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波混在85后⑴|何博:用图像写作的人

作为中国摄影的新鲜血液,85后摄影师可以说是一个年轻而特殊的群体。他们大多有良好的视觉教育背景,他们热爱摄影,喜欢用个人化的视角去探索周遭的一切,更愿意把摄影作为一种内心的表达。他们继承传统,但不拘泥于传统,拼贴、装置、视频、代码等各种形式的运用让摄影变得更加多元并具有无限可能。

新年伊始,人民摄影报视点版推出新栏目《崔波混在85后》、特邀知名策展人崔波,选取在摄影领域已小有成就或具有一定代表性的85后摄影师进行对话,每月一期,以期让大家了解这些年轻摄影师们是如何用影像洞察时代、记录生活、管窥人生的,从而获得更多创作灵感与思考。

崔波

中国摄影家协会策展委员会委员、中国摄影金像奖评委,策展过“毕加索中国大展”等国内外一些艺术展和摄影活动。编著出版 《谁为中国影像定价》《震动中国》《自然生长:百名85后中国摄影师个案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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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波混在85后⑴|何博:用图像写作的人

崔波混在85后⑴|何博:用图像写作的人

何博

1989年出生于四川德阳,北京电影学院图片摄影理论及创作方向艺术学硕士,现工作生活于北京。入选荷兰Foam Talent Call 2018,2017年第9届三影堂摄影奖。获2016年、 2018年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优秀摄影师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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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波:你的《延伸的刺点》《从此没人和你说话》《自拍者:尺笺传影》《三月八日的若干回响》四组作品里的很多图像或视频,都是运用现有的文案和图片作为素材进行再创作。摄影的行为变得很模糊。

何博:一方面是因为我在研三的时候突然对老照片感兴趣,并且收集了一些老照片,同时也把自己老家的照片拿出来翻看。另一方面,因为我不喜欢把自己日常拍的一些照片作为作品,如果把它作为艺术作品,我觉得它还有点不够,所以我也有段时间没再拍照。当时就对现成的老照片,包括日常生活中不作为艺术品的一些照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再加上2014年我在法国看到很多年轻的艺术家用现成的照片作为素材进行创作,所以我觉得自己也可以尝试一下。我想看看如果把已有的照片作为创作素材,它们还有哪些创作的可能性,能在艺术的领域里供大家去解读。

另外,我有的项目是建立在一定的调查之上的,这些调查一方面涉及包括摄影理论在内的不同知识的学习,一方面也对应着寻找、收纳可能与创作建立关联的种种现成图像、实体材料、档案、数据、已有的调查报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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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文字与图像关联起来,始终坚持“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摄影理念进行创作

崔波:《延伸的刺点》里用了11组图像,你是以什么标准来选取这11张老照片的?相片中熟人居多,还是陌生人居多?

何博

:我选择了我认为有意思的照片,以陌生人居多。照片一方面是我自己家里的照片,另一方面是我在二手市场买的照片。

崔波:《延伸的刺点》重视观看者的回应以及文字与图像之间非常具体且不稳定的关联,为什么你会对此有一个比较深的了解?

何博:这组作品里的文字有点像弹幕的形式。其实在最开始做这组作品的时候,弹幕还没有得到大规模运用,也就是说当时很多人还不知道弹幕这个形式的存在。

这组作品的原始图像对不同的观看者来说,他们的解读和诠释是不一样的,而且他们的诠释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所以这一方面就体现了不同年龄段、不同学习背景、以及不同社会身份的人对于摄影认知的差异,他们的这些不同或多或少能够反映到文字层面。我只不过把大家在画廊里面和报纸上看到的照片的反应具体化了而已。另一方面,我把他们书写的文字变成图像,本身包含着所谓的不稳定,比如:我看到一句话去搜索、去找图片的第一反应,是在这句话中要么有一个关键字挺有趣的,要么就是整句话的某一个意境让我想到了某个点,我再去找,这是一个非常随机的事情。也涉及到当时我在看照片时的心情以及第一时间想到的东西,这是存在关联的。文字和图像两方面的流动过程其实就是很简单地反映了每个人观看图片以及在产出信息的时候,图像和文字的区别。

崔波:《延伸的刺点》参加的展览里,你有没有试着让观众把图像或者文字的反应反馈给你?

何博:有,第一次是在北京电影学院研究生毕业展,然后是在大理摄影节。当时我拿了两幅没有在作品中出现过的原始照片,贴在展场里面,请观众直接在照片上面写他们观看后的一些想法。

崔波:《从此没人和你说话》关乎6起恐怖袭击或暴力事件。你是如何选取6个事件的?

何博:灾祸将那些我们不认识的“个体”变为我们无从认知的“数字”。面对这些悲剧,我的出发点是想让自己试着触碰这些突然离去的人并与之沟通(当然只是一厢情愿)。因为这组作品涉及到很多人的头像,所以尽量寻找受害者相对较多的事件。但是如果数量过多,对于我收集资料这个工作而言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管是我在创作过程中去社交网站找寻和确定逝者的肖像和信息,还是观看者拿着摩斯密码表站在作品前破译潜在的话语,在我看来,都让我们离他们稍微近了一些。

作品里每一种源于现成素材的元素:叠加合一的加害者的面孔,堆积为马赛克的新闻图片,构成摩斯密码的受害者的脸,配合作品制作的音频,以及展览时在墙面写下的受害者姓名等等,我都不希望它们被看成单纯的“技巧”。我在作品里已经留下了它们的关联和线索,希望有人能停下脚步,并有所认知。

崔波:你的这组作品为什么要选择加入摩斯密码,是让观众通过这种方式参与对作品中隐藏信息的解读吗?

何博:因为单从画面本身来说,在影像层面一方面表现了受害者,一方面表现了加害者。但是很多天灾人祸,就他们死亡的人而言,都只是一个数字。我想了解的是更多的信息,或者他们相关的故事,但在网络和传统媒体层面上很难实现。另外,作为旁观者,我们很难再把自己的情绪和思想具体落实到这样一个事情中,所以我是根据“一个人死之后无法跟他沟通”这样一个比较感性的基础,想到在这个作品里面能否让观众跨越某些障碍,去和死者甚至是凶手之间有一定的沟通,因此,我就想到了摩斯密码。

摩斯密码一方面是需要你知道他的工作原理之后才能去破解的一个密码,另一方面是只要你有一定的耐心和技术就可以破解,所以我把关于某一个事件里面某一句深刻的话转化成摩斯密码。

崔波:《自拍者:尺笺传影》是你和另一位作者许雷隔空虚构的一场表演,为什么会想到和他一起做这样的项目?从形式上看,回应了《延伸的刺点》,但感觉比《延伸的刺点》更有意思。

何博:缘起是策展人何伊宁,她创建了一个群,里面是一些青年摄影师或者做理论研究的人,她要求我们两三个人一组在三个月内完成一个项目。这个项目可以是艺术创作也可以是理论研究。我和许雷分到了一组,互相问了一下对方的兴趣爱好,最后决定用现成的照片来进行创作。《延伸的刺点》还没有修改照片本身,而《自拍者:尺笺传影》已经对照片本身进行了改动。这组作品里面虚构了一场隔空的信件对话,我觉得这个比较有趣。

崔波:《自拍者:尺笺传影》这组作品是为了整理你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我作为一个观看者,认为你可能是回到你父亲当时的角色和环境以及当时的心情,去写下这一篇篇书信。在拍摄这组作品时,你有没有研究过你父亲当时的生活状态?

何博:有,但是没有专门去问过他。我的父亲是一名共产党员,他的那段去新疆参军,为国家服务、贡献青春的经历让他非常难忘和自豪。我小时候,他常给我讲他的这些事情,但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不太想和他交流,慢慢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开始想要重新思考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因此我想,不妨以此为契机,在这个创作的过程中去虚构体验、感受一下,对父亲来说那段令他最快乐的时光到底是怎么样的。

崔波:《自拍者:尺笺传影》中,有张相片是许雷写着“我这里也有两张今年春季登鼓山时的自拍留影”,不知道是你漏笔还是故意留下的?因为在当时他们那个环境下面可能没有“自拍”这个概念。

何博:对,故意留下的。因为我们当时想做的作品本来就不是一个纯还原历史的东西,我们其实是站在当下,再去回顾和虚构上世纪80年代的场景。

崔波:你和许雷在创作《自拍者:尺笺传影》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信件沟通之外,在微信或者其他通讯工具上有对作品的具体内容进行沟通吗?

何博:我们当时的约定是,只在微信里沟通展览本身的事情,比如用到什么材料之类的。但是对于信件,包括照片的具体内容是不会向对方透露的,所以每次还是很期待的。因为很多时候我写信的内容是基于他上次给我寄信的内容,每次寄信、收信都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体验。在这两个多月里,我们一共来回“通信”5次,一共10封信,虚构了20张照片。

崔波:在你最新的作品《三月八日的若干回响》中,你把关注点放在了马航事件上,并用了6个完全不一样的作品来讲述这个故事,你认为使用这么多的方式来关注同一件事情是必要的吗?

何博:对这组作品来说,有必要。我想尝试不同的切入点以及对应的策略和方法,去介入这样一个涉及面很广的“谜题”。其实这种思路跟我之前作品里贯彻的理念“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是一致的,只不过我在这组作品里选择了六种“寻找”哈姆雷特的路径来构建一个相对完整的项目。

另外,其实一开始,我就想要把它制作成一个可以在特定展厅里呈现的实体影像项目,而非只在数字媒介上展示,所以把作品分割成不同板块来架构也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延伸的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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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波混在85后⑴|何博:用图像写作的人

崔波混在85后⑴|何博:用图像写作的人

跟观众的互动,主要是强调他们对作品完成的意义,我希望他们不只是一个被动的信息接收者,也希望能从图像出发,为他们提供一些介入某些话题的途径

崔波:你的《从此没人和你说话》和《三月八日的若干回响》,都来源于新闻事件。事件有时是很残酷的,个人往往被掩盖在事件之下。在创作过程中,你思考最多的是什么?

何博:我本科是学新闻的,实习时做社会新闻的经历也让我感到,面对很多事件里的具体当事人,新闻工作者其实有时候是无奈的。所以,对我而言,思考最多的是怎样用另一些偏个人化的策略去提醒观众这一点。多数时候我们没法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时刻保持关注和一定程度的清醒。

崔波:新闻是具有时效性的,艺术品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某种永恒。当事件发生一段时间后,话题性被消解,你是如何在创作中思考其中的关系呢?

何博:也许我的创作就是建立在“消解”之上吧。承认滞后性,去回应“消解”。很多文学和艺术创作者都是在事件发生一段时间甚至多年之后,再重新去面对、思考它们。艺术创作不用考虑时效性,所以创作者可以缓慢地去制造某种跟过去再次发生关系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对于一些当下和后世的受众来说,也意味着同历史产生交集的契机。

崔波:与他人的互动,一直是你作品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这种互动甚至能从前期的构思到创作,一直延续到观看。互动,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何博:我目前完成的4组作品,有3组直接跟互动相关。跟观众互动,或者跟作品的合作者互动,我觉得都是挺有意思的事,这种沟通方式可能对我而言更加自在吧。跟观众的互动,主要是强调他们对作品完成的意义,我希望他们不只是一个被动的信息接收者,也希望能从图像出发,为他们提供一些介入某些话题的途径。所以,“作品”不是我创作的终点,它可能更多扮演了中介的角色。

崔波:你现在从事摄影杂志编辑工作,你觉得拍照片和看照片哪个对你更重要?

何博:我觉得没有一个主次。因为谈到看照片的话,我这四组作品都是基于“看”而进行的再创作。我觉得现在这个工作有意思的一点就在于,看这么多的照片和文字,其实是对摄影理解的一个不断拓展。

崔波:我可以理解成你现在更加喜欢写照片评论这种方式吗?

何博:我觉得某种程度上是可以这么理解。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低产的创作者,其实我的每个作品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积攒灵感、素材或者思路;那么,现在我的编辑工作其实对我积攒灵感和素材有非常好的帮助,能让我看得更多,而不像原来是处于一个比较闭塞的状态。可以避免比如“今天想好了一个方向,但明天觉得这个方向不太好又不知道怎么去改”的问题。

《从此没人和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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