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筆下的日軍侵華戰爭場面:喪鐘為誰而鳴?

小朋友喜愛的哆啦a夢動畫片前不久出了一個特別篇《大象與叔叔》。片中提到二戰結束前夜,日本遭到蘇軍空襲,城市陷入混亂。為了不讓動物園的猛獸跑出來傷人,動物園接到命令要處死園裡的大型動物,包括一頭深受觀眾喜愛的明星大象。

這個故事應該是有其真實原型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小說《奇鳥行狀錄》中也提到了這段歷史,不過小說把這個故事搬到了二戰時期的中國土地上,偽滿洲國的國都新京市(今長春)。

村上春樹筆下的日軍侵華戰爭場面:喪鐘為誰而鳴?

村上春樹

一場不得要領的殺戮

那是1945年8月一個酷熱的夏日午後,日本投降前夕,早已封閉的動物園樹上蟬鳴陣陣。日軍一個小分隊在動物園內列隊行進,奉命在”非常時刻勾銷”可能傷人的虎、豹、熊、象等大型動物。

小說中這樣描述,軍官一聲令下,八名士兵一齊拉開三八槍的槍栓,不祥的子彈上膛聲驚動了欄內的兩隻虎,虎們呼地從地上爬起怒視士兵,從鐵欄內發出最大限度的威懾性怒吼。士兵們單腿跪地,端槍瞄準目標,中尉一聲令下,一齊扣動扳機。虎們猶如被看不見的巨人揮棍猛擊一般剎那間一躍而起,旋即呼嗵一聲倒在地上,繼而痛苦地翻滾、呻吟。槍聲在動物園上空迴響,所有動物都屏息斂氣,蟬也停止了合唱。

處決完老虎之後,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列隊向豹籠行進。蹲在高處的猴子們預測到什麼似的發出撕裂長空般的尖叫,向所有動物發出警告。動物們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一唱一和。狼向天長嚎,鳥奮然振翅,大動物在那裡恫嚇似地猛力撞擊圍欄。

這是動物面臨死亡時的不同反應。相比顯得較為認命的貓科動物,兩頭熊在被射殺時,雖然中了幾十發子彈,熊們仍然兇猛地撞擊圍欄,向士兵噴涎咆哮。它們似乎還暫時不能接受人類安排的命運。

殺戮結束後,幾個士兵耳中仍有槍聲迴響。在消滅動物的同時,他們也在考慮自身的命運。最多一星期後,蘇聯遠東軍的主力部隊就該開到新京,偽滿洲國的崩潰迫在眉睫。無論情願不情願,他們也將像動物一樣被動地接受未知的命運。

村上春樹筆下的日軍侵華戰爭場面:喪鐘為誰而鳴?

村上春樹小說《奇鳥行狀錄》

美軍潛艇炮筒下的餘生

村上春樹的這部小說還寫了1945年日本戰敗前,一艘滿載為躲避迫在眉睫的戰敗混亂而撤退回國的日軍家屬的運輸船,在太平洋上遭遇美國海軍潛艇的情景,表現了人處在生死邊緣的恐懼和無力感。

小說這樣描述,正當船上的人們在甲板上靠著欄杆眺望水波不興的海面,一艘美國海軍潛水艇沒有任何前兆地突然浮出海水,艇上的士兵旋轉舵盤,潛艇上的甲板炮與兩門機關炮迅速調轉方向,將黑乎乎的炮筒瞄準運輸船,進入隨時炮擊狀態。

潛水艇向運輸船發出燈火信號:馬上停船,即將開炮擊沉之,馬上疏散乘客。運輸船按照命令關掉引擎,並向潛水艇發送信號:“本部是運送民間非武裝人員的運輸船,完全沒有軍需物資或兵員,救生艇幾乎未備。”“那不是我方的問題,”潛水艇冷冷回答,“10分鐘後準時開炮。”

那是一個無風的夏日午後。運輸船的引擎聲消失後,只能聽到徐緩的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運輸船上的人們在恐懼中屏息斂氣,在甲板上緊張地等著死神的宣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開炮時間即將到來時,潛水艇甲板上突然發生了某些變化。像是接到了什麼命令,士兵們迅速跑動起來,瞄準運輸船的炮筒轉回原來的位置,炮彈從甲板炮除下,士兵們全部撤下甲板。潛水艇引擎發出低吼,升降口關閉,艇體揚起巨大的白沫,迅速消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夏日午後安靜的大海,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潛水艇消失二十多分鐘後,運輸船上的乘客才漸漸開始相信自己從死亡邊緣回來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美國人為什麼突然中止攻擊,運輸船上的人不明所以。緊張消除後,船上有人放聲大哭,大部分人則哭不出也笑不出,他們一連幾個小時甚至幾天都陷入虛脫狀態。

事後得知,潛水艇即將炮擊之際收到司令部指示:在未受到對方攻擊的情況下停止積極的戰鬥行為。日本政府已於8月14日宣佈向同盟國無條件投降,接受波茨坦公告。

村上春樹筆下的日軍侵華戰爭場面:喪鐘為誰而鳴?

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

墜入枯井底前的最後意識

村上春樹的《奇鳥行狀錄》中,還記述了侵華戰爭初期,間官少尉等幾名日本軍人前往中蒙交界處的哈拉哈河對岸傳送一份重要情報,不料被蘇、蒙軍隊俘獲,同行的一名軍官被殘忍處死,間官少尉被扔到蒙古沙漠的一處枯井中等死的經歷。

小說這樣描述:蒙古軍官久久沒有扣動扳機,他用手指著間官少尉背後的井,伸出五個手指,表示給他五秒鐘考慮時間。待他數到三時,間官少尉腳一蹬石牆,猛地扎入井中,直接跌落下去。

作者這樣寫道:井很深,感覺身體接觸地面好像花了很長時間,事實上頂多幾秒鐘。在黑暗中跌落的幾秒鐘時間裡,許許多多畫面從他腦海閃過:他想起了遙遠的故鄉,想起了僅在出徵前親熱過一次的女子,想起了父親母親,想起了槲葉年糕……隨即身體重重摔在井底,頓時人事不省。

三天後他被人救了上來。如果沒有人搭救,他只能在一團漆黑中等死,最終在井裡變成一具白骨。在深黑的井底,一天之中只有十幾秒有太陽光直瀉入井底,那是一天中最光明神聖輝煌的時刻。回到日本後,他的父母和妹妹已不在人世。同他訂婚的女子已跟別的男人結了婚,有了兩個孩子。墓地裡有他的墓。他什麼也沒剩下,自己本身也好像整個兒成了空殼。他不止一次夢見自己在井底活著腐朽下去,有時甚至以為那個是真正的現實,而眼下日復一日的人生倒是夢幻。

作為一個日本人,村上春樹沒有為日本侵略者辯護,反而在這部作品中描述了中國人被日軍處死的殘暴場面,甚至還對日軍來到中國爭奪一塊荒蠻之地提出質疑。從村上春樹的作品中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無論是誰發動戰爭,無論戰爭的結果如何,戰爭發生後受害者不止是被佔領地人民,還包括施害者本身。戰爭的喪鐘不是為誰而鳴,而是為所有人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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