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黃庭堅是真心喜愛宜州人民的

黃庭堅家鄉江西分寧(今修水),出身官宦家庭,祖、父、叔都是進士出身。六兄弟取名(名下劃線)基本都是父親黃庶按五帝之二帝顓頊高陽氏和帝嚳高辛氏各八才子名選取的,即:“蒼舒、隤(Tuí)敳(ái)、檮戭(Yǎn)、大臨、尨(Máng)降、庭堅、仲容、叔達”和“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叔豹留給侄子了,所以兄弟名字看起來沒有輩字。其父望子成龍心情可見一斑。也許就是庭堅這個名字太著名,搞得現在很多地方發現的《黃氏家譜》中,只要有黃庭堅之名的都說是太史公黃山谷的後代,甚至說他詐死於宜州的,置忠君禮制與山谷人格於不顧,野史已經是滿地雞毛,攀附成風,不一而足了。這是閒話。

黃庭堅十五歲就跟著做官的舅舅李常輾轉游學官地,涉足揚州、宣州、楚州宦場,學習之餘,詩酒唱酬,那是詞照吟,詩照唱,酒照喝,妓照狎,少年公子性情早已養成。加上聰明好學,才氣橫溢,二十三歲就高中進士,順利得意,可以肯定的說,他就是個浪漫、清高的性情中人,敢於“點鐵成金”,這點從他早年的詩詞中一覽無遺,也逐漸形成了他以後創作和書寫的拾遺有眼、峭刻生新之風格,如《小山詞序》:“餘少時間作樂府,以使酒玩世。”,《過平輿,懷李子先。時在幷州》:“前日幽人佐吏曹,我行堤草認青袍。心隨汝水春波動,興與並門夜月高。世上豈無千里馬,人中難得九方臯。酒船魚網歸來是,花落故溪深一篙。”性情與才情,鮮明得很,從而自成一派,尊為黃學師祖。

但這種個性與見解,就如在野地踢足球,沒有邊界限制的自由(首次任職因逾期被拘繫)。在取得功名,出仕以後,作為既得利益的蘇東坡和黃山谷等舊黨,反對改革派,官場言無忌,很自然地被新黨劃入元祐黨人中,紛紛被逐出朝廷,貶謫甚至除名羈管,這就是蘇黃的結局。事實上,最後東坡貶海南,山谷羈宜州。

既然宜州有熟人黎志這層關係,相信這對山谷初到宜州是種安慰,即使後來因朝廷規矩移居內城外,而僦居外城南破舊的小南樓,取名“喧寂齋”,還帶有幾分無奈和俏皮。而他第一次貶謫四川而取貶所之名為“槁木寮死灰庵”(之後改名“任運堂”),從字面上看出他灰暗鬱悶的心情(《山谷集·書劉禹錫浪淘沙九首》跋雲:“蓋取諸此,餘已身如槁木,心如死灰。”),與在宜州是明顯不同的。究其緣故,在他當時所作的詩詞、書信、家乘裡不難找到。

貶謫四川,雖說壓抑,山谷只被奪官而未除名(散官編管人員),接觸的還是勾心的官場人物,說的還是空而虛的官話,所以心情是“死灰的”。而到了宜州,住到市場邊的喧寂齋,平時除了追隨者,就是普通老百姓了,有了與底層人物接觸的機會,他反而認知了宜州“老表”的誠實可愛之處,可以由著性子說話了。他寫到:“崇寧三年十一月,餘謫處宜州半載矣,官司謂餘不當居關城中,乃以是月甲戌抱被入宿子城南。予所僦舍喧寂齋,雖上雨旁風,無有蓋障,市聲喧憒,人以為不堪其憂。餘以為家本農桑,使不從進士,則田中廬舍如是,又可不堪其憂耶?”(《黃庭堅全集·題自書卷後》)-----而且還有宜州舊友區革等文人相伴,每天山貨土酒,下棋作草(見《乙酉家乘》,山谷的作草指寫草書,而不是河池某教授說的配草藥哦),瀟灑愉悅躍然紙上。

他白天喧鬧開懷,晚上寂靜思索,可以答帖覆信,與各地文友神交,暗合他追求自然的創作思想,因此詩作與書法功力昇華到更高層次。他說:“予往在江南,絕不為人作草。今來宜州,求者無不可。或問其故,告之曰:‘往在黔安,園野人以病來告,皆與萬金良藥。’有劉薦者曰:‘良藥可惜,以啖庸人。’笑而應曰:‘有不庸者,引一個來。’聞者莫不絕倒。”(《黃庭堅全集·書自作草後》)------幽默而趣味,一反孤傲脾氣,完全享受與宜州人民的交往。所以宜州人有福,求字都不會落空。一股文化香氣,瀰漫在宜州城中。就是可惜宜州難找宣紙(宜州紙只是包裹材器耳),散落民間的山谷書法沒有保存到現在。他記載:“崇寧四年二月庚戌,夜餘嘗重醞一杯,遂至沉醉,視架上有凡子乞書紙,因以作草。方眼花耳熱,既作草十數行,於是耳目聰明。細閱此書,端不可與凡子,因以遺南豐曾公袞。公袞胸中殊不凡,又喜學書,故也。山谷老人年六十一,書成頗自喜,似楊少師書耳。”(《黃庭堅全集·書自作草後贈曾公袞》)。------非常滿意自己在宜州寫出好字,要送給識貨老友曾紆(字公袞,號空青,散文家、詩人、書法家)。

宋代宜州地域包括今貴州都勻一帶,民族眾多,物種豐富,認識了很多新鮮事物,不事農作的他栽花種草,下棋寫字,遊山玩水,瞭然一幅頤養天年的退休生活畫冊。《乙酉家乘》不但是山谷生命最後時期的生活日記,還給宜州人民留下寶貴的天氣(陰晴冷暖)、物種(物品)、郵遞(書信傳遞時間)、建築(城樓寺廟)、地理(建置景點)、樂器(琴音樂)很多歷史信息,更反映山谷在宜州受到“老表們”的尊敬,遇到的人都是可親的,他很享受這種交集。

在《與馮才叔機宜書四》他寫到:“某再拜。聞大帥出按西融,不審旌斾參幕府否?方此畏暑,道途亦良勤。宜州人袁端,居處與並鄰,有幹事材,欲軍前一試其能。然聞此行但與懷遠軍城砦耳,如此則用人不多。此人云:“但得達姓名于帥府,他日或聽驅使耳。”其人能否,固不逃於水鏡之前也。邵普義用心耿介,喜讀書,與人有終始,不獨嶺南士大夫中難得也。方欲達姓名以補麾下之闕,竊聞詣幕府已有湔祓用之之意,甚喜慰也。河池久不得人,若邵君一振其弊,遠民實受察遠照微之賜。率易冒聞,想大府所患不得人耳。”---推薦宜州(轄河池)人為大帥幕府官,感激與信賴之情毋容置疑。

“坐安一柱觀,立遣十年勞。玄圭於我厚,千里來江臯。松風轉蟹眼,乳花明兔毛。何如浮太白。一舉醉陶陶。”(《黃庭堅全集·信中遠來相訪且致今歲新茗又枉任道寄佳篇複次韻呈信中兼簡任道崇寧四年宜州作》)。因此直至辭世前,山谷亦覺得在宜州的生活是最愉悅的,陸游《老學庵筆記》:“範寥(字信中,山谷弟子,官至福建兵鈐)言:『一日忽小雨,魯直飲薄醉,坐胡床,自欄楯間伸足出外以受雨,顧謂寥曰:‘信中,吾平生無此快也。’未幾而卒。』”

南宋楊萬里所作《宜州山谷先生祠堂記》曰山谷被宜州當局迫害刁難而飢寒窮死,顯然沒讀過山谷《乙酉家乘》、《代宜州郡官祭黨守文》及《左藏庫使知宜州黨君墓誌銘》,傳言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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