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與重慶,如何走向“和解”?

從長期來看,隨著人流、資金流和信息流等要素流動顯著加快,成渝雙城間的聯繫將空前緊密,客觀上也使主軸帶上的城市要加強分工協作和錯位發展,實現城市群的崛起。

成都與重慶,如何走向“和解”?

公元1997年,論干支是為丁丑,屬牛,是一個多世紀以來氣溫較高的一年,這一年發生了諸多意義深遠的事件。鄧小平逝世,克隆羊“多利”繁衍了後代,香港迴歸,亞洲金融風暴開始……尤其對四川人來說更為特別,這一年3月14日,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五次會議批准設置重慶直轄市。

建設和管理三峽庫區,在當時是重慶從四川“剝離”的原因之一,但分亦必“合”的機緣,卻為日後重慶與四川省會成都——這兩個城市之間的“競”掀起了波瀾。

這種雙城競合現象,在改革開放這個大時代下,像重慶和成都為核心的中國西南地區城市群,在推進自身轉型升級的同時,帶動周邊城市共同發展,成為中國西部開發開放的原點,也是中國改革開放的重要經驗。

跨越蜀道難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唐代詩人李白浩嘆“其地四塞,山川重阻”(《隋書·地理志》),的確是巴蜀地區最為顯著的地理特點。

為了突破地理的封閉性,著名巴蜀文化學者袁庭棟在《巴蜀文化志》中稱,巴蜀人民“變蜀道難為蜀道通,付出了難以想象的努力與代價,終於打通了條條渠道,使巴蜀文化始終能與外界產生各種各樣的交流與互補,不致成為一種封閉性的文化”。

以開放的姿態迎接外來的人群與文化,經過內化,使之融入巴蜀原有的本土血液,再加以昇華演變為巴蜀人民和文化的基因。對於共同擁有三千多年曆史文脈的巴和蜀,這種基因總是推動著成渝雙城的每一次華麗轉身。

19世紀中葉,對於主要從東南沿海登陸和貿易的外國商人來說,農產品豐富、物美價廉的四川盆地是塊未經開發的商業寶地,而位於四川最東邊的重慶控制的長江水道是進川的最佳路徑。重慶很快成了當時物資集散中心。

繁忙的碼頭交易帶給重慶新的產業形態,龐大的金融服務網絡開始出現,各類票號錢莊層出不窮。強烈的商業氣氛,讓重慶的城市氣質在相對孤立封閉的西南城市裡顯得別具一格,也為現代銀行業培植了土壤,重慶很快成為中國西南的金融中心,成為國民政府的財富中樞之一。

成都與重慶,如何走向“和解”?

成都的優勢在位於全國數一數二的優質平原地帶,在農業時代就成為了四川最宜居的核心。由於重工業基礎薄弱,成都在90年代初期進行了“發展市場佔有率高、科技含量高、附加值高、經濟效益高的‘四高’產品作為支柱產品”的產業佈局,工業與商貿業協同發展,第二產業迅猛發展的同時有效帶動第三產業發展,二產、三產佔比迅速提升。

到1997年川渝分治後,成渝經濟區內部儘管也有區域合作和商業合作,但總體而言,處於工業化、城市化中期的重慶與成都在全國的發展格局中,仍然是人口、資源輸出地。

進入21世紀,中央於2000年正式出臺了“西部大開發”的政策,重慶和成都成為了這項政策中收益最大的城市。

過去,這兩個城市主要靠輸送勞動力、回匯工資來獲得有限的市場機會。

現在,渾黃的長江水和青綠的嘉陵江水匯聚於上海上游2500公里處的重慶繁榮興旺。重慶市統計局數據顯示,2017年,重慶市實現地區生產總值19500.27億元,同比增長9.3%。按中國城市經濟總量排名,重慶衝入前五名。

另一方面,建於1940年、高27.5米的解放碑,雖然一直是重慶的精神地標,但1990年代以後就不再是市內最高建築了。到2017年8月,重慶已建成41棟200米以上高樓,僅次於上海、深圳、廣州。

現在,由“兩山夾一城”的逼仄變為“一山連兩翼”的開闊,成都也按下了發展的快捷鍵,有效承接著東部產業轉移。IT、集成電路、通訊設備、會展等行業蓬勃發展,進一步推動成都產業提檔升級。全市經濟總量從1978年的35.94億元增加到2017年的13889.39億元,地區生產總值增長逾385倍。

成都與重慶,如何走向“和解”?

雙城主旋律

川渝分治20年來,成渝雙城對中國西部開發龍頭地位的渴望,不僅出現在兩地政府工作報告上的互學互搏上,坊間還一度出現了口水戰。

“十來個重慶人閒來無事,開著大奔,手持索尼、佳能、尼康的大炮,為了一個共同的‘險惡目的’,深入‘敵後’捕捉成都街頭‘髒景’。”

這個題為《48小時成都印象》的帖子在2004年很火。一群自稱“巴虎”的重慶人制造的這起成渝口水戰,創下新華網當年最高回帖紀錄。這一網絡事件,不僅體現了民間對川渝分治的不適,也反映了成渝雙城博弈的熱度。

成都與重慶,如何走向“和解”?

事實上,縮短成渝雙城之間距離,無論政府還是民間都做了很大的努力。從100多年前的川漢鐵路,到1950年代的老成渝鐵路。從2006年開行的成渝城際列車,到2009年成渝“和諧號”動車組運營,“成渝高鐵”的開通。成渝兩地的時空距離不斷縮短。如今從成都東站出發,乘坐1小時28分鐘的高鐵,就可抵達300公里外的重慶北站。

除了鐵路,成渝雙城之間還擁有四條高速公路,其中,1995年9月建成通車的成渝高速公路是我國最早通車的高速公路之一。

時空距離雖然不斷縮短,但由於成渝兩地的資源稟賦、發展階段和產業政策的相似性,導致了相同產業在成渝兩地聚集。這樣,資源的爭奪和擴張成為區域競爭的主題。

一方面,雙城都要面對來自對方的壓力和直接競爭,另一方面,在跨越到相互學習相互追趕中,雙城也迎來了全面合作、角逐全球的新階段,無論對城市建設,還是區域經濟發展,都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在當下,雙城之爭與雙城之比,已成為人們判斷城市氣質與城市魅力的習慣性切入點和話題點。

除了重慶和成都,改革開放以來,在一些省(區)內出現了與省會並駕齊驅的城市,比如廣州對深圳,南寧對柳州,福州對廈門,南昌對贛州,南京對蘇州,合肥對蕪湖,濟南對青島,石家莊對唐山,呼和浩特對包頭,瀋陽對大連,長春對吉林等。它們之間的聯合與共享,取長與補短,競爭與合作,都在推動著雙城的發展。

從國家層面來看,推動成渝城市區合作一直是主旋律。2007年,繼上海浦東新區、天津濱海新區之後,國務院批准重慶市、成都市設立全國統籌城鄉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2011 年,國務院在批覆通過的《成渝經濟區區域規劃》中,勾畫了“雙核五帶”的藍圖。2016年,國務院發佈《成渝城市群發展規劃》,按照“國家中心城市”建設規劃,提出了成都、重慶“雙中心”的設想。

成都與重慶,如何走向“和解”?

“成渝高鐵”的開通讓成渝兩地的時空距離不斷縮短。圖為2018年4月28日,重慶北站北廣場站臺上,乘車旅客登上列車。

互補差異性

“雙中心”讓成都和重慶在某種意義上獲得了“和解”,兩城市不僅要學會吸收對方優點,還需要更多的合作與互補。目前,集中表現為三個方面。

一是產業轉移。

重慶和成都都將汽車製造和電子信息產業作為支撐產業大力發展,力求打造成為跨國公司集聚地,兩地承接國外、沿海產業轉移的決心和力度都非常大。

在汽車產業方面,重慶作為全國龍頭的地位已不可撼動。在重慶新鮮出爐的“十三五”規劃中,汽車產業被列入十大戰略性新興產業,重慶在已成功吸引集聚美系、歐系、韓系、日系和本土五大車系的基礎上,將大力發展新能源汽車和智能汽車,形成產業集群。

而成都作為後起之秀,直奔產業高端。目前,已累計引進一汽大眾、一汽豐田、吉利、沃爾沃等11家整車企業,德國博世、美國德爾福和加拿大麥格納等 65 家世界500 強企業也紛紛落戶成都。

在電子信息產業方面,重慶和成都均將該產業列為未來經濟發展的重要增長點。英特爾去了成都,惠普則將工廠建在了重慶。而富士康在成都生產平板電腦,在重慶主推手機業務。

成都與重慶,如何走向“和解”?

各種要素的聚集,使得成渝雙城正在經歷一個由產業結構趨同,到自然分工的過程。即使部分行業在兩地的分佈來看是比較相近的,但是行業內部的選擇上還是按照兩地的不同優勢各有側重。所以表面上看這樣的聚集區內的分工造成了雙城結構趨同,但實際上保持著差異化發展的局面。

成都是典型的消費城市,其電子、商業、輕紡相對發達,被定位為“科技中心”“文創中心”。重慶則在提升科技轉化能力上下功夫,主要發展大機械、大化工,打造以裝備為主的製造業基地,恰恰可以將成都的科研成果迅速轉化成生產力。未來,重慶有可能發揮汽車整車和零部件配套產業體系全的優勢,而成都則利用科技創新資源優勢,讓成渝間的汽車產業構建起全國最大、競爭力最強的世界級汽車產業集群。

二是綜合交通樞紐。

突出的表現在,渝新歐鐵路2011年開行,僅兩年後,蓉新快鐵開通。作為中歐班列的發源地,重慶的第一列渝新歐班列啟動於2011年1月。2013年3月,貨單上首次出現回程貨,實現了所有中歐班列(重慶)中回程貨“零的突破”。成都蓉歐快鐵在2013年4月正式啟動,隨後開行數量迅猛上升,短短几年時間,從最初的兩位數就增加到了過千列。

成都與重慶,如何走向“和解”?

2017年06月18日,四川省達州市。由德國杜伊斯堡返回的一列“渝新歐”班列經過襄渝鐵路四川達州火車站地段。

當然,合作中也有競爭。在《南風窗》記者採訪中,兩地的中歐班列的負責人也流露出擔憂。比如擔心原成都市委書記唐良智到重慶當市長後,是否會針對成都的班列方案,加大重慶班列的力度。但事實上,人事變動不僅可以推動重慶經濟發展,還為了推動“以重慶為點,帶動成渝經濟區,乃至長江經濟帶的發展”。

更重要的是,在競爭樞紐城市的過程中,雙城都加強了對外開放、擴大了國際合作,拓展了國際“朋友圈”,帶動了“財富圈”的不斷擴大。

尤其在“一帶一路”建設的框架下,成渝優勢互補更凸現,將形成一個共贏開放的發展模式。北京師範大學新興市場研究院、“一帶一路”研究院院長鬍必亮在談到西部如何更好融入“一帶一路”建設時,就曾堅定地表示,成都、重慶這樣的中國西部城市,其實是一邊挑著東邊太平洋,一邊挑著西邊波羅的海,這個棋用活了,東西都有很開闊的伸展空間。

三是西部金融中心。

記者調查瞭解到,雖然成渝兩地在各自建設金融中心上都成效顯著,但成渝兩地市場管理部門信息不共享、資質不互認和品牌不互認等,使得金融資源在兩地之間難以順暢流動,困擾著項目和投資的引進及順利實施。

不可否認,以前在成渝雙城間提產業融合時,概念太寬泛了,沒有具體落實到哪個產業,缺少怎麼融合的細節。但從長期來看,隨著人流、資金流和信息流等要素流動顯著加快,成渝雙城間的聯繫將空前緊密,客觀上也使主軸帶上的城市要加強分工協作和錯位發展,推動以國家中心城市為核心的功能空間重構,疏解非核心功能,輻射帶動周邊地區,實現城市群的崛起。

隨著成渝城市群加速融合,重慶、成都兩大核心城市,將逐漸從背向發展轉向為相向發展。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何子維 [email protected]

編輯 | 趙義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GI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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