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一些國人如今的歷史觀糊塗得很,說起李陵這種漢奸居然也冠以“丹心”、“忠魂”之類的詞,多有維護溢美之語,真是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力戰後降敵也是投降,也不能改變做叛徒的性質。歷史上有幾個叛徒降將是在局面大好時投降地?還不都是逼不得已?如果李陵降敵並在敵方做官後能被理解甚至讚頌,那我們是不是也該理解一下吳三桂、洪承疇等人的苦衷,把他們列為歌頌的對象呢?更何況戰死的都是士兵,李陵非但沒有死戰報國,最後還降敵苟活,比起那些在血戰中殉國的勇士,他這種躲在士兵中間溜嘴皮子的官老爺也實在令筆者難生敬意。
下面,我們就來一起扯下李陵虛妄的英雄畫皮,從司馬遷偏頗的記述和後世牽強歪曲的讚頌中走出來,看看歷史上真實的李陵事件和司馬遷被閹割事件。
二、教科書和其它主流媒體上的偽說法
公元前99年,正當司馬遷全身心地撰寫《史記》之時,卻遇上了飛來橫禍,這就是李陵事件。
這年夏天,武帝派自己寵妃李夫人的哥哥、貳師將軍李廣利領兵討伐匈奴,另派李廣的孫子、別將李陵隨從李廣利押運輜重。李廣帶領步卒五千人出居延,孤軍深入浚稽山,與單于遭遇。匈奴以八萬騎兵圍攻李陵。經過八晝夜的戰鬥,李陵斬殺了一萬多匈奴,但由於他得不到主力部隊的後援,結果彈盡糧絕,不幸被俘。
李陵兵敗的消息傳到長安後,武帝本希望他能戰死,後聽說他卻投了降,憤怒萬分,滿朝文武官員察言觀色,趨炎附勢,幾天前還紛紛稱讚李陵的英勇,現在卻附和漢武帝,指責李陵的罪過。漢武帝詢問太史令司馬遷的看法,司馬遷一方面安慰武帝,一方面也痛恨那些見風使舵的大臣,盡力為李陵辯護。他認為李陵平時孝順母親,對朋友講信義,對人謙虛禮讓,對士兵有恩信,常常奮不顧身地急國家之所急,有國士的鳳範。司馬遷對漢武帝說:"李陵只率領五千步兵,深入匈奴,孤軍奮戰,殺傷了許多敵人,立下了赫赫功勞。在救兵不至、彈盡糧絕、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仍然奮勇殺敵。就是古代名將也不過如此。李陵自己雖陷於失敗之中,而他殺傷匈奴之多,也足以顯赫於天下了。他之所以不死,而是投降了匈奴,一定是想尋找適當的機會再報答漢室。"
司馬遷為李陵的辯護觸怒了漢武帝,漢武帝認為他是在諷刺帶領主力卻戰敗而歸的李廣利,把李陵兵敗投降的責任推卸給李廣利救援不及時,於是震怒,不僅處死了李陵的母親、妻子和兒子。司馬遷也被判死刑。
漢朝的死刑有兩種減免辦法,一是拿五十萬錢贖罪,二是受"腐刑"(即閹割)。司馬遷官小家貧,當然拿不出這麼多錢贖罪。而他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活下去,把 《史記》寫完,所以甘受腐刑,忍辱負重地活了下來,完成了歷史鉅著《史記》。
三、真相
李陵是“飛將軍”李廣的孫子,因受祖先蔭庇,雖然寸功未立,卻自幼便受封為侍中。由於他是將門之後,所以得到了漢武帝的賞識,是他大力提拔的五名後起之秀之一,弱冠之年就被加封為“騎都尉”,統軍五千,在酒泉、張掖駐防。
公元前99年,李廣利率軍攻匈奴,李陵奉命引所部“為貳師將輜重”,也就是負責為李廣利的主力運送輜重。但李陵建功心切,不屑於擔任後勤工作,便上奏漢武帝:“臣所將屯邊者,皆荊楚勇士奇材劍客也,力扼虎,射命中,願得自當一隊,到蘭幹山南以分單于兵,毋令專鄉貳師軍。”意思是自己麾下士卒戰鬥力強悍,用來保護運輸隊實在是大材小用,要求自出一軍,在側翼配合李廣利作戰。劉徹起初沒有答應他:“將惡相屬邪!吾發軍多,毋騎予女。”意思是,怎麼現在誰都想做主將,而不願意輔助別人作戰?我沒有多餘的馬匹給你出征。其實漢武帝的話裡已經委婉表示了對李陵不安分的不滿,畢竟打仗講究團隊合作,總要有人在後方默默付出。李陵不肯去運輜重,皇帝就必須再委派其他人去,若人人像李陵般不安分,不肯做綠葉,只想立功升官,大出風頭,這仗就沒法打了。但李陵看了漢武帝的回書後,卻堅持自己的願望:“無所事騎,臣願以少擊眾,步兵五千人涉單于庭。”意思是,我麾下很強,沒馬也無所謂,照樣可以以步破騎,以少勝多,孤軍深入到匈奴首領的王庭處,將其踏平。言外之意是,你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不能埋沒我這個人才,我馬匹援兵啥都不要,就憑麾下五千步兵就能打勝。
由於漢武帝本人也是個好大喜功,喜歡賭博冒險之輩;再加上被李陵擠兌得沒辦法,有些賭氣;李陵又是他的愛將,恃寵幾次要求,不便不給這個面子,便答應了李陵的出兵請求,還“詔強弩都尉路博德將兵半道迎陵軍”,也就是讓路博德在後方接應李陵。
路博德此人是沙場宿將,深通兵略,之前曾領兵平定了南越王叛亂,並在歷史上第一次把海南島納入中原統治。他所轄的仁義之師深得越人敬仰,由於路博德被封為“伏波將軍”,越境處處都是百姓紀念他的“伏波廟”,至今南方仍有不少地方供奉伏波將軍。平南越後,路博德又在北御匈奴的戰爭中屢立大功。漢武帝此次讓他做李陵的副手,足見對李陵的重視和扶持之心。一些人謠傳漢武帝厭惡李陵,有意坑害他,這完全是說不過去地。李陵一生從無顯赫軍功,唯一的一次小功就是帶著八百騎到大漠轉了一圈,也並未做戰。他能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統領大軍,被漢武帝賞識重用,給予建功立業的機會,完全是因為他將門子孫的身份。那個在他投降前力戰而死的副將韓延年是大漢朝的前符離侯,地位頗高,卻仍是他的下屬,由此也能看出漢武帝對李陵的器重和關照。也正是因為漢武帝對他相當不錯,幾次破格提拔,所以在得知他降敵後,才會非常惱怒。他不僅辜負了漢武帝的信任,更顯得其毫無識人之明。
漢武帝同意李陵出兵後,強弩都尉路博德卻反對李陵的這個計劃。他提出了另一個方案:“方秋匈奴馬肥,未可與戰,臣願留陵至春,俱將酒泉、張掖騎各五千人並擊東西浚稽,可必擒也。”也就是希望等到明年春天時機更有利時再出擊。實事求是地說,路博德提出的計劃才是穩妥且明智地,比李陵的冒險計劃強得多。不過路博德也未嘗就沒有私心,撰史者認為是“博德故伏波將軍,亦羞為陵後拒”,這也不無可能。路博德的資歷比李陵老得多,自然不願做一個毛頭小子的副手,自己只負責接應,把大功都讓對方得去。既然李陵能拒絕給李廣利當綠葉,他自然也不甘心為李陵當墊腳石。當然,撰史者也可能是在以小人之心度路博德之腹,因為單純地從軍事角度考慮,李陵的軍事冒險計劃也不可能得到大部分將領的贊同,李陵冒險是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而路博德反對是出於對國家的忠誠和對士卒安危的負責,出於公心不同意李陵的計劃也完全合情合理。
李陵軍覆沒後,漢武帝曾說過一句“陵當發出塞,乃詔弩都尉令迎軍。坐預詔之,得令老將生奸詐。”一些人據此指責路博德嫉賢妒能,有意違抗詔旨不援李陵,造成李陵箭盡援絕被俘,這是錯誤的認知。在路博德上奏反對李陵的計劃後,漢武帝並沒有堅持要他負責在居延接應李陵,而是改派他自西河獨立出擊,用多增一路進攻來配合李陵和李廣利。李陵部被圍殲時,路博德與他相距近千里,根本就不該為李陵軍覆沒負任何責任。李陵在出兵前,是知道整體戰局部署地,也知道路博德就不在居延,而居延守軍有限,身負守關要職,也不敢輕出……所以李陵全軍覆沒完全是因為他自己利慾薰心,根本怪不得別人不來援助。
李陵自引所部出師,深入到浚稽山,遇匈奴軍,五千步兵對十一萬鐵騎,不敵。且戰且退八日,沿途殺傷匈奴萬餘人,漢軍剩三千餘。當退到距居延要塞百里處時,李陵軍箭盡兵疲,漸漸無力支撐。李陵治軍鬆懈,軍紀渙散,遠征在外時,軍中竟然還帶著數車“妻婦”,士兵在行軍中亦不忘在車中與女人鬼混。李陵平日對此睜一眼閉一眼,但此時為減輕行軍拖累,於是將這些女子“搜得,皆劍斬之。”
之後李陵繼續率部突圍,由於箭矢不足,漢軍在匈奴鐵騎反覆衝擊下傷亡慘重,漸趨崩潰,不得不放棄繼續退卻,在小坡上固守。李陵嘆道:“復得數十矢,足以脫矣。”他說的這“數十矢”,應該是每人再有數十支箭。此地離居延不過百里,如果箭矢足夠,或許真能逃回居延。可惜原本放箭矢的車輛裝了女子,成了風月之所,李陵軍最終未能逃出生天。
眼見大勢已去,手下軍吏勸他獨自逃走,李陵慷慨道:“公止!吾不死,非壯士也。”隨後令部下各自分散逃命,他帶著韓延年和十餘從者,騎馬逃向居延關,希望能殺出重圍。但逃不多久便被追兵趕上,副將韓延年力戰而死,李陵眼看脫逃無望,自知只能在死和降中選擇其一,便仰天嘆道:“無面目報陛下!”遂降匈奴。
四、貪生畏死、心思險詐的小人
樊噲當年曾誇口:“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季布曰:“樊噲可斬也。”以十萬之眾縱橫匈奴,尚且被認為是自取滅亡,誤國誤軍之舉,李陵引五千步卒,就要直搗匈奴王庭,其自不量力和好大喜功可見一斑。
有勇無謀,不知進退,逞個人英雄主義,率五千將士打一場註定失敗的戰爭,最終落得身敗名裂……我曾經如是看待李陵。然而隨著年歲漸長,有一天突然徹悟,李陵並不僅僅是一個為獲戰功而利令智昏的亡命之徒,他的算計,其實細得很。
李陵軍最終被殲處距堅固的居延要塞不過百里,如果退得再快些,如果匈奴人沒有想象中那麼多,如果沒有俘虜透露箭矢將盡,如果箭矢帶得再多一些,如果居延守軍意外地出兵接應……李陵雖敗,卻很可能帶著殘部逃回居延要塞。而一旦回去,這此的冒險行動深入敵境,殺傷敵人,成功分散敵人的兵力,無疑會是一份巨大的軍功,將成為他今後的晉升之階,也將成為他一生的榮耀,他將重拾祖父李廣的榮光。
這就是李陵放著安全的大後方不呆,幾次三番上書要進行此次軍事冒險的動機所在。從他投降苟活的舉動來看,為國為民只是次要動機,他主要就是利慾薰心。至於五千下屬的安危,那根本不是李陵在意的東西,從他率機動性差的步兵進入敵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決意用部下的屍首來染紅自己的官帽了。最終五千勁卒,僅僅逃回四百,幾乎全軍覆沒。
一將功成萬骨枯!李陵本想那眾士兵的屍骨做為自己功業的墊腳石,卻不料冒險投機失敗,他這個“將”非但沒能功成,竟然連逃都逃不掉,於是只好可恥地投降當漢奸了。
在被重重圍困,整建制突圍退回居延無望後,李陵拒絕了手下勸他逃走的建議,但他之後卻不組織突圍,卻做了一件相當詭異的事兒,他竟突然失心瘋般口出狂言:“毋隨我,丈夫一取單于耳。”也就是不讓屬下跟隨,要一個人去殺十萬匈奴大軍的單于首領。有些人認為這是李陵好說大話的表現,有些人甚至認為李陵在巨大壓力下變得神志不清,但筆者對此不以為然。此時此刻,實在不是得意洋洋自吹自擂的場合,再能吹的人此時恐怕也不會有吹牛的興致了,而且即使吹牛,也不會發神經般吹得這麼沒有邏輯,所以李陵應該只是以此為藉口,真正的目的則是拋開眾將,獨自外出。一軍主將,在此關鍵時刻找藉口鬼鬼祟祟地一個人出去,其行跡顯然十分可疑,他很可能是見情況不妙,想拋下士卒,找機會獨自開溜。
“良久,陵還,太息曰‘兵敗,死矣。’”估計李陵是出去觀察形勢後,發現匈奴軍把守森嚴,獨自潛逃沒有機會,才只好泱泱回營。他回營後便立即下令幾千殘軍分散突圍,自己則帶著十幾個親信騎快馬急逃。這擺明了是發現一個人溜不掉,就希望借四散諸軍來分散敵軍注意力,混在人群中逃出去。李陵此時當然不願降敵,他還抱著逃回居延的僥倖心理,只要能逃回漢廷,就算是全軍覆沒,短期內受到懲處打壓,他此次博得的這個“敢戰”之名也將成為雄厚的政治資本,能讓他得到皇帝的賞識和清流的讚譽,今後長遠看也多半不失重用。
可惜李陵雖然機關算盡,卻最終也沒能逃掉。一支匈奴軍緊追不捨,在麾下副將韓延年戰死,山窮水盡之後,我們的李陵大將軍斷然棄刃降敵。而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軍帳中大義凜然地慷慨陳詞:“吾不死,非壯士也。”明確表示要以死報國,盡顯一個將領慷慨豪邁的英雄氣概。結合前後看來,李陵無疑是一個演技高明的戲子,他的忠義只是放在嘴上,也只肯不花成本地愛國,他當初的豪言壯語,不過是想忽悠著屬下拼死力戰,以為自己的脫逃創造機會。人之不信不義,竟至於此。
五、深閨夢裡人
有人認為,李陵是在殺傷敵軍甚眾,力盡被擒後才降敵地,所以不可深責。其實據《漢書》所載,李陵並非在激鬥中被敵人擒獲,而是看到大勢已去後主動投降地。李陵確實是堅持到了最後一刻才降敵,但卻不是因為有一腔忠義,他要真是忠勇之士,要麼力戰身亡,要麼橫刀自刎,就算重傷被擒,之後也不可能降敵做官地。李陵確實不願意降敵,畢竟投降後的不確定因素很多,畢竟降將的日子不好過,畢竟要終身遠離故土,畢竟還要考慮世人譭譽,畢竟還有家人在漢朝……所以他直到萬不得已才肯投降。
自始至終,李陵考慮的都只是他個人的利益,他投降也只是為了自己苟活,而並非為了保全麾下的士兵。既然沒有以死報國的理念,那就該給麾下將士也鋪一條後路,在大軍剛剛進入絕境後就下令全軍投降,那三千多士卒也不會被屠戮一空了。但李陵只是想利用這些士兵來讓自己逃回居延罷了,他其實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人的死活,其自私之心實在令人齒冷。最終手下五千兄弟死傷殆盡,其家人倚門而哭,他這個把報國口號喊得震天響的指揮官反倒降敵苟活,還做了匈奴的官兒,從此高官厚祿,錦衣玉食,再享異國的榮華富貴,真是可恥到了極點。
唐人陳陶為此事曾作詩一首:“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詩中流露出了對那些埋骨士兵的憐憫,可憐那五千“深閨夢裡人”,全死於野心家李陵的私心私慾之下,埋骨北國,至死不得返鄉。
由於李陵是名門之後,又是素受皇帝信重的名將,所以按當時的情狀投降的可能很小,一般都會選擇戰死殉國;加上李陵一貫善於偽裝忠義,所以漢武帝起初還真以為他為國捐軀了,還慰問了他的家屬,就等著為他賜諡封號了,結果卻在不久後等回了李陵降敵的確切消息。世代為將的名門之後,飛將軍李廣的孫子,漢武帝的寵將,竟然叛國降敵了,大漢帝國顏面盡喪。隴西李家自李廣以來數代人積累的忠義之名,也被李陵一朝散盡。“隴西士大夫(自此)以李氏為愧”。“自是之後,李氏名敗,而隴西之士居門下者皆用為恥焉。”
六、司馬遷庇護叛徒被下獄
李陵叛國降敵的確鑿消息傳回朝廷後,漢武帝震怒,朝堂上也一片大譁。群臣都驚詫於一向標榜忠義的將門李陵竟然如此貪生畏死,也對他這種辱國行為憤憤不已,異口同聲地指責。就在這種情景下,司馬遷卻跳出來大唱反調,為李陵貪生怕死,叛國降敵的行徑編造藉口,大加開脫:
“陵事親孝,與士信,常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其素所畜積也,有國士之風。今舉事一不幸,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其短,誠可痛也!且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入戎馬之地,抑數萬之師,虜救死扶傷不暇,悉舉引弓之民共攻圍之。轉鬥千里,矢盡道窮,士張空拳,冒白刃,北首爭死敵,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然其所摧敗亦足暴於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
現存史料中沒有司馬遷與李陵深交的記載,所以如今也無法確定司馬遷冒天下之大不韙為叛徒辯護的動機,不知道是私交甚篤,還是出於如今民主國家中開明的“戰至絕境投降無可厚非,及時投降是指揮官保全士兵的責任”這種思想。但以當時漢代的風氣而言,司馬遷的言論卻嚴重不合時宜,不啻於是在為叛國行為張目。漢武帝如果放任甚至支持司馬遷的荒誕言論,那無疑是給其他武將戰敗降敵開了一條出路。投降了仍然能被當作功臣,家人無恙,以後人人再無後顧之憂,誰還會為國家死戰沙場?
司馬遷鼠目寸光,視角只侷限於李陵一人一事,卻不顧及自己的言論對全軍士氣和社會上忠義之風的消極影響。漢武帝雖然剛愎,但卻不蠢,他深知司馬遷為叛徒的辯護會打擊民心士氣,影響極壞,身為一國帝王,要高瞻遠矚,全局考慮,所以他斷然將司馬遷下獄,這種行為是非常英明地,及時將投降主義扼殺在萌芽之中。在過去庸俗的主流論調中,人們總是譴責漢武帝殘暴剛愎,同情司馬遷的不幸遭遇。其實漢武帝固然是個殘暴君王,但在李陵和司馬遷的問題上,舉措卻並無失當之處。
在筆者看來,李陵案本來清楚地很,就是一起簡單的戰敗降敵事件。從古到今,將領因貪生保命而事敵者也不止他一人,李陵根本就是真投降,也並沒有當內應的想法。事實上,他也根本沒有當內奸的能力,內奸都是潛伏在暗處才能生效,他一個叛將能有什麼作為?懷念故國之情哪個叛將都會有,為了保全聲名和家眷,他起初確實可能沒有賣力為匈奴做事。但後來全家被殺,也就再無顧忌,在北國做了駙馬,開始死心塌地為北國效力了。其實對於無望逃回的李陵來說,全家被殺等於是替他上繳了一份“投名狀”,自此他便得到了匈奴人的信任,不僅恢復了自由,還成了掌握實權的統軍將領,並開始用他在漢朝和李家學到的軍事技能,為匈奴大軍指揮士卒了。
把水攪渾的人是司馬遷,正是因為他單憑主觀臆斷為李陵辯護,毫無根據就說李陵投降是為了做內應,才引出受腐刑撰《史記》的這段千古佳話。司馬遷說“彼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斷言李陵是要留下有用之身報效國家。這完全是巧言狡辯。李陵作為新降之將,匈奴人也不是傻子,又怎會給他“報漢”的機會?而這點李陵投降前也肯定清楚地很。
等到司馬遷被被閹後,於此事上更是嘴硬,此時他的聲譽已經和李陵綁在一起了,為李陵喊冤就是為他自己申冤,只有藉助手中的生花妙筆,把漢奸李陵塑造成英雄,才能證明自己在朝堂上為其辯護是正確行為。由於有了切身的利益糾葛,所以《史記》在李陵處的記述未免有了偏頗,感情傾向很重的文學塑造和主觀臆斷俯拾皆是,這不免極大地歪曲了後世人們對李陵形象的感知。
而對於後代敬仰太史公的讀史人而言,既然司馬遷是撰史的功臣,那他受腐刑自然就是不白之冤,而他是為李陵申辯而受刑,所以李陵必須是正面地,這便是很多後人罔顧事實盛讚李陵的根源動機。李陵這個鐵桿漢奸之所以能令人們產生爭議,甚至被一些糊塗人捧為愛國英雄,這完全是沾了司馬遷的光。
在《史記》和此節幾乎照搬《史記》的《漢書》中,對李陵邊戰邊退的過程進行了詳細的描述,這在“惜墨如金”的《史記》中並不多見。太史公憑藉一支妙筆,硬是把一路敗退的李陵描寫得神勇無比,五千步兵在平野上打十一萬精騎,還佔了明顯上風。當後撤到居延時,李陵軍在數萬匈奴騎兵的衝突下後撤近千里,竟才死傷千餘人,卻消滅了一萬多精銳鐵騎,直看得筆者瞋目結舌。可惜即使拋開司馬遷在此事上的私心不談,此事在邏輯上也令人生疑。李陵部並非漢軍主力,若一支偏師也能在絕境下以一換十,那數萬漢軍主力步兵早就把幾十萬匈奴人殺光了,漢朝邊境又何必多年來始終苦受騷擾?
七、誤會
在一些淺薄的歷史讀物中,著力渲染漢武帝之殘暴,併力圖給讀者帶來一種錯覺,好像漢武帝一聽說李陵投降就殺其滿門,他急躁輕率的舉動硬把李陵的詐降逼成了真降;而司馬遷一言不順其意,就被下獄遭受宮刑……這些說法都是對歷史的可恥歪曲,都是在竭力替李陵的貪生怕死開脫。
雖然司馬遷對李陵詐降的猜測完全是毫無根據的主觀臆斷,也與常理常情不符,但漢武帝仍不願意貿然行事,他在這個問題上還是比較謹慎地,不僅沒有為難李陵的家屬,對為漢奸說話的司馬遷也只是暫時關起來,並不加刑。很顯然,漢武帝想看清楚李陵在匈奴會不會有什麼舉動,到底是真降還是詐降,到底會不會“報漢”。
然而結果卻令漢武帝異常失望:“陵在匈奴歲餘,上遣因杅將軍公孫敖將兵深入匈奴迎陵。敖軍無功還,曰:“捕得生口,言李陵教單于為兵以備漢軍,故臣無所得。”上聞,於是族陵家,母弟妻子皆伏誅。隴西士大夫以李氏為愧。其後,漢遣使使匈奴,陵謂使者曰:“吾為漢將步卒五千人橫行匈奴,以亡救而敗,何負於漢而誅吾家?”使者曰:“漢聞李少卿教匈奴為兵。”陵曰:“乃李緒,非我也。”
李陵降了匈奴一年多,卻一直沒有與漢朝進行聯繫,漢武帝於是派大將公孫敖引兵“深入匈奴迎陵”,其實就是想了解一下李陵的情況,萬一對李陵的管束不嚴,也能給他創造一個脫逃的契機。結果不出意料地未能接回李陵,卻從俘虜口中得知 ,李陵已經開始為匈奴單于練兵,教他們如何對付漢朝軍隊,漢武帝這才下令殺他全家,並判為漢奸李陵辯護的司馬遷腐刑。
如果李陵真地“教匈奴為兵”,那漢武帝的做法其實並無過錯。漢武帝在得知李陵降敵的確鑿消息後,還等了一年多,並且出兵試探打聽李陵的態度,一個君王能對一個叛將做到如此謹慎,其實已經相當不錯了,後來“隴西士大夫以李氏為愧”,也證明了漢武帝的做法是順應人心,符合情理地。雖然最終發現出現了誤會,俘虜誤將李緒當成了李陵,也不能因此就苛責劉徹寡恩,誰換在他的位置,接到確鑿的稟報,也不會對漢奸姑息,何況之前李陵還跑去勸降過蘇武。雖然漢武帝確實是個暴君,但因李陵事指責他昏庸殘暴卻是不客觀地。更何況,說替匈奴練兵的是李緒,這也只是李陵的一面之詞,我們只是姑且信之而已,未嘗就沒有為挽回自己的名聲,博取同情而說謊,栽贓的可能。
李陵全家被誅後,無力報復漢武帝,卻遷怒於李緒,“使人刺殺緒”。要說他這仇報得真是莫名其妙,同為漢奸,同為匈奴做事,大義的名分是扯不上地,完全是報私仇的性質。可殺你全家的是漢武帝,又不是李緒,你拿無辜的李緒開刀算什麼?擺明了是欺軟怕硬,拿軟柿子撒氣,李陵的胸襟和品性由此事便可見一斑。
八、駙馬
家人被殺後,李陵便斷了歸漢之念。匈奴單于慕李陵世代將門,對他頗為賞識,就把自己的女兒蹠跋氏許配給他,招李陵為駙馬,還讓他做了匈奴的右校王。李陵在匈奴位高權重,“衛律為丁靈王……匈奴愛之,常在單于左右。陵居外,有大事,乃入議。”
每有大事,李陵就會被從外地召回參與機要討論,可見在全家被誅後,他得到了匈奴人的信任,在匈奴統治階層中佔據了重要位置。
李陵鐵了心當漢奸後,最著名的事蹟就是勸降蘇武。不過蘇武和他並不是一路人,不僅自始至終不肯降敵,還曾經自殺過兩回。後來蘇武自盡之念漸漸淡了,匈奴人為了消磨他的意志,就讓蘇武過著極其困苦的生活,常常食不果腹,衣難蔽體。匈奴駙馬李陵的生活水準自然和不肯歸降的蘇武有著天壤之別,他對這個“老鄉”還算關照,曾慷慨地賜給蘇武牛羊數十頭,緩解了蘇武的窘迫處境。
當然,蘇武後來的日子也漸漸有所好轉,《蘇武牧羊》裡有一句“白髮守空緯”,那不過是為了吹捧他的氣節編出來的話,蘇武並非一直形影相弔,而是在北國娶了一個“胡婦”,還生了個孩子;他在漢朝的原配妻子帶著幾個孩子改嫁了,也並沒有替他守寡。
公元前90年,李廣利再次率軍攻入匈奴,其麾下御史大夫商丘成率本部深入敵境。單于派某大將和李陵率三萬多匈奴騎兵反擊,“至浚稽山合,轉戰九日,漢兵陷陳卻敵,殺傷虜甚眾。至蒲奴水,虜不利,還去。”這也是史書上記載的唯一一次李陵率匈奴軍與漢朝部隊交戰。
漢武帝死後,漢朝使節告知李陵新皇即位,大赦天下,他已經能夠歸漢了。可李陵卻說:“丈夫不能再辱”,拒絕回到漢朝。李陵有這種反應其實並不奇怪,他不肯歸漢的原因也絕不是他自己說的什麼“不能再辱”。他的家人被漢廷屠盡,豈能不懷恨於心?而且歸漢後他是千夫所指的漢奸,在匈奴他卻是當朝駙馬,官高爵顯,還組建了新的家庭,他又怎麼可能返回故國呢?
李陵在匈奴居官二十五年,後因病而亡。比起他麾下戰死在異國的那五千忠勇士卒,他的後半生還算是相當不錯地,不僅錦衣玉食,還擁有不小的權力,當年那些把他麾下五千兄弟斬殺殆盡的匈奴兵,如今也都成了他這個昔日俘虜的屬下,每日還要受他的訓練和節制,也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把。
公元前56年,其子趁匈奴內亂,擁立烏藉都尉為單于,兵敗後被呼韓邪單于捕殺。由他已經具有擁立單于的實力,有奪取匈奴大權的野望也可以看出,李家在匈奴根基頗深,李陵之子是高階統治層中的一員,這也從側面印證了李陵投降後在匈奴的地位頗高。
九、後人評說
後世有不少人受太史公所惑,未能看清歷史的真相,以致於對李陵持同情態度。但也有一些人能客觀分析求證,從扭曲的歷史中超脫出來,得出客觀正確的結論。明末的大學者,船山先生王夫之,就曾在其鉅著《讀通鑑論》中,對李陵進行了十分尖銳的批判,連為其辯護的司馬遷也一起痛貶了一番。
船山先生《讀通鑑論》卷三武帝三十:“司馬遷挾私以成史,班固譏其不忠,亦允矣。李陵之降也,罪較著而不可掩。如謂有孤軍支虜而無援,則以步卒五千出塞,陵自炫其勇,而非武帝命之不獲辭也。陵之族也,則嫁其禍於緒;迨其後李廣利徵匈奴,陵將三萬餘騎追漢軍,轉戰九日,亦將委罪於緒乎?如曰陵受單于之制,不得不追奔轉戰者,匈奴豈伊無可信之人?令陵有兩袒之心,單于亦何能信陵而委以重兵,使深入而與漢將相持乎!遷之為陵文過若不及,而抑稱道李廣於不絕,以獎其世業。遷之書,為背公死黨之言,而惡足信哉?為將而降,降而為之效死以戰,雖欲浣滌其汙,而已緇之素,不可復白,大節喪,則餘無可浣也。關羽之復歸於昭烈,幸也;假令白馬之戰,不敵顏良而死,則終為反面事讎之匹夫,而又奚辭焉?李陵曰:‘思一得當以報漢’,愧蘇武而為之辭也。其背道也,固非遷之所得而文焉者也。
李陵之所以能得到不公正的溢美,這與太史公在撰史時的偏頗立場是分不開地。若非他“挾私以成史”,以李陵的所作所為,比起洪承疇、汪精衛等人又有何不同?為何現今的口碑卻有天壤之別?有些人一定要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把李陵冒險出兵的動機美化為一腔忠義,這無疑是違背最基本的邏輯與事實地。每個人都清楚,當最高指揮部已經制訂好全盤作戰部署後,一個將領最好的愛國方式就是服從調遣,做好本職工作,不計個人得失。李陵不甘於做綠葉,不肯為李廣利押送輜重,仗著漢武帝的寵信,自己跑去立功,把當綠葉的任務硬推給其他人,其冒險的動機顯然是為了博聲譽,立軍功,而非無私的為國為民之心。冒險成功了,部下死傷大半他也是不世之功;絕境後手下盡皆戰死,他這指揮官卻降了敵,繼續自己榮華富貴的生活。每當看到李陵之事,筆者便有深刻的感觸:當官真好!當小卒太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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