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1萬的手術費讓老馬一夜間愁白了頭，他不過是個公車司機，每個月三千五的工資，付了房租、水電燃費，剩餘的錢還要承擔起自己和兒子的日常開銷，每個月幾乎存不下什麼錢。
老馬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將頭埋在了雙腿間。兒子小喬才八歲，怎麼就得了冠心病？醫生說小喬先天冠狀動脈發育異常，解釋了許許多多的專業名詞，可老馬全都沒有聽進去，他的腦海裡只有11萬的天文數字。
小喬的情況不太樂觀，醫生說要儘快手術，可這筆錢他要去哪裡湊？老馬認識的朋友，多半和他一樣掙著辛苦的血汗錢，誰家的日子都是過得緊巴巴的，窮人最怕的，就是得病。
老馬硬著頭皮給所有認識的人打了一圈電話，求了好多人才湊到三萬塊。距離11萬還差很多很多。
冬天的夜總是那麼漫長，05：30，天還沒亮，老馬就裹著軍大衣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他的心思全在兒子的病情上，因而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差點闖了紅燈。對面駛來一輛大卡車，老馬一個恍惚，差點就撞了上去。他猛然急剎車，車裡的兩三個乘客不悅的發出“嘖”的一聲。
“怎麼開車呢？”膀大腰圓的漢子狠狠瞪了老馬一眼，因為老馬的失誤，他手裡的黑米粥撒了一腿。
“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老馬覺得自己的聲音悶悶的，他知道，他隨時可能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
漢子還在罵罵咧咧的指責他，老馬大氣不敢出，他只盼著漢子不要投訴他，不然，他就會被扣工資。
“就你這樣的，遲早被投訴！”漢子終於還是拋下了老馬最害怕的兩個字：投訴。
“別！”老馬低呼一聲，他想求漢子不要這麼做，可轉念間，又把話嚥了回去。孩子是他的，孩子的醫藥費也是他要承擔的，他心情糟糕導致的失誤，又怎麼能夠祈求他人原諒？
中午，他沒時間趕回去，只能託好心的護士小姐給小喬送一份飯。他要的是6塊錢的炒飯，可護士小姐卻自掏腰包給小喬買了12塊錢雞絲粥。
開完10點的末班車後，老馬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醫院。小喬已經沉沉睡去，懷裡抱著的，是一本嶄新的故事書。
他知道那本書，小喬磨了他好久，他一直不得空帶他去買，不知道是誰這麼好心，能借書給小喬看。
護士小姐推門進來，老馬堅持要把中午的六塊飯錢給護士小姐，護士小姐收下了，笑著說故事書是她送給孩子的，她恰好有一本。老馬感激不盡，不住的道謝。
看著兒子睡得香甜，老馬關上病房的門離開了醫院。
2
他揉著痠痛的脖子踏進家屬樓，樓道里的聲控燈停止工作三個月後自己又好了，老馬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眼角的餘光瞟到了對面鄰居家門口大包小包的垃圾。
他知道，對面兩口子和他一樣早出晚歸，忙的很，家裡的垃圾也總是堆在門口，有時候食物的湯汁順著垃圾袋的破損口流出來，樓道里會散發出難以言說的怪味。
好在現在是冬天，食物不至於腐爛的太快，老馬瞧著門口的垃圾，至少有三天的量。他想了想，決定幫他們丟掉。
老馬發現垃圾堆裡，有一個嶄新的黑色塑料袋，沉甸甸的，不像是垃圾。他留了個心眼，打開袋子看了眼。只見袋子裡，是一沓沓粉紅色的人民幣。
這，老馬的心“撲通、撲通”跳著，怎麼會有人把錢放在垃圾堆裡！
隨即他明白了，定是對面的人失誤把這個袋子當成了垃圾袋。對面的兩口子一向馬馬虎虎的，沒想到這樣重要的東西都能不小心放好。
袋子裡的錢少說也有個一二十萬，老馬想，不論誰家丟了這筆錢，都能心疼好久。雖說對面兩口子做點小生意平日裡也不缺錢花，可這筆錢畢竟不是小數目。
他嘆了口氣，準備敲門把錢還給鄰居，可就當他的手背觸碰到冰冷的門時，他猶豫了。
錢，這不是他現在最需要的嗎？有了這筆錢，小喬的手術費就有著落了！
老馬縮回了手，他的心跳得越發厲害，雙腿也開始不住的顫抖，怎麼辦，還還是不還？
老馬捏著袋子的手心還在冒虛汗，要是平日裡撿到小錢，他都會樂上半天，可如今他知道錢是誰的，而且不是筆小數目，撿到這麼一筆錢的心情可太複雜了。
算了，不能昧下這筆錢，對面兩口子取了這麼多現金，只怕是有什麼急用。
老馬敲響了對面的門，每一下都讓他的心緊上一分。他在心裡對兒子說：“小喬。爸沒本事掙錢，也沒膽子昧下這撿來的錢，爸終究對不住你。”
可他敲了至少三分鐘，對面都沒有動靜。難道今天這兩口子還沒回家嗎？
老馬搖搖頭，這筆錢放在這裡指不定就被誰順走了，算了，要不他先帶回去，明天一早再還給他們吧。
3
老馬提著錢回到屋裡，一開燈，屋裡還是漆黑一片。他拍拍腦門，他竟然忘了交電費。好在小喬不在家，不然他看書寫作業的，總是要燈的。
老馬從冰箱拿出瓶冰啤酒，大冬天的，他卻想喝點冰的。一口口冰冷的啤酒下肚，先是刺骨的冰，然後緩緩燒起來，胃逐漸暖暖的。
那袋子錢就放在茶几上，月光灑下來，灑在錢的一角上，淡淡的粉色散發著迷人的光澤。
老馬想知道袋子裡究竟有多少錢，他還沒數過這麼多的現金，他有些激動。
一沓錢是一萬塊，錢上還裹著一圈銀行的紙條。一萬、兩萬、三萬……二十萬，老馬來回數了三遍，袋子裡，足足有二十萬的現金。
他把錢擺在桌子上，翻來覆去的摸，每摸一下，他的心就會癢一下。這可是筆能救命的錢，救的還是自己兒子的命！
老馬覺得自己活得有些傻，樓道里有沒有監控，這筆錢拿的神不知鬼不覺，他又何必那麼正直的要把錢還回去？拿了錢沒問題，可過不了的就是自己的良心。
老馬將錢收起來，放回了袋子裡，他搖搖頭，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這麼做。
老馬睡不著，趁著月色，他翻看起手機上兒子的照片。小喬是個可憐孩子，從小就體弱多病，老馬是又當爸又當媽的把孩子拉扯大。
老馬的老婆生下小喬後就跑了，他不怪她，那個時候他還沒份穩定工作，兩個人時常朝不保夕，老婆有孕的日子裡沒吃過一口好東西，生下孩子後她實在受不了苦跑了。老馬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知道，老婆跟著他兩年，過得實在辛苦。
老馬時常想，小喬體弱多病是不是因為母體裡營養不夠？他沒能力給老婆好的生活，也牽連兒子跟著受罪。
小喬是個好孩子，喜歡看書，喜歡畫畫，不像別人的孩子那麼調皮，他從小就出奇的懂事，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沒媽，所以也不讓老馬操心。
老馬為有這麼一個聽話懂事的兒子驕傲，也為自己不能給他好的生活而難過。
老馬看著手機裡小喬的照片，一歲的，兩歲的，三歲的，小喬一年一個樣，這些照片是他最珍貴的東西。看著看著，老馬忍不住落淚。
小喬經常喊著胸悶不舒服，可他忙，沒時間帶他去看。兩天前，小喬突然心絞痛，小臉慘白，老馬送他去醫院，才知道小喬心臟有問題。小喬的病情有些不樂觀，之前有過多次前兆，這次心絞痛持續時間較長，堵塞情況也比較嚴重，醫生建議住院觀察。
如果情況穩定了，那麼可以選擇保守藥物治療，但最好還是做心臟搭橋手術，手術的成功率還是很高的，讓他不要擔心，但是建議儘快手術，越快越好，孩子還小，還是要重視起來。
老馬雖懂得不多，卻也知道涉及到人的心臟，是很危險的病，他選擇了手術，小喬就是他的命，他就算砸鍋賣鐵，到處求人也得先把孩子的病治了
“叮叮”，老馬的手機收到了一個朋友的轉賬信息，雖然只有三千，卻是救命錢。還有幾個答應借錢的朋友還沒有動靜，老馬坐不住了，朋友答應今天一定匯錢的，可到現在沒有動靜，他生怕有什麼變故，顧不得已經半夜，給那些答應借錢的朋友發了短信。
老馬呆坐在椅子上一夜未眠，五點一到，他知道，自己又要開始今天的工作了。
老馬給護士小姐打電話詢問小喬的狀況，護士小姐告訴老馬小喬昨夜又陣發了三次心絞痛，每一次的時間都很長，早上已經穩定了，小喬在危險的邊緣徘徊，還是要儘快安排手術。
老馬掛了電話，準備請假一天去醫院看小喬，出發前，他看到角落裡的黑色塑料袋，咬咬牙，拿起袋子跑了出去。
救命，救命要緊，什麼都不管了。
老馬將黑色塑料袋塞進包裡，攔下輛車子飛奔向醫院。
4
一路上，他的心情十分複雜，想到小喬，他覺得自己是對的，可想到道德，他又覺得自己實在可惡。
“停車！回去吧。”老馬在道德的拷問下選擇了將錢還回去，不為別的，為了自己的心。
老馬敲響鄰居家的門，鄰居睡眼惺忪的問他怎麼了？
老馬將錢遞給他們，問他們是不是丟了錢。
看到黑色塑料袋，鄰居一下子清醒了，他拿過錢，興奮不已。
“錢找回來了，找回來了。”他朝著裡屋喊了一聲。
鄰居的老婆也出來了，看到失而復得的錢，她拍拍胸口，鬆了口氣。
老馬告訴他們是在垃圾堆找到的，鄰居責怪著老婆的粗心，一邊邀請老馬進去坐。
老馬搖搖頭，說小喬還在醫院呢，他得去看看。說著，就離開了鄰居家，留下鄰居兩口子面面相覷。
老馬陪著小喬度過了一個安全的上午，小喬的情況好多了，他的心情也平穩了不少，沒有拿錢，他難得的舒心。老馬對小喬說：“爸要是籌不到錢，咱就回家保守治療吧，你別怪爸。”
小喬搖搖頭，他知道家裡的情況，現在住院都花了不少錢呢。
老馬的手機響起，是個陌生號碼，老馬以為是推銷，掛了好多次，可電話還是不停的打進來，老馬只得去樓道接電話。
電話那頭，是老馬的老婆。
女人哭著問小喬的情況，老馬才知道，朋友的妹妹和老婆私下偷偷還有聯繫，老馬跟朋友借錢治病的事傳到了老馬老婆的耳朵裡，她自然心急如焚。
“出了這麼大事，你怎麼不告訴我？”老馬的老婆哭道。
“怎麼告訴你？”老馬問道。是啊，怎麼告訴，當初老婆丟下他和兒子離開，這麼多年杳無音訊，原來的號碼早已停機，他如何能找得到？
“行了，賬號給我，我給你打錢，趕緊給小喬做手術吧。”老馬的老婆說道。她離開老馬後跟了個有錢的老闆，雖沒有再婚，日子過得倒也還不錯。
老馬本不想接受，可想了想，畢竟是母親對兒子的一點心意。她沒有盡過一點做母親的責任，如今能夠出錢給小喬做手術，也算是一些彌補。更何況他確實沒本事自己給孩子治。
老馬繳了手術費後整個人都輕鬆了，手術就安排在了第二天上午。
晚上，鄰居兩口子說要來醫院看小喬，送來水果籃後拉著老馬出了病房。
“出了這麼大事，你該跟我們說說，雖然鄰居多年我們平日裡也不怎麼來往，可畢竟我也是看著小喬長大的。孩子這個情況，你拿了錢還還給我們，我們都知道你老馬的人品了。我們相信你，這個錢，你拿去給孩子治病吧，我們也不急著用。”鄰居說道。
老馬有些感動，他哽咽著解釋孩子的手術費已經有了著落。
鄰居鬆了口氣，安慰老馬幾句後離開了。
小喬的手術做的很成功，懸在老馬心頭的一塊巨石終於落地了。
這天，陽光正好，老馬揹著小喬回了家。他終於可以安心睡一覺了，明天，還要繼續工作呢。（作品名：《一夜掙扎》,作者：芄璃。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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