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裡的傳說:“真”、“神”、“奇”

未至其地,先聞其名。許多“大名鼎鼎”的地名,都取自民間傳說,半真半假,亦真亦幻。卻一樣可以記載一方歷史。就讓我們來探討一下,這些地名的“真”“神”“奇”。

地名裡的傳說:“真”、“神”、“奇”

四川資陽的安嶽縣,位於成都至重慶的古道上,古代稱作普州。上世紀80年代,四川省文物鑑定組來到安嶽縣八廟鄉,尋找流傳於百姓口中的神秘的“臥佛溝”。相傳在這偏僻的山溝裡,藏著一座唐開元年間建造的臥佛院。可溝中哪有半點佛剎的影子?

八百多米長的山溝,草木茂盛,林木遮天蔽日。可是,當文物組的專家撥開山溝北壁上的雜草時,一尊長達23米的臥佛露出真容。佛像靜靜躺臥著,曲眉豐頤,雍容慈祥,既巨大又與眾不同。臥佛也稱“釋迦牟尼涅槃像”,大多遵循佛經記載,面向右方,而此處卻因地制宜,使佛像面左而臥,十分特立獨行。

在佛像下方,還圍繞著大小不等的82個石刻龕窟,造像計有1000多尊,眾佛拱衛著釋迦像。原來真有“臥佛院”!而且在持續不斷的搜尋下,雙側崖壁上又現出16座經洞,洞中三面刻有經文,有的是後世經典,有的是稀世絕版,共達40餘萬字。就這樣,一個傳說的地名,揭開了一個大大的唐朝“佛”世界。

不過,由地名去尋找古蹟,去印證傳說的真與偽,安嶽“臥佛溝”其實並不是先河。中國古代文獻記載的第一個朝代是夏朝,關於夏的開國君王——大禹的傳說家喻戶曉。考古學者尋找夏朝的努力,在上世紀中期得到重要的機遇,這也是地名的貢獻。

1959年4月,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徐旭生先生梳理先秦史料,對七十多條關於地名的記載進行比較,以探尋“夏墟”的蹤跡,最終兩片區域吸引了徐老的視線:一是河南中部的洛陽平原及其附近,尤其登封、禹縣附近;第二是山西西南部的汾水下游一帶。

《漢書·地理志》注引《世本》、《紀年》都說禹居陽城,《孟子·萬章》也有“禹避舜之子於陽城”的說法,所以“陽城”可算夏禹之都了。那麼,這個陽城在哪裡?史籍上總把它與“潁川(潁河)”聯繫在一起,而今登封縣東南的告成鎮即在潁水河畔。

歷史上,漢朝的陽城縣經歷魏、晉、南北朝、隋,直到唐代才更名為“告成縣”。恰恰,今天的告城鎮北門外百餘步,即有一座周公測景臺,附近採集的戰國陶器上有“陽城倉器”的字樣,如此看來,此城在戰國初年即被稱為“陽城”了。那麼,這裡會是夏都“陽城”嗎?

告成鎮的西部,潁河與五渡河交匯的臺地,有片被當地人稱作“王城崗”的地方,這裡不僅發掘出了大量印著繩紋、方格紋的古樸陶片和遺蹟,分別屬於距今五千至七千年的仰韶文化,還發現了距今四千年多年,面積萬餘平方米的龍山文化古城,和傳說中的“夏時代”比較接近。

更有趣的是,此城又分為兩城,東城修築得早,但可能被五渡河西移而沖毀,住民又利用東城的西牆,作為西城的東牆另起新城。大禹治水的傳說我們耳熟能詳,這失而復建的古城,是不是就和那場著名的大洪水,存在某種聯繫?

地名裡的傳說:“真”、“神”、“奇”

“八百里秦川”西端的著名工業城市——寶雞,在歷史上的地位雖不及東鄰西安顯赫,但也頗為輝煌,是周、秦兩大王朝的初興之地、祖廟所在。只是與這一地名,總似缺了幾分古雅,少了幾分莊重。

其實,寶雞舊稱為“陳倉”,公元前762年(秦文公四年),秦國第八任國君秦文公為自己治下的諸侯國選都於陳倉,準確地址即在如今的寶雞市眉縣一帶。

據《史記·秦本紀》記載,當時陳倉發生了一件奇事——秦文公“十九年得陳寶”。《史記·封禪書》則描述得更詳細:文公得到了一塊似石頭的東西,在陳倉山北坡的城邑中祭祀。它的神靈有時經歲不至,有時一年之中數次降臨,而且降臨常在夜晚,有光輝似流星,從東南方來,彙集在祠城中,像雄雞一樣鳴叫有聲,引得野雞紛紛夜啼。這個東西,名為“陳寶”。

這件事聽起來神奇,但解讀起來並不難。據現代學者研究,這很可能是一塊隨著流星或彗星降落地面的隕石。只是,先秦時期,人們敬天禮神,在他們眼中,天降之物幾乎就是天道的使者。

不過,這樣一個被納入史冊的事件,後來卻被成書於西晉年間的《太康地紀》演繹成了魔幻版。書中說:秦國早年間,有人抓到了一頭像豬又不是豬,沒人認得出的野獸,遂當作寶貝向國君進獻。進獻途中遇到兩個小童,向路人指認說,這頭看起來像豬的野獸,其實是一種名叫“媦”的妖怪,應當殺死。

“媦(音wèi讀衛)”為保命,也向路人揭發,這兩個小童是比自己更罕見的寶物“陳寶”,如果得到,可以奠定霸業。路人聞言,丟下“媦”去追趕小童,果然兩個小童都化成了雉雞飛走,其中雌的那隻飛上陳倉北阪,變成了石頭。秦國國君得知後,下令建一座祠廟,專門來侍奉這塊神石。

這則記載篇幅雖短,情節卻頗為曲折,更難得的是得雌雞可稱霸諸侯的預言,與秦國後來不斷興旺發達,最終稱霸諸侯一統天下的偉業相映成輝,因而廣為流傳。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當時該地還叫陳倉。那麼,“寶雞”究竟是如何而來呢?

時光流轉,轉眼千年。公元755年(唐天寶十四載),安祿山反叛,兵臨長安城下。唐玄宗取道陳倉南下四川避難,太子李亨北上靈武稱帝,史稱唐肅宗。次年,李亨在統率唐、回紇聯軍收復長安的途中,友軍部隊駐軍陳倉,他突然下令將陳倉縣改為“鳳翔縣”,取意“鳳凰鳴矣,於彼高岡”。顯然,這位患難中即位的大唐天子,是想以吉祥的地名來祝願自己一飛沖天,君臨天下。

不過,李亨很快得知,他自己的駐軍地——天興縣,古稱雍城,才是歷代傳說中的鳳翔之地。認真的唐肅宗決定糾正這個錯誤。他了解了陳倉的歷史,尤其對《太康地紀》記載的傳說產生了興趣。僅僅3天后,便決定將陳倉改名為寶雞。

地名裡的傳說:“真”、“神”、“奇”

地名取於傳說,除了為祈求“祥瑞”,也會與現實政治緊密聯繫在一起。而這個例子,就是湖北省孝感市。

關於孝感,當地大量的地方文史資料和文化宣傳,都提到董永賣身葬父的典故。按光緒八年(1882年)版《孝感縣誌》之《孝子傳》的記載,董永本是青州千乘(今山東博興)人,早年喪母,在漢末靈帝時期因黃巾起義,生計無著,不得不帶著年邁的父親背井離鄉外出逃荒。

父子二人流落到孝感一帶時,發現此地水土清曠、人情和美,於是定居於此。不久董永的父親不幸染病過世,一貧如洗的董永無錢為父親操辦喪事,但又不忍父親不得安葬,無奈之下,只得賣身給當地富戶裴氏為奴,用賣身錢來安葬父親。

這便是著名的“董永葬父”的故事,後被元人郭居敬編入“二十四孝”。而董永定居的這片土地,也自此更名為“孝感”,取“孝心感動天地神靈”之意,既為紀念董永,也為表彰孝子,勸勉後人行善。

那麼,董永是如何“孝能感天”的呢?民間傳說:董永的這份孝心不僅令世人感動,還上達於天,讓天帝的小女兒也為之動容,化身美麗民女,與董永婚配。

這一富於浪漫情調和田園理想的佳話,十分契合農耕時代大眾的心理需求,於是,傳說飛快地傳播開來,“董永與七仙女”的故事變得家喻戶曉,“孝感”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以至於人們完全忽略了這個地名誕生的真正歷史。

其實,“孝感”之名的由來,並非僅僅來源於對董永孝行的讚美,而是與發生在南朝時期的一場權力鬥爭有關。南朝宋孝武帝劉駿(454—464年在位),本是南朝宋文帝劉義隆的第三子,雖然從小聰穎機敏,但並不為父親喜愛,自幼被立為武王,封於距離國都千里之外的西陽(今湖北黃岡東南),長大後又長年在外征戰,與太子之位更是無緣。

元嘉三十年(453年),劉劭(宋文帝長子)弒父篡位,素得軍心的劉駿遂與荊州刺史、南譙王劉義宣和雍州刺史臧質“並舉義兵”,討伐劉劭,最終在江寧(今南京市)得大將軍、江夏王劉義恭之助,成功擊敗劉劭,登上皇帝寶座,成為南朝劉宋的第五位皇帝。

然而,他這個皇帝始終有些理虧。按照古代的皇位繼承製度,“立嫡以長”才是第一原則,被劉駿誅殺的劉劭,雖然有錯,畢竟是嫡長子。所以,民間很快就有了各種“風言風語”,劉駿的心中不免泛起了陰影。

於是,劉駿稱帝即位後,很快開始在“孝”字上大作文章,既彰顯劉劭的“忤逆”,又表明自己師出有名、眾望所歸:他以“孝建”作為自己登基後的第一個年號,不斷表彰“孝子、順孫、義夫、節婦”,還讓自己的28個兒子一律起帶有“孝”字的名字。

最後,劉駿更在自己的舊日封地新設立一縣,取名“孝昌”。孝昌縣即如今的孝感一帶。五代時,因後唐莊宗李存勖為避祖父拿國昌之諱,更名為“孝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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