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他日江湖相逢

據香媒報道,中國武俠小說泰斗金庸先生,於2018年10月30日因病辭世,享年94歲(1924年3月10日—2018年10月30日)。

聽到金庸離世的消息,第一反應,是無所適從。

金庸:他日江湖相逢

畢竟,我們讀金庸先生的小說、看以他的小說改編的武俠電視劇,已經太多年了。

金庸已是一代人的集體記憶,更代表著汪洋肆意的江湖情懷。

早已經習慣了他精神矍鑠的侃侃而談,以至於他的離去,令人不禁覺得,彷彿是一個時代的消亡。

金庸:他日江湖相逢

假如說,武俠小說在今天這個娛樂至死的年代,已經變成一艘曾經豪華、現已拋錨的破船。

那麼金庸的離開,就像剪斷了系在岸邊的纜繩,讓這一艘名為“武俠”的船,終於挾著時代的洪流,慢慢飄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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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代人對金庸的瞭解,除了來源於各種藝術作品,還有一些關於他的採訪。

鏡頭前的他,總是帶著金絲邊眼鏡,一臉和善,用有些綿軟的江浙口音,不厭其煩的向主持人們解釋一個又一個的“文學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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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窮極無聊的“你最喜歡自己寫過的哪個角色”、“張無忌跟楊過誰武功更高?”他也耐心的逐一解答,溫和到有些老年人的絮叨。

以至於有人提出過:金庸本人,並沒有古龍那麼有“俠氣”。

這可能是把俠誤解了,也可能是不懂得金庸。

因為從少年開始,金庸就遠比我們大多數人,要有膽識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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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水印

很多人都知道,金庸是個世家子弟。

海寧查家(金庸本名為查良鏞),在當地算是一方名門,出過不少顯赫一時的大文人。

比如査慎行,清代一流的詩家,作品至今還躺在小學語文課本里,金庸的《鹿鼎記》裡的回目,都是用他這位祖先的詩句所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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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近代,查家依舊出入名流,多與世家聯姻。

徐志摩、蔣百里、蔣英、瓊瑤、曹時中……一系列在中國現代史板塊有一席之地的名字,也都跟金庸沾親帶故。

由此可見,老先生確是名門子弟,正如他小說當中文武全才、出身顯赫的“陳家洛”(《書劍恩仇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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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每個小說家第一本書,主角都或多或少是作者本人理想的”化身“。

想到陳家洛的書生意氣、儒雅聰敏,加上過分巧合的”同鄉身份“(原著裡陳家洛也是海寧人),這樣的立論,似乎也不全錯。

金庸的才智是從小顯露無遺的。

15歲,編寫了一本教科書輔導材料,類似於今天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賺了第一桶金。

那是1939年,中國人的文盲率是80%(數據來自《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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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才智相輔相成的,就是他的叛逆與傲骨:

他曾被兩所中學勒令退學,而原因則分別是創作諷刺作品,來以此控訴學校的不公,以及揭發國民黨的“特務”在校內藉著公務之名欺壓同學。

這樣的經歷,彷彿已經預見了他後來的人生走向——寓俠於理,以筆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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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成年,他開始在香港做報紙的編輯,以手中筆,抒發心中的愛國情懷。

但沒過多久,筆端被掣肘,只能粉飾太平。

金庸又一次作出了自己的選擇,離開報社,另起爐灶。

如同他此時所寫的《射鵰英雄傳》中,看到蒙古軍的殘忍,因此拒絕西征的郭靖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郭靖屬於傳統的道德模範,而他則自稱是一個“個人主義者”——的確,一直以來,他既是個讀書人,也是個硬骨頭的舊時代叛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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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版《射鵰英雄傳》, 張智霖飾演郭靖

離開原來報社,金庸創立了《明報》。

武俠小說也寫的越來越好,用他的至交倪匡所說的,“早期的明報,全是靠金庸的武俠小說撐起來的”。(《倪匡傳》江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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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第一期創刊號

這時的金庸已經年過三十,開始有自己的事業,一邊舞文弄墨,一邊悉心經營,紹興師爺跟江南才子的兩種處事風格,也都平衡的很好。

《神鵰俠侶》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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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俠侶》第一回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從這本書裡,帥哥叛逆、眾美女倒追、過程虐人、結局虐狗……各種技巧性敘事,被金庸發揮的淋漓盡致。

就算現在回看,《神鵰俠侶》也算是金庸經典長篇裡,較為刻意的一篇,情緒化極強,而且大起大落,務求橫生波折,最終再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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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版《神鵰俠侶》,古天樂飾演楊過,李若彤飾演小龍女

金庸用《神鵰俠侶》打開了明報的局面,順利把之前在《商報》連載的《射鵰英雄傳》超高的人氣,轉嫁成了自己新產業的資本。

IP概念,半個世紀前,金庸已玩的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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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的艱辛創業,心酸不足以為外人道,以至於直至晚年,提起當時一起同甘共苦的前妻,金庸都深感歉疚。

與此同時,做了老闆的金庸,也有“詭詐”的一面,無論是關係親近的玄幻始祖倪匡,還是女頻大V林燕妮、亦舒,都曾抱怨過他的吝嗇——

可以寫一封數千字的長信來表達自己為何“不給漲稿費”,令倪匡自此以後都不敢再提這茬。

詭辯之精,可見一斑。

這似乎與我們認識中的“俠”有所不同。

因為無論是金庸還是古龍,小說裡的“大俠”,似乎都屬貔貅,只出不進,不需吃喝拉撒,更是不缺錢的。

經常是“見到一家惡霸地主,隨手取了些銀兩,自己用些,剩餘的發還給窮人”。(不過金庸後期寫就的《笑傲江湖》《鹿鼎記》,在經濟方面有了更寫實的描述,不再如早中期作品一樣夢幻)

而金庸這樣小氣的做法,並不加分。

但實際上,他做的這一切,也只是為了更好的經營《明報》——這個能將他心中的”正義“,最大限度傳播出去的精神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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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如今,《明報》仍是香港較有信譽、獨立見解的刊物,這一切與金庸在位時打下的堅實基礎,是分不開的。

那時候金庸的社評,今日再看,仍是能佩服他的俠氣與敏銳:

比如他呼籲兩岸統一,一國兩制;他諷刺造神;他伸張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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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設身處地的以民生為念:

凡是有利於國家和老百姓者,我們讚揚之,有害於國家和老百姓者,我們反對之。(摘自《明報》1963年1月17日社論)

這是一種中國文人的優良品格,心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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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瘋狂的年代大潮之中,堅守獨立冷靜的正確與擔當。

他的俠,不是郭靖打出的降龍十八掌,而那些深夜裡,奮筆疾書,留下的憂世文章。

令我們知道,原來文人不需豢養,也真的自帶脊樑。

金庸:他日江湖相逢

至此,金庸帶給了我們十四部最好看的武俠小說,也留給了自己一份凝聚心血跟觀點的良心報刊。

張圭陽之前說過:“要是沒有金庸,香港也會有一份知識分子報紙出來,但品位會不一樣,因為《明報》體現了金庸的品位。”

大抵如此。

金庸:他日江湖相逢

金庸的故去,短短半天時間,已成了社會近期最熱門的議題。

我們再吟誦“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時候,也自此少了豪情,添了心酸。

2002年的時候,金庸的偶像大仲馬,被法國總統拍板,將他的靈柩遷入法國先賢祠,成為官方認可的文化偉人。

我們暫時沒有這樣一個設施,但短短一天裡,成千上萬的緬懷,鋪天蓋地的作品回顧,已經給了他另一種交代——

這是大眾用口碑搭建出的一座先賢祠,香火永世不絕,存在於一代又一代,被他的故事所打動過的華人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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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水印

俠客西去,獨留其名。

正如曹雪芹仍是熱門IP一樣,幾百年後的中國人,也依舊會記得金庸。

這個曾為幾代中國人造過夢的江湖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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