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紅樓夢》之多姑娘存在的意義是襯托晴雯的清白

《紅樓夢》第七十七回:

“賴家的見晴雯雖到賈母跟前,千伶百俐,嘴尖性大,卻倒還不忘舊,故又將他姑舅哥哥收買進來,把家裡一個女孩子配了他。成了房後,誰知他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卻當年流落時,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顧。偏又娶了個多情美色之妻,見他不顧身命,不知風月,一味死吃酒,便不免有蒹葭倚玉之嘆,紅顏寂寞之悲。”

在這裡之後,又提到一句:“若問他夫妻姓甚名誰,便是上回賈璉所接見的多渾蟲燈姑娘兒的便是了。”再翻回第二十一回,並沒有燈姑娘,賈璉偷情的卻是多姑娘,來歷也不同:“不想榮國府內有一個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名叫多官,人見他懦弱無能,都喚他作多渾蟲。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個媳婦,今年方二十來往年紀,生得有幾分人才,見者無不羨愛。他生性輕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渾蟲又不理論,只是有酒有肉有錢,便諸事不管了,所以榮寧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這個媳婦美貌異常,輕浮無比,眾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兒。”這個時候名叫多姑娘。


淺議《紅樓夢》之多姑娘存在的意義是襯托晴雯的清白


第二十一回中,多姑娘是多渾蟲從小定親的,在賈府外面的不屬於賈府的奴隸,然,嫁過來後估計也成了賈府編制的女奴。第七十七回將多渾蟲安排成晴雯的姑舅哥哥,燈姑娘是賴家的女奴,從中也可以看出曹氏增刪修改的痕跡,為了突出晴雯的悲慘身世和清白無辜,給晴雯安排了這樣一個嫂子。

不管是燈姑娘還是多姑娘,是家生子還是外面聘的,多渾蟲多官的娘子是這樣的女子:多情美色。《紅樓夢》中有很多美貌且沒有好背景好條件的女子,尤二尤三邢岫煙襲人穿紅衣服的姨妹等等,各人情況不同,走向不同的境遇。

多姑娘婚前的少女生活沒有一筆描述,作為一個貧女,美貌如斯,成長過程中會發生什麼故事?因有父母呵護,閨門嚴謹,順利等待嫁入父母擇就的夫婿家如邢岫煙?家境艱難,少女時代就養就潑辣生存能力如麻油店的曹七巧?粗生粗長,被誘惑被拋棄如德伯家的苔絲?曾經被紈絝少爺騷擾如金釧?曾經被好色老爺惦記如鴛鴦?總之,我們一無所知,只知道天生美貌的多姑娘長大了並嫁了人。

然而嫁的是多渾蟲,被酒精侵蝕的極不成器的一個粗俗男子。多姑娘身為下賤,又遇人不淑,天生麗質難自棄,遭遇到和潘金蓮一樣的境地。婚姻是女子面臨的一次巨大挑戰,不亞於一次脫胎換骨,一夜之間,從孃家到婆家,從少女到少婦。尤其是在大家庭時代,從承歡父母膝下的乖乖女到侍候公婆的媳婦相夫教子的賢妻,這種轉換是及其震撼的。

一個女子能夠得到真正的愛情和良好的婚姻,那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真愛和好婚姻可以使人性得到昇華,激發美好的一面,無私包容,心胸寬大。而愛情的幻覺一旦破滅,婚姻落入不幸,錯配了怨偶,種種人性缺點爆發,或隱忍悲哀,逆來順受,如迎春香菱。或工於心計、自私自利、毀人傷己如夏金桂。


淺議《紅樓夢》之多姑娘存在的意義是襯托晴雯的清白


大部分人做不成安娜卡列寧娜,敢於逃脫不幸婚姻的樊籠,即使是安娜,逃脫之後又能如何?若有孩子還好,多少人可以生生滅了愛情,將感情寄託於孩子,然而,多姑娘沒有孩子,潘金蓮沒有孩子,她們滔滔的情感沒有寄託沒有可以著地的指望。若有一份可以舒緩的愛好還好,比如寫詩詞的朱淑真,然而,多姑娘估計也沒有多少書讀,看不到周遭之外的世界模樣。

多姑娘恣情縱欲,滿宅內便延攬英雄,收納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試過的。弔詭的是,她竟然一路順風,集郵無數,無阻無礙,無驚無險,她考試了賈璉,被平兒相助賈璉瞞過了鳳姐,她的集郵可謂所向披靡,直到受阻於寶玉,令她見識到了男女之間的一番真情。

《世說新語》:“魏蝗帝使後弟毛曾與夏侯元並坐,時人謂蒹葭倚玉樹。”蒹葭和玉樹放在一起有強烈對比,是美的更美,醜的更醜。蒹葭倚玉比喻一醜一美不能相比。

蒹葭是蘆葦的別名,蘆葦是多年生水生或溼生的草本,多生長在溝渠、沼澤地等處,是非常常見的植物,柳湘蓮就在北門一帶葦塘裡狠狠揍了薛蟠一頓。蒹葭在遙遠的《詩經》中就開始搖曳:“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蒹葭悽悽……蒹葭采采……”,瓊瑤將此意境改成現代版歌曲《在水一方》:“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曲調是非常的悠揚好聽。芙蓉女兒誄中有“連天衰草,豈獨蒹葭。”描繪的是一幅悽清的荒野景色。

群植的蘆葦在秋季開花時分,花白如雪,是蒼茫壯觀的美景,有一個有趣的詠雪詩:“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十片百片千萬片,落入蘆花都不見。”形容蘆花如雪,大觀園中有一處院落為蘆雪廣,“蓋在傍山臨水河灘之上,一帶幾間,茅簷土壁,槿籬竹牖,推窗便可垂釣,四面都是蘆葦掩覆,一條去徑逶迤穿蘆度葦過去,便是藕香榭的竹橋了。”木槿做的綠籬笆,竹子做的門,四面是蘆葦,“荻蘆夜雪”的匾額就在此,荻也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形狀很像蘆葦。白居易《琵琶行》開頭就是“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荻也是秋天開花。蘆葦花、荻花開的時候一片雪似的白,“荻蘆夜雪”就是指蘆雪廣的景色,飄的不是雪花,是如雪花般潔白厚實的蘆葦花荻花。


淺議《紅樓夢》之多姑娘存在的意義是襯托晴雯的清白


第五十回的聯句探春有“無心飾萎苕”句,雪花無心去裝飾枯萎了的蘆花。苕,有很多種含義,如指番薯、凌霄、紫雲英等,在這裡是指蘆葦的花,這句屬於即景而作。蘇軾寫過“溪上苕花正浮雪”,也將蘆葦花形容為雪。同回聯句中還有“葦蓑猶泊釣”、“葭動灰飛管”等句都跟蘆葦相關。灰管亦作灰琯,古代候驗節氣變化的器具。以蘆葦莖中的薄膜製成灰置於律管,故名灰管。到了某一節氣,管中的灰就會飛出來,實在想象不出來是什麼樣子的自動記時工具。

多姑娘在蒹葭倚玉之嘆,紅顏寂寞之悲後,選擇的是一條不歸路,以色惑人,填補寂寞,敗壞風氣,將別人的家庭置於危地而不自知。年輕貌美時分,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年老色衰之際,人情冷暖,誰會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可以想見,未來等待多姑娘的是一步步走向的那沒有光的所在。

多姑娘在曹氏筆下存在的更大意義是為了襯托晴雯的清白。至清至濁的強烈對比,讓人唏噓。同一間破敗的茅屋裡,世態炎涼,人性畢現。(據蔣春林《蘆葦:燈姑娘多姑娘的蒹葭倚玉之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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