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生

在短短几個月,唯一的侄女去世,又沒有一絲家產來繼承的安德森先生,這個自命為高貴的人會作何感想呢?人們知道不會營生的安德森根本就不懂得怎麼去工作,怎麼去尊重別人,享受慣了生活的安德森先生的境況將要怎麼?是和他所認為的下層人一樣去工作,跟他們一起生活?

人們期待著答案。

而此刻的安德森在哪裡呢?

被宣告阿德金斯家全部的財產的去向之後,安德森就痛苦地坐在聖母教堂裡的長椅上一動不動一整天了,這兒沒有一個人在。

他雙手掩面,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要受到上天這樣的懲罰。

他將馬上由一個自認為受人尊敬和羨慕的高貴的上層人士,淪為一個要接受別人僱傭,受到別人頤使氣指的低等人。

他要生活,所以他需要工作,像大多數人一樣去工作。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因為沒有人告訴他高貴的上層人士需要辛辛苦苦地去工作,他在哥哥威爾的廕庇下,根本就是每天在過著浪蕩閒散的生活,他只需要照看妮雅,他那不聽話的小侄女,把那些企圖接近妮雅,讓高貴的人沾染上低劣的習俗的人全部隔離出去,那麼他就完成了他哥哥交給他的使命。

當然,他的哥哥威爾先生實際上並沒有讓他做這些,只是讓他幫忙照看小妮雅,不要讓小妮雅受到世人的蠱惑而受到傷害,這個深深沉浸在喪妻之痛的,深深愛著妻子的男人實在沒有辦法跟讓妻子去了天堂的兇手在一起,哪怕這個兇手是他的女兒。他想逃避,他不想見她,但他同時也愛她,深深愛她,跟對妻子的愛一樣。

他只是讓自己的兄弟幫忙照看自己怕見到的女兒,他怕她受到傷害。所以,他不停地叮囑安德森要注意這兒,注意那兒,安德森他只想做得更多更好。

難道這也有錯?

“是的,我幫助哥哥來照顧他的女兒,我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我甚至都沒有機會去認識別的女士,到現在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但我得到什麼了?”安德森苦苦思索著。

“我辛辛苦苦地忙碌了這麼多年,竟然沒有留下一丁點的東西給我,竟越來越把我當仇人一樣看待,我竟不如一條狗。”安德森越想越氣憤,他咒罵了起來,罵沒有給自己留下點什麼的侄女妮雅是一個沒有良心的孩子,他甚至懷疑聖母瑪利亞把他錯看為一個壞人。

“哦,為了妮雅,我讓別人誤會成一個吝嗇自傲的傢伙,我甚至為了驅趕像蒼蠅一樣跟著妮雅的傑西,叫人去打斷了他一條腿,讓他不得不好幾個月拿著柺杖生活,他甚至都不敢出現在鎮上。他經常帶著妮雅去山上和林中,這些都是危險的地方,只要傑西不纏著妮雅,妮雅自己是不會去這些地方的……”

“我諷刺了住在帕吉農場旁邊的窮人伊恩,我說他是為了沾到富家小姐的光才願意表現得勤懇工作,實際上要不是他沒有努力工作,又怎麼會連溫飽都不能解決呢?……”

“我還狠狠地罵過一個流浪漢和一個花販,我覺得他們都是在欺騙妮雅,因為妮雅可以讓他們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比方說食物和錢財,一旦妮雅知道這些人的企圖,她不知道會有多麼地傷心。”

“為了教育妮雅,我還經常去責怪老實的多維爾管家,還有勤勞的女傭蘿絲,我甚至去警告來花園裡修剪整理的花匠,讓他們不要接近妮雅……”

……

“哦!我究竟做了什麼,我全部都做錯了,聖母瑪利亞說人人應該平等,應該善良,聖母是不會讓我做這些的,我是怎麼了,我竟然自私到怕一條狗去帶壞妮雅,對,是我,是我將哈姆雷特從妮雅的身邊帶走藏了起來,我趁著妮雅單獨地看望父母的時候,因為妮雅平時都是和哈姆雷特形影不離的,我竟然怕一條狗去帶壞一個人,天啊,我都做了什麼?”

“妮雅,妮雅竟是我害死的,哈姆雷特也是我害死的,我真是罪孽深重……”

淚流滿臉的安德森想到這裡,已是痛苦不堪,可是死者已矣,再多的懺悔也換不回生命的重生了。

……

又是一年。

善良的人們總是不會忘記那些曾經在自己困難無助的時候幫助過自己的人,哪怕那些人已經離開了人世。

人們自發地去弔唁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愛麗絲花園,和平紀念廣場,聖母教堂,多達爾公墓……那些留下難忘痕跡的地方都是人們的緬懷之所。

人們紀念善良,人們禱告幸福,人們嚮往平和。

在和平紀念廣場上,一群人圍住了一個牧師。

看著周圍靜穆的人們,在這種特別的日子,牧師說道:“曾經我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我自私到不允許善良靠近,我把貧窮困苦看做是笑話,我嘲笑他們,我自大到看不起所有的人。但我今天站在了這裡,我要說出我心裡的想法,也許有一天,當你認為你曾經所有的想法都是可笑到令人捧腹的時候,你會想到什麼?哦,我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人,聖母瑪利亞不斷地指引著我,我卻毫無知覺,我繼續我行我素。是的,這些我都想到了,並且這些想法不斷地在我的腦海中出現,它們讓我寢食難安,我終於認識到自己的可悲,我已經完全背離了聖母瑪利亞的仁慈善良,我早就應該深深地去懺悔反省。所以,我站在了這裡,希望我的行動還沒有晚,我希望自己還能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他們也樂於接受我的幫助。我想看到真誠的笑臉,我想聽到真摯的話,我心中只想充滿真誠的祝福。祝福你,我,他!祝福每一個人!讓善良永駐心間,讓真情永存!聖母瑪利亞!”

牧師還沒有說完,便出現強烈的悔恨和真誠,人們全部都看到了,一個真誠的人出現在了人們的眼中,米里小鎮上又多出了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樂於助人的人。

這是米里小鎮上的一件幸福的事情!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人們鼓起了掌,掌聲熱烈而持久。

一個重生的人將要開始他新的人生。

人們紀念善良,禱告幸福!

人們開始喊起一個名字:安德森、安德森。

是的,此刻的安德森終於明白了妮雅沒有託付阿德金斯家鉅額財富的原由,但已身歸教會,心向聖母的他卻真正掌握了這筆財富,並用於慈善,所以他認為和被公認為是個富有的人,比過往任何時候都富有。

但跟前塵往事一刀兩斷的安德森更希望別人叫他牧師,因為他將自己的全副身心都獻給了聖母瑪利亞,他要做一個高尚的,令人尊敬的人,他要把自己過去犯過的罪過贖回來,他要在有生之年去幫助更多的人去找到迷失的路,尋回善良,尋找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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