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相信友情嗎?看古人之間的友誼:一諾十年猶未,意如何?

北宋晚期的陳師道,本不以詞名,卻在抒發友情方面有篇佳作《南柯子,問王立之督茶》

夭上云為瑞,人間睡作魔,疏簾清簟汗成河,酒醒夢迴眵眼、費摩挲。但有寒暄問,初無風烏過,塵生銅碾網生羅、一諾十年猶未、意如何。

這首詞用詼諧的口氣催促王立之(即王直方)送茶。上闋極言夏日酷熱,人昏昏而睡的情景。汗成河,眵生眼,在實寫中有誇大的成分。下闋用開玩笑的口吻問王直方說為什麼只有寒暄之語,而不見龍鳳團茶送到。風鳥這裡是借指龍鳳團茶。接下來是描寫烹煮團茶的過程:敲下團茶,用銅碾碾碎,用網篩過,然後烹煮。責怪對方承諾送茶已經過去十年,卻不見茶影!全詞詼諧有趣,顯見雙方友情之深厚。

你還相信友情嗎?看古人之間的友誼:一諾十年猶未,意如何?

塵生銅碾網生羅、一諾十年猶未、意如何

兩宋之交,笑傲王侯、自號"清都山水客"的朱敦儒在經歷了"靖康之變",被迫南下後,對友情有了深深的感受。多首詞中描寫顛沛流離中與友人的相知相遇,展示出對友情的珍視。

《浪淘沙·中秋陰雨,同顯忠、樁年、諒之坐寺門作》

圓月又中秋。南海西頭,蠻雲瘴雨晩難收。北客相逢彈淚坐,合恨分愁。無酒可消憂。但說皇州。天家宮闕酒家樓。今夜只應清汴水,嗚咽東流

南海西頭應指兩廣地區,朱敦儒南渡後流亡在這一帶。蠻雲、瘴雨都是說南方環境之惡劣,雖逢中秋卻無圓月可賞。"難收"二字更加凸現漂流異鄉的淒涼感。從北方南下的人會聚於異鄉唯有彈淚,好好一個國家如今退居一隅,故國成了大家口中的話題。繁華的汴京,如今人去樓空,汴水亦如這些南下的北人,唯有嗚咽之聲了。朋友之間共患難、同意氣,更顯友情之溫暖。

局勢穩定之後,朱敦儒隱居期間,拋卻這份顛簸,暫忘了偏安之恥,與山村居民往來友好,彷彿桃花源。

《驀山溪》

鄰家相喚,酒熟閒相過。竹徑引籃輿,會鄉老、吾曹幾個。沈家姊妹,也是憐人,回巧笑,發清歌,相間花間坐。高談闊論,無可無不可,幸遇太平年,好時節、清明初破。浮生春夢,難得是歡娛,休要勸,不須辭,醉便花間臥。

這首詞平白如話,卻情真意切,淳樸感人。上闋描繪鄉村淳樸的人情:釀好了酒,互相招呼著同飲。鄉鄰之間沒有功利的淳樸感情,躍然紙上。下闋換頭用了《論語·微子》中"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句,對心靈的放鬆很滿足。詞中提到"太平年,好時節",固然與歷史不符,但也就此折射出朱敦儒在看透官場後的本性流露:"浮生春夢,得是歡娛",及時行樂,看淡功名,隨性盡歡,未嘗不是在有志不能伸的時代一種自衛的選擇呢?

然而偏安畢竟是恥辱,如朱敦儒這樣安然享受與鄉老無機之友情的少,更多的士人則對故國念念不忘。

呂本中和友人相聚時有《虞美人》一闋。

平生臭味如君少。自是君難老。似儂憔悴更誰知。只道心情、不似少年時。春風也到江南路。小檻花深處。對人不是憶姚黃,實是舊時風味、老難忘。

友人看似比作者更顯年輕,所以詞人自嘆憔悴。友人也感嘆雖然容顏年輕,心情卻早已不是年少情懷。雖然南方也有春風,迴廊深處也有花叢,但是不能忘的卻是姚黃。姚黃是牡丹中的名種,牡丹在南宋詞中多指代洛陽,這一句暗含著對故都的無限眷戀和對現實的無奈感慨。這類寓故國之思於友情的詞作中最為膾炙人口的要數陳與義,他的詞作善於營造出疏曠的意境和蒼茫的情思,含蓄而見俊爽之致。

《臨江仙·夜登小閣,憶洛中舊遊》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二十餘年成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閒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起句點題。午橋是洛陽城外的橋,這裡是回憶往昔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在洛陽暢飲的情景。接下來是寫當下之情景:國難當頭,北方士人多流離顛沛,普日飲酒的友人不知在何處,唯有流水無聲、月漸西沉,只能在江南杏花疏影中獨自吹笛,直至天明,徹夜的不眠也就意味著徹夜的思念和回憶。

轉頭緊承上闋,是感喟自生志向的蹉跎,也是對靖康之難的無奈嗟嘆,故有"此身雖在堪驚"一句。行筆至此,不再深入,而是巧妙宕開,寫眼前景緻:"閒登小閣看新晴",所謂"閒"實則不閒,半壁江山不再的恥辱與朝廷不事收復的立場,如何能真的有閒情呢?故雖看新晴,卻無愉悅之情,只有無限感嘆:"古今多少事"寫盡滄桑,"漁唱起三更"則寫出江南水鄉清逸之景,情濃景淡,是意言外的妙筆。

整首詞以懷念故友寫起,實則是對人生和世道的感嘆,這種以淡筆寫深情的筆法,為陳與義常用。

你還相信友情嗎?看古人之間的友誼:一諾十年猶未,意如何?

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南渡後偏安的局勢下,不少文人志士都表達了要收復中原的壯志雄心。而當權者曖昧不明的態度讓眾人失望悲憤。在政見相同的背景下,志同道合的友情在詞中多有表現。

張元幹《賀新郎》一詞即是為當時敢於直言上諫而被貶謫的胡銓所寫。這首詞不再有離別之情的纏綿淒涼,而是知音的聲援,悲壯沉鬱,為詞中別格。

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底事崑崙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如許,更南浦,送君去,涼生岸柳催殘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萬里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雁不到、書成誰與。目盡青天懷古今,肯兒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聽金縷。

詞有題為"送胡邦衡待制"。胡銓(1102-1180),字邦衡。宋高宗紹興五年任樞密院編修官,紹興八年上書反對議和,請斬主和者王倫、秦檜、孫近三人以謝天下,得罪了當權者被貶。紹興十二年(1142),胡銓被除名送新州(今廣東新興)編管。當時的人非常景仰張元幹的人品,說胡銓被除名之時,"平生親黨,避嫌畏禍,唯恐去之不速。公(張元幹)作長短句送之,微而顯,哀而不傷,深得三百篇諷刺之義。"

張元幹,字仲宗,號蘆川居士。他曾為李綱幕僚,李綱因為主戰被貶後,他也遭到貶謫。紹興元年(1131)致仕,回到福建閒居。他因為胡銓主戰被除名一事不平,寫《賀新郎》送行。數年之後,秦檜看到這首詞非常惱怒,於是在紹興二十一年(1151),將張元幹除名削籍。這首《賀新郎》可以說是患難見真情的作品,這種惺惺相惜的友情是彼此對家國的責任與高尚人品方可鑄就的。

《賀新郎》起筆即是大英雄之志向,以國事為己任。上闋描寫了被金兵攻陷地區的淒涼,發出憤怒的質問:為什麼撐天的崑崙會倒地?為什麼黃河水會氾濫,千村萬落皆荒涼到狐兔聚集?詞人自問自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宋徽宗、宋欽宗被虜北上,現在掌權的高宗意在偏安,支持議和,有逆於民眾收復中原的要求。張元幹這裡直擊當權者議和背後的私利。是非常犀利和尖銳的,難怪數年後秦檜見到要追他赴大理寺,給予除名是籍的處分。這樣的局面下,胡銓直呼斬主和者之首自然是被貶的,張元幹不避嫌不畏禍,"更南浦,送君去",以自己的行動聲援胡銓,足見其人品的高潔。

下闋寫送別時的景緻,高遠而涼爽,這樣的美景,又再次引發詞人的感喟:"萬里江山知何處。"詞人對中原的收復之志,和胡銓一致,故二人能成為摯交。現在胡銓被貶,詞人頗有悲涼之感,以後再不能一起討論國事了。

煞尾振起,勸慰友人不必在意得失,不理睬那些政見不同的小人。

全詞剛柔並濟,氣勢慷慨中有綿綿深情,贏得了後人一致稱讚,"所謂拔地欲天,句句欲活者"。這首詞已經隱隱然有散文章法,意脈連續不斷,所彰顯的磊落之氣影響深遠,楊冠卿在《賀新郎》一詞中說,他與朋友過垂虹之時,河邊兒童都會唱張元幹這首詞。這首詞展示了張元幹身在江湖,心懷魏闕的責任意識,他直到暮年仍然關注國家大事:"夢中原,揮老淚,遍南州。元龍湖海豪氣,百尺臥高樓。短髮霜粘兩鬢,清夜傾盆一雨,喜聽瓦鳴溝。猶有壯心在,付與百川流。"

你還相信友情嗎?看古人之間的友誼:一諾十年猶未,意如何?

目盡青天懷古今,肯兒曹恩怨相爾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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