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汾故事:母親的筆跡

母親說過,你爸那時候愛看戲,黃崖廟離家二三十里地,一有廟會,他就走著去了,吃了中午飯走,看完戲走回來就快天亮了。聽說那裡有個北頂、南頂、戲臺子,挺好的。可惜這一輩子了都沒去過一回。

母親說的事兒,是日本人走了以後,大約1947年。在那以前,兵荒馬亂的,哪有機會看戲?“每天真是難熬啊,前半晌日本人經常到村裡轉悠,大家嚇得不行,後半晌二戰區的人經常來要東西要錢派活,也不得安然。到天黑二戰區的人走了土匪就來,搶東西,打人,殺人,啥都幹。打走了日本人後,土匪厲厲地少了。人們才敢走夜路去看戲。”

父親去世以後,母親說起黃崖廟的事,流露出些許遺憾。那年秋天我開車帶著母親去找了一次黃崖廟,妻子女兒也陪著。

臨汾故事:母親的筆跡

在襄汾浪泉鄉的一個村子西邊的小山坡上,遠遠的看見了兩個古建築,分別聳立在兩個小山頭上。

路不好走,到處是河卵石,坑坑窪窪,拐過幾個山凹,上坡大約百十米高,到了一個柵欄門口。旁邊有三間小房,屋深很淺,算是售票處。沒有人。我們把車停好,從虛掩著的柵欄門走進去。

兩側是石質的山體,有些稀疏的植被,右側是乾涸的水溝。步行一里左右看見一個牌樓,有“龍澍峪”三字,細看,衛俊秀書。再行百餘步,山體陡峭,成嶂谷狀,兩側有一人多高明顯水衝痕跡。清代狀元 書有斗大“石 門綄秀”四個楷字,還有一些小的摩崖石刻,看不清楚。復往前行,一個十幾米高石砌拱橋赫然眼前,看樣子應該有三四百年。穿過橋底,右側拾級而上約百十臺階,豁然開朗現一個平臺,約一二畝地,有幾間小廟殿,。剛才穿過的拱橋上面,境有兩丈多寬橋面,可以行人。橋的兩側,一邊是個戲臺沿山崖而建,另一邊是個平臺臨深淵而成,看戲的人在溝左,演戲的人在溝右,溝寬七八米。母親說,因為戲臺臨著溝邊,所以只唱文戲,不唱武戲,不敢打鬧蹦跳。掉下去可受不了。

臨汾故事:母親的筆跡

從這裡望去,南北二頂的建築物更清楚了。大約呈四合院狀。目測高度又有百米左右,而且臺階不好,順山體而鑿,沒有欄杆。我想讓母親在這裡休息一會,我上去看看。可是母親卻說:“我能上去!”於是我們攙扶著母親,一步步往北頂攀登,遇陡臺階就手腳並用。不一會,竟然來到了北頂!回首俯瞰,剛才的戲臺看臺以及遠處的農田一覽無餘。左側的溝裡,一個牛玲叮叮噹噹響個不停,看不見牛,聲音很近。母親高興地說:“真沒有想到這輩子還能夠來一次黃崖廟!”當地口音說黃崖是“活念”。

臨汾故事:母親的筆跡

北頂的廟裡,供奉著中國歷史上所有的皇帝牌位。我看著這些皇帝牌位,感慨不少。現在他們是並列排在一起,可是中國歷史上哪一個改朝換代的過程不是千百萬老百姓的頭顱換來的?即使不改朝,只換代,也常殺人無數流血成河。沒有時空概念的這麼多皇帝排在一起,說不定緊挨著的恰好是有深仇大恨呢?弒父殺兄、臣篡君位的故事太多了。

從北頂下來,讓母親坐下休息一會,我獨自上了南頂。365個臺階的設計,一定是有用意的。這裡供奉真武大帝,可是旁邊站立的塑像,都是東漢名將馬援 、岑彭、班超、竇固等等。莫非這個建築在東漢末年就有了嗎?

下來時候,看見母親在戲臺子裡面。我走進戲臺的側門,看見母親剛剛在牆壁的角落的石灰牆上,用一塊黑石頭寫了幾個小字:“臨汾人 75高令 女 9月5日”。我笑著說:“ 胡寫亂畫危害大,階級敵人喜歡它。媽還寫到此一遊,學孫悟空啊!”母親說:“真沒有想到能來這裡一回,想了幾十年了,我也愛看戲。”母親一天學也沒有上過,後來認識許多字,看書看報沒擋 ,就是不咋會寫字。這十幾個字還有錯別。看得出她老人家為這麼大年齡爬上這個山感到非常高興。

臨汾故事:母親的筆跡

轉眼間快二十年了。前幾天有外地朋友想去看看龍澍峪——我馬上想起了母親寫的字,欣然陪同前往。景區已經建設得很有規模,成了四A級,停車場離老遠。路面已經硬化,山上已經增加了不少古建築,而且新添了玻璃棧道。陪朋友的過程中來到戲臺子,又看見了母親寫的字!

臨汾故事:母親的筆跡

拍照,攝影之餘,感慨很多。

那年是1999年的9月5號。母親2003年78歲時離開了我們。這個事情我告訴過同學廖創科。沒有想到他非常細心,前幾年他去這裡玩的時候特意找到母親的字,拍照發了微信給我,令我感動。大約在2009年的時候我第二次來這裡,就是為了看母親的字。

母親離開已經十五年了。家裡有座機電話的時候,母親在電話本上有過零零星星幾個字跡號碼。搬家後沒有了座機電話,電話本也找不到了。眼前母親的筆跡,應該是僅有的了。真想保存下來。。字依然清晰可辨,可是 ,石灰牆還能夠保留多久?難道能夠把這一小片石灰牆皮剷下來嗎?

重陽節到了,寫下這些文字,權做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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