熄燈號丨從軍第10年,我和部隊都退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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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号丨从军第10年,我和部队都退役了

下午,窗外滴答滴答地下著小雨。打開電腦,偶爾翻到前兩年拍攝的東西,勾起了回憶,心裡一陣難過。看著硬盤裡各種場景的軍裝照和視頻,而這些,已經成為過去了,成為一個人和一支軍隊的歷史。現實就是這樣,把過去和現在生硬地割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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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宣佈退伍的第40天,我們幾個同事坐在一個狹小的辦公室裡,正在籌劃新單位的人力資源,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陌生的領域,習慣了把自己當成部隊的人,習慣了軍人這一身份,突然間要講一些陌生的詞彙,從“軍言軍語”到“企言企語”,覺得自己像一個職場新人,有一些無措,有一些彷徨。

1

初識水電

人生的每一次開始,都有著相似的情形。

記得我剛分到江坪河電站的時候,那時我也是一個新人,一個即將走上戰位的新排長。2008年的12月29號,我和劉傑兩個人,揹著行囊,從鷹潭乘坐火車到長沙,再從長沙乘坐汽車到湖北恩施鶴峰縣的走馬鎮。那晚下著雨,車子一路顛簸,心裡完全沒有底,就這樣把自己交給了黑夜,和那輛通往深山的大巴車。至今,我還記得那輛大巴車顛簸前行的感受,因為此後,我再也沒有坐過那麼顛簸的車,走過那麼夜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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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江坪河的時候,已經是天亮了,車子整整走了一夜,終於到達了湖北與湖南交界的南北第一鎮,記憶中鎮子不大,樓房不多,有幾處能買東西的商店。我和劉傑等車來接,車子到了,我們就直接去了營區。

這一路走來,從西安到柳州,從柳州到偏僻的山溝,眼前的部隊完全不是自己心中想象的樣子,營區修築在一處古老的河床上,兩面是近乎直立的大山,抬頭只能看到一片天空,並列而建的三座四合院駐紮著三個工種不同的中隊,簡易的籃球場,簡陋的宿舍。營區邊上是一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有兩個農家酒樓。

湖北的冬天十分陰冷,天上下著小雨,我們衣著單薄,那時候還沒有發工資,整天凍得夠嗆,初來乍到,完全是人生地不熟。營區裡,白天幾乎看不到幾個人,戰士全在工地上幹活,晚上下班會來,路過我的窗前,他們會說,咦,來了個新排長,是個大學生。三天後,我也領了安全帽,跟著中隊上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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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排長的第一份工作令我記憶猶新,帶著中隊的戰士製作鋼筋石籠,電焊機、焊條、遮光帽,還有陌生的戰士。拿起焊把的時候,看看在邊上幹活的工人,再看看自己,感覺自己從大學生變成了農民工,很多次在心裡質疑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雖然早先去實習的時候,就看到過一個滿面灰塵的中尉站在路邊上指揮交通的畫面,已經知道工程兵的辛苦,但輪到自己去幹,心裡的落差還是挺大的,要不要幹下去,成為空閒時心頭縈繞不去的念頭。

經過幾次“打眼”(焊接時發出的強光灼傷眼睛)之後,終於掌握了焊接的技術,和老兵們一起,完成了項目部規定的數目,一個任務完成後,跟中隊的戰士也熟了,跟本排的幾個老兵也成了兄弟,眼睛被燒傷的日子,同班的戰友對我非常照顧,晚上倒涼水幫我擦洗好幾次,白天上班之前,會倒好一杯開水,放在我伸手能夠著的地方。

躺在床上,跟做了手術一樣,完全看不見,一睜眼就流淚,但那眼淚是生理上的反應,心還是挺堅強的。在戰友們的照顧下,難過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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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北江坪河一干就是四年,記憶中,那裡的陰霾多於晴朗。雨季來臨的時候,雨水常常沒日沒夜地下,一下就是一個月。忘記了如何適應那樣的的艱苦,從當過焊工,混凝土工,到開攪拌站,給協作隊伍提供成品混凝土,漸漸地,心中升起了幹好一項工作的快樂與滿足。

大壩開始填築的時候,工期異常緊張,從第一方石料落地,一直幹到停工,中間整月整月地值夜班。有時候,晚上睡在壩體一側的混凝土擋牆上,仰望著天空,看著月亮,寂寞的感覺會刻苦銘心地襲來,空間把人與社會隔離開來,我的世界變得很小很小,身處峽谷之底,壩底距離山頂近百米,一個小石頭子兒落下來,就能讓人重新轉世投胎,一個生命也便會消逝的悄無聲息。但大家一起幹活的時候,又變得無所畏懼,勇往直前。

2

愛情之暖

當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同時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戶。

在深山險峻,寂寞為樂的那段時光,我意外地遇到了今生最深的緣分。那時候沒有微信,也沒有視頻,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一個叫嘟嘟的女孩子,連著打了四十天電話之後,在水流溪值班的那天夜晚,她決定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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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面,我特意穿了軍裝。對於軍人來說,沒有比軍裝更好的服飾了。一身戎裝,手捧鮮花,在凌晨兩點張家界火車站接到她,第一眼看了心喜,據說看到對的人,眼裡會有光,我大概就是那個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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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我們結婚了。

結婚的時候,岳父家裡沒要彩禮,看著我穿軍裝的樣子,岳父打心眼裡高興。就這樣,軍裝配婚紗,建起一個家。

這個聰明睿智的女子,很快成為家裡的“一把手”,把家裡的方方面面打理的妥妥當當,我一心只用在工作上,從不操心家務,用她的話說,我連說夢話都是在談工作。開始幾年,買了房,有了孩子,她辭去了教書的工作,專心照顧家裡,兼當我的“指導員”,在工作上,生活中,遇到困難,她會傾聽,幫忙分析,出注意想辦法。這些年,不論我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這是後話。

3

帶兵之樂

2011年底,工程處於停工狀態,為了補全國防生帶兵能力不足的弱項,我選擇了去帶新兵,這是一項值得挑戰的工作。

那一年,二總隊的新兵是從山東、四川、廣西、湖北四個地方招的,新兵剛剛入營的時候,有著非常明顯的地域特點,要把一個社會青年轉變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新兵團剛剛搬到安義,被譽為管兵“四大殺手”的李鴻鈞科長是新兵團的團長,我是二連的副連長。

起初的時候,連長孫超還在山東招女兵,女兵入營比男兵遲一個月,我代理連長,帶著一幫骨幹展開新訓工作,等孫連長回來的時候,新兵連的訓練已經步入了正規。那一年新兵團的領導班子非常過硬,團長要求嚴格,作風過硬,政委抓政治工作收放自如,後勤處長處理問題清清爽爽。

開始我分不清該做些什麼,就什麼都管一點,後來就專管內務建設和伙食。我付諸了全部的心力,每天早上比新兵早起十分鐘,抓連隊的內務建設,一段時間後,豎起了二連內務示範連的口碑,此後幾乎所有的領導下來檢查,團長都會引導到二連來看內務,作為新兵團的一個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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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跑一兵,沒出一事,四個月的新訓生活在嚴肅活潑的氛圍中很快就結束了,新兵連的帶兵經驗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覺得只要用心,就沒有幹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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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調到江西景德鎮任指導員,那是一個全新的開始,部隊很注重主官經歷,當主官確實給人不一般的鍛鍊。主官有權有責有風險。開始是個十幾人的房建項目部小中隊,十分悠閒。

不久之後就迎來了武警總部對水電部隊轉型之後的第一波正規化檢查。天天加班補筆記,補記錄,支隊工作組入駐到中隊,面對面指導幫扶。印象中,從我到部隊,水電部隊就一直在正規化方面補課趕隊,小試點,大試點,桌椅板凳換了一輪又一輪,直到完全入駐城市,但軟件建設還沒跟上來,部隊就集體轉隸了。

這次,我們又迎來了新的補課趕隊,面向市場,學習企業,從頭開始。

4

神聖使命

2015年底,一場特大滑坡發生在特區深圳。我所在的中隊接到命令,連夜前往救援。我和喬木帶著中隊全部主戰裝備趕赴深圳,從晚上九點到第二天下午三點到達現場,一路沒有停歇。

現場漫天的黃土覆蓋了幾個足球場大的工業園區。喬木帶隊在前方挖土,我和其他幾個指導員在後方組成宣傳小組,以往搶險時指導員在後方負責各種保障,但深圳特區有著一流的保障能力,我們組建成臨時的宣傳小組,為救援寫稿。

那時我還沒有什麼宣傳經驗,之前寫過內網新聞被打回來,就沒怎麼再寫過新聞了。但幾次到現場,我被救援的場景深深打動了。水電、交通、解放軍某旅聯合作戰,分片劃區開挖。粘土層的厚度有五層樓房那麼高。有一天上午我到現場的時候,看到三個婦女正發了瘋似的在尋找什麼,情緒崩潰歇斯底里,我趕忙跑過去詢問,一個大姐哭的淚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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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壓在這下面。”大姐噗通一下跪倒在我面前。

三個家庭,七個孩子被埋在黃土下面……

部隊晝夜不停地清理黃土,生命搜救小組日夜展開拉網式搜救,只要有一絲生命跡象,搜救隊員都不會放過。有時候挖了半天,挖出來一隻雞,我們把它稱之為“雞堅強”。

生命黃金救援時間只有72小時,對我們來說,救援就是打仗。不論颳風,下雨還是何種惡劣的天氣,“軍人優先”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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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州工作的同學,看到我們部隊去深圳救援,瞭解到那裡還有一大塊超大面積的土山懸在那裡,隨時可能塌下來,他擔心地問我,老虎,這次救援這麼危險,你們不害怕嗎?萬一,萬一犧牲了怎麼辦?

我想了想,只要是救援,就沒有不危險的,正因為危險,群眾才更需要我們。這不是官話,事實就是這樣,危急關頭,軍人挺身而出。如果犧牲了,就蓋著國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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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到第七天的時候,部隊和地方政府一起組織悼念儀式。說好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半,那時我正在指揮帳篷裡幫總部來的王海軍老師寫材料,九點左右的時候,就聽見現場響起了汽笛聲,緊接著,公路上,街道邊,萬車齊鳴,人車同哭。那一刻,淚水模糊了雙眼,我強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

我想,如果在這滑坡體下面,有人還活著,當他聽到這一聲汽笛長鳴的時候,他該是怎樣的絕望。也許生與死,就隔著幾尺的距離。但黏土層實在太厚了,我們挖了足足一個月。水電部隊救出了災難中唯一的倖存者田澤明。

後來救援中,發生過很多感人的事情,我們宣傳也很快打開了思路,動人的文字從心裡像水一樣流出來,一直到這一年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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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下旬,發生“98+”大洪水,南方六省遭遇了前未所有的洪水襲擊。我一邊帶中隊,一邊搞報道。各地都上演著動人心扉的故事,新聞素材絡繹不絕,《我願為你洗泥衣》《太陽的勳章》等一系列報道在網上刷頻,詩歌、動漫、歌曲、漫畫等不同體裁的作品相繼推出。

當然,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九中隊指導員老賈,彭澤縣記者老查,我們自嘲為“三個火槍手”,老少結合,軍地互助的激情在芳湖邊上的小學校裡燃燒,我們不但出色地完成了宣傳報道,也和當地的群眾,學校老師,農民歌唱家等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至今還保持著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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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廈門“莫蘭蒂”颱風搶險回來的某一天,在總隊工作的老同學進博下來檢查工作。送他去車站的車上,他問我,虎子,你以後轉業回哪裡?

嗯,轉業?我沒想過轉業,我要一直在部隊幹。幹到將軍為止!我半開玩笑地說。

雖說當將軍只是一個夢,但對救援事業的熱愛,讓我有了在部隊一直幹下去的想法。還有比救援更有意義的工作嗎?在群眾需要的時候,我們挺身而出,雖勝而不美,但內心猶榮。

5

從頭再來

2016年10月份,我被推薦到武警總部新聞中心學習。自此開始了兩年的“北漂”生活。一年以後,借調到水電指揮部機關幫助工作。

2018年8月30日,根據中央軍委命令,武警水電部隊集體退出現役!那一刻,消息刷屏了朋友圈,傳言成真,靴子落地,我分明聽了很多人夢碎的聲音……

一切從頭再來!

妻子的朋友來家裡,我剛好在家,聽到她朋友問她,你老公現在在哪裡工作?妻子一時不知作何回答。停頓了一下,說,他已經轉業了,但跟沒轉業之前差不多。

我心想,這還是差多了。至少軍裝,從此成為了紀念品,之前那小小的夢想,也換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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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想起,我剛從學校到柳州訓練基地的時候,時任水電指揮部政治部主任範凌少將來看望我們。少將和藹可親,溫文爾雅,他講了自己的軍旅生涯感悟,最後送我們三句話:一是不怕吃苦,二是要團結人,三是不要停止學習。人就是要不停地在苦難中改造自己,在人格上追求圓滿,在事業上追求完美。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人生不一定經歷幾處雄關,但確確實實是一條漫長的道路,而今,從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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