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

写在开头:

继前面“民国万税,天下太贫”之后,加上之前Go君关于成都历史的其他介绍,了解这些背景知识过后,本期我们再来讲一讲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相信Go友们会有更深的体会。

老成都的通衢大道——东大街的尽头,距离府河两百米远的地方,屹立着一座横空出尘的古城门楼,这就是成都的东大门。面对坦荡的川西平原,雄关陡起,近可钳制府河,远可扼守东大路。

这座城门好雄势啊!齿形的垛口,半矮的女墙,伸延的梯道,灰暗的城壁,在每天金红的晨曦辉映之下,分外鲜明,显得恬静安谧、妩媚动人。“日归于西,启明于东”,朝晖天天最早照到城门。因此,在明代复建成都城墙时,这座雄关就赢得了“迎晖门”的美称。


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迎晖”二字竟然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把东门周围团转的黎民百姓逼得蚀财跳井,民怨沸腾!

这话要从抗日战争时期说起。国民党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期,就在报上封锁东三省“九一八事变”的消息,以后又三令五申:“侈谈妨碍中日邦交言论”者要“示以惩戒”。什么叫“惩戒”?就是坐牢、杀头!国民党不准抗日,日本人的胃口就越来越大,占了东三省,又占了上海,北平也沦陷了。

当时的中国共产党和全国大多数爱国志士,发出了“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呼喊。直到“七七事变”,日寇的铁蹄蹂躏我东北领土整整七年之后,国民党政府才不得不喊几声“全国总动员,抗日守土”的口号。

成都东城门附近一位与“委员长”同姓的联保主任,他刚才被唤到区公所去听了一顿训示。现在的他,满脑子还在响着区训导那鸭公般的嗓子说的:“城里城外没有一点抗日气息”“东门是进出省城的咽喉,毫无抗日舆论,太不像话!”。他蔫梭梭地站在东门城门洞下,偏起脑壳,左瞄右瞅,仰望俯瞰,脑子里不住地打烂条。


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


此人是袍哥出生,青天白日旗下的新进党员。用区训导的话说,哪个舅子想拉你参加党,你滚进来还不是手痒了想多捞两个么?他边看边想,忽然眼睛一亮:要有抗日舆论么,明天先往各保甲摊派抗日宣传捐,街坊凑钱买石灰、纸张,好在城墙上刷标语,电线杆子上粑红绿口号。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哼!东大街那家“日新铁匠铺”,去年开张,才给我送了半个刀头,明天先把他的招牌摘下来当众烧了。他敢发杂音就捆来送师管区,告他个通日罪名。可惜铁匠铺小本生意,押了人也榨不出好多油水。石灰纸张捐也给姨太太落不下几文脂粉钱。

他瘪了几下嘴巴,忽地把混浊的眼光,直盯盯地停在东城门门洞上方那块刻有“迎晖门”的石匾额上,自己像个哈宝儿一样,几分钟没有动。

这时,正是下午七点过,东大街两个甲长,端起板凳到城门洞来值岗。按照委员长“新生活运动’的要求,对进出城拉粪水、挑粪担的农户收“卫生捐”。他们看见蒋主任神不楞吞的样子,不晓得哪股风发了,赶忙凑过来搭话说:

“蒋主任,城门楼上又莫得王宝钏丢绣球,你的脑壳都歪到哪里去了哟!”

“嗨,主任哟,城门匾灰扑扑的,哪有你姨太太的脸好看哦!”

蒋主任偏过蛤蟆脸,哼了一声骂道:“都是公事人,私房话不要拿到台盘上来说。偏颈子,你认得倒字,我问你,这上面写的啥子字?”


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


偏颈子甲长应声说“迎晖门啊!”

蒋主任叮了一句:“你看清楚再说,驼子,你看清楚没有?”

驼子甲长陪着笑说:“是‘迎晖门’三个字。”

“三个字怎么写?”

“迎是迎财神的迎,晖,左边一个‘日’字,右边一个‘军’字,门嘛……”

“别说了!把板凳放下,随便去找两个人来收卫生捐。你们跟我到‘贤居’茶铺头议事。”

偏颈子和驼子甲长被整得丈二和尚摸不到脑壳,只好跟着蒋主任进了城,来到东大街“贤居”茶铺。上桌早就坐着正在赌钱的本区四保九甲的保、甲长们。


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


原来蒋主任早就发了话,要大家来议事。

蒋主任刚落座,屁股像挨了弹簧又跳起来,嘴角一咧就嚷开了:“现在是抗日新生活,坐有个坐相,把骰子、牌九收起来!”偏颈子“唷”了一声:“蒋哥,咋个鸡脚神戴眼镜——假充正神了哟,你在区公所挨了张训导的碰,不该把气出在弟兄们身上噻。莫得这一帮贴心豆瓣,你的联保主任座位,恐怕早就拿给人家端了哦。”

这句话敲到了锣心上,蒋主任的气顿时消了:在座的人本事虽然不大,四时八节都少不了孝敬自己,真的要是骂黄了,不贴心了,二天找谁要钱去呢。想到此,他放缓口气说:“你们晓得的,张训导训得好多人开不起腔。现在抗日了,科甲巷做笑头和尚(一种民间工艺玩具,北方叫“大头娃娃”)的铺子,居然仍在给胖娃娃脸上画红圈圈。你们晓得不,红圈圈是日本国旗,政府喊抗日,你还在画日本旗,不是犯禁哇?”

驼子甲长“哎哟”一声问:“铺子遭封了吗?”


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


“那个老板精灵得很,给社会局送了几封袁大头(一种银质流通货币,铸有袁世凯的头像,统称银元),胖脸上的红坨坨改成粉红的就没事了。我们呢,张训导说是宣传抗日不力,东大街好几家铺子还在卖日货……”

偏颈子打断蒋主任的话说:“是啊,昨天我到二十四号大杂院去收慰劳抗日将士费,好几个老姆姆拉着我问,‘东三婶娘’的烟袋清到没有。我说政府派人办交涉,交涉人都焦得绊倒了,你捐了钱,就不得绊倒了。”

偏颈子的话引起好多人共鸣,七嘴八舌地说:“就是嘛,‘东三婶’啥子烟袋那么值钱。日本人不抢金,不抢银,偏抢根烟袋?”“中日都断了交了,又咋个喊人家清烟袋,又咋个晓得没有清倒喃?”

蒋主任一拍桌子:“偏颈子!你熬了干夜了么,张嘴就放黄。啥子清倒烟袋、焦得绊倒哟,是青岛、烟台,胶东半岛,这些都是日本人占去的地盘,东三省也是个地盘,哪里去找啥子‘东三婶’嘛。也不是婶娘,是沈阳,跟成都一样,是东三省的省城府。不说这些了,找你们来,是研究抗日大事,你们看,东城门城门洞怎么样?”

蒋主任连讲带训斥,最后再一问,把保甲长们就问哑了。鬼知道城门洞怎么样。好几个保长大烟瘾犯了,直打哈欠,催着说:“蒋哥,有话你就号盘,是派捐还是催款,早说早散。”

蒋主任也觉得自己的话问得陡,别人难以理解,便喊醒说:“你们看,‘迎晖门’三个字,有莫得纰漏?”

这一句,又把大家打哑了。打哈欠的保长,大张着嘴,口水顺着黄板牙往下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都打不出喷嚏来。

蒋主任高兴了,他确认自己是比这些酒囊饭袋要高明许多,从城门洞上找到纰漏,捞到这个既可以发财又可以受奖的天大好处。接着哼哈一阵说:“现在抗日了,就应该时时处处想到抗日。那个‘迎晖门’三个字是咋个写的?左边一个‘日’,右边一个‘军’,分开来看,不就成了个‘迎日军门’了?政府号召抗日,你要欢迎日军进门,这还了得!”

蒋主任刚才一番话,把大家喉咙堵住了。他这一揭开谜底,静了片刻,顿时就引来了一片慷慨激昂的议论:

“我早就看到那个匾额不顺眼嘛!”

“对了,日本又叫东洋,住在东方,城门那匾额也面向东方,硬是通奸无疑哈。”

“蒋哥,快写禀帖给省党部报告,查一查是哪个汉奸起的迎晖门名字,是哪个汉奸修的城门洞…”

蒋主任手一摆,这一阵叽叽喳喳顿住了。他的心里话不能在茶馆酒肆说,若是在姨太太的烟灯旁,就会说:“张训导算老几,他抗战口号喊得比雷响,金条、袁大头捞了一箱又一箱。老子未必吼不来抗日口号么?精神抗战,我抗战起来,比你还要精神!比你捞得还多。”

此时此地,他放开喉咙把如意算盘的珠子拨弄开来:“‘迎晖门’既有碍抗战,又有亲日罪名。本联保主任责无旁贷抗日第一,要亲率民众拆除东城门,断绝汉奸迎日军进城之望。”

……

未完待续!

(至于成都东城门,究竟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明天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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