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新兵軼事》

一九七六年的初春,茶陵山區春寒陡峭,部隊徵兵開始。當時我已有三年工齡,是鎢礦的面青工,月工資三十多元。那年礦山報名參軍體檢的都是在職青工,應該有二三十人。通過體檢和政審合格的有一小部分,我是其中之一。

因當時招兵的指標僅兩人,而條件合格的有好幾個,在這些合格的青年中我的年齡已近頂格,所以我對自己是否能入伍並不抱多大希望,也不被大家看好。當然我也沒去活動活動找找門路,加之那個時候黨風政風還清廉,走後門,拉關係的現象雖有但少,不象現在已成風氣,由非正常轉為習已為常。但在與部隊接兵的人員接觸時,我隱若感覺到他們對我比較感興趣,原因是他們去過我家幾次。從內心講我是非常想參軍去當一名軍人的,這也是我從小的願望。

定兵的日期越來越近,我聽說茶陵鄉下所招的新兵已陸續收到了入伍通知。而礦山的新兵還在確定的關鍵是時刻,到底誰能參軍入伍,仍是個未知數。去礦武裝部打聽,也得不到半點消息。那一段時間,我渴望和期昐等待著命運的轉折和上天的眷顧。


原創《新兵軼事》


忽然有一天,接兵的排長和班長領著一位首長到了我家,他們三位在我那簡陋的家中四處看了看,又和我的母親嘮嗑了一番。首長問我母親:“兒子去當兵家中經濟受損願意嗎”。確實當時我家五口人生活,除了父親去世後的一點撫卹金,就靠我的那點薪水了。弟妹還在讀書,如果我參軍了家中生活自然緊張。可別小看我每月只有三十多塊錢,在那個時候完全可以解決兩個人的生活問題。可當時母親毫不猶如地回答了首長“願意”,首長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隨後,首長一行三人又來到我住的小房間,仔細看了四周牆上張貼的我自已書寫的字畫,翻看了桌上的書集。然後看似漫不經心與我一問一答作了短暫的交流,說實話我當時心裡很緊張,生怕說錯話。我知道這次首長親自到家,是實地驗兵,是非常關鍵的時刻,行不行全在首長一句話了。果然,在首長他們即將告別時,首長對同行的排長和班長說了一句令我激動萬分的話:“這個小夥子我們要了。”

事後我才知道,首長是新兵團的謝政委,湖南湘潭人。本來招收新兵首長一般不需親自登門到新兵家中去的,而破例驅車行走百十里山路。從縣城到我家,主要是我在那批應招體驗合挌的青年中年齡偏大了點,按常規是以年齡小的優先。可是因為我在當時還算得上能寫能畫,與同齡人相比佔有優勢,而部隊又正好需要這樣的兵。最後只好請政委親自點兵,於是幸運之神降臨我身。在確定我新兵身份後,我急不可待地問排長,我們是什麼兵種?排長笑而不答。班長卻響亮地告訴我:“我們是野戰軍”。


原創《新兵軼事》


野戰軍這可是我最仰慕的部隊。也許是《南征北戰》的電影我看過無數遍的原因,我特別期望能象電影中的野戰部隊與敵手過招,千里奔襲經常打大仗,打勝仗……。

陽春三月,告別故鄉踏上征程的日子到了,我和同時入伍的戰友李長春,穿著那身夢寐以求的新軍裝,胸佩大紅花在單位領導同事親友的歡送中,乘車離開了礦山,奔向集結地茶陵縣城。

在茶陵這座有著光輝歷史的縣城,通過短暫幾天的集結,數百名新兵登上了北去的悶罐列車。直到此時,我們大多數新兵才知道,自己已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鐵道兵序列,隸屬鐵道兵一師新兵四團。原來這就是班長說的“野戰軍”,解放軍序列中一個以修鐵路為重任,轉戰祖國東西南北四面八方的特殊兵種。班長說:“別的部隊只管作戰,而我們能修鐵路能打仗,是野戰軍中的特種部隊!”我無語,心想管他什麼兵,現在生米做成熟飯迴天乏力,只要是正規軍人就行。列車從茶陵出發在攸縣站稍作停留,又加載了數百名新兵,然後經過一天一夜的行駛,終止於湖北武當山下的十堰市。我們新兵四團三連集訓駐紮地在三堰,一個滿眼灰土地,鼻樑碰山脊,山無幾棵樹,溝中無流水,狹窄多灣人少,亳無半點春天氣息,且封閉的夾皮溝。

雖是三月陽春之際,但鄂西北部與家鄉相比還顯異常寒冷,我們的營房是借用老鄉的一個大而年代較久的破舊棄用的四合院。在我們入駐前的幾個月裡,通過部隊老兵日夜整修,才使得營房換然一新。營房上方為連部,東西兩邊各有兩個大通間,每間住一個排共四個排,每排四個班,一個排約五十人,下方為後勤人員佔據,全新兵連共有官兵兩百多人。我的排為一排,我在三班任副班長,班長是老兵山東人姓張。其實新兵連班長以上的職務都是老兵,我是在茶陵入伍集結後,就被任命為副班長的。因為我的班長,留在三堰新營區修繕營房,沒有到地方接兵,所以排長就暫時把這個班交給我管理。我們新兵連四個排只有我們一排是茶陵兵,其他三個排多是攸縣兵。排長叫劉永生(記不太詳)河南人,中等個,黑紅臉,體格健壯,嗓音宏亮,帶兵很有一套。

我們這個排兵員比較複雜,有農村山區青年,有知識青年,有青工,相對其他排管理難度大些。再是全排新兵整體身才偏小偏瘦,在全連處於“弱勢排”。但身體上弱,智商卻高,自喻為“智商排”。因為新兵中有知青有工人,他們多多少少見過世面。有一定的知識,頭腦較靈泛,接受能力強,對訓練科目動作要領掌握快。且能協助班排長在新兵中,開展互幫互學。當三個月軍訓結束,我們排卻代表新兵團參加了全師的隊列、刺殺比武,並取得了優異的成績。然而我們這個所謂的“智商排”,在新訓中期差點讓全排甚至全連,染上可怕的——

皮膚病“疥瘡”

雖然營地能遮風擋雨,但新兵連的生活卻很艱苦,除了天氣的乾冷和高強度的訓練之外,最讓人難受的是缺水和少葷少油的生活。

在天沒轉暖的幾個月新訓中,新兵個個每天都是汗流夾背,但卻沒有水洗澡,全連僅一口少水的老井,只能維持吃飯洗菜洗衣和喝水。我們雖是鐵道兵,但訓練科目與野戰部隊相差無幾,常常是衣服汗溼了又被自身的體溫慢慢烘乾。實在受不了就去跟炊事班的老兵討點熱水擦擦身體,因長時間沒洗澡,一些新兵感染了皮膚病。當時這皮膚病,在全連乃至新兵團還鬧出不小的動靜。


原創《新兵軼事》


這件發生在我們排四班。這天訓練時,班長徐仕懷(時間久遠名字不一定準確)發現一個新兵,像猴子般老是全身上下四處摳。這名新兵是知青,開始班長以為他是故意跳皮搗蛋,便訓斥了他幾句。新兵停歇了一下,轉而又故伎重演。班長冒火了,走上前去翻開衣服一看傻眼了。新兵身上到處血漬斑斑,全身佈滿一條條傷痕,典型的皮膚病。班長馬上報告排長,排長轉身立馬向連裡彙報。連長指導員得知情況,不敢怠慢,皮膚病有傳染,急忙察看那名新兵。同時集合全排看誰還患了這可怕的皮膚病,當時競然沒有一個人承認。正當連排班長鬆口氣之時,突然有名新兵“檢舉”四班還有人平時在身上亂抓。班長一想,對呀!確有這種現象。這下問題嚴重了,於是連裡趕緊向新兵團報告,團衛生隊派醫務人員如臨大敵般,匆匆趕到連隊緊急普查,全連上下所有營房消毒殺菌。初查發現全連僅一排四班有四五個感染者,病情都比前面那位輕。為了慎重起見,然後一汽車把這個班十二個人拉到衛生隊作了進一步檢查。最後確診是“疥瘡”,屬傳染性強的皮膚病。於是將患病的新兵留在醫院治療,短的住了十幾二十天院,嚴重的那位直到新訓結束才歸隊。

本來象疥瘡這種極具騷癢的皮膚病,很容易被發現和暴露出來,之所以能被新兵隱瞞,卻是因為一個似是而非的假消息誤導所致。當時,在新兵中傳說:“新兵在三個月新訓中,如果發現身體有病,要退回原籍。”新兵幼稚信以為真,而最先患病的新兵是知青,初發病時他不敢聲張,別人也不知道。因為那時知青當兵之後,退伍可以直接回城安排工作,是改變命運最好的機遇。而如果因病退回去,他極有可能還要回到農村。他心裡害怕,僅管身上奇癢無比,又沒藥物治療,他也咬牙死挺硬抗著。不曾想這病傳染速度很快,一個班十幾個新兵人擠人,睡在一張大通鋪上。他旁邊的幾位很快“中彩”被感染了,可悲的是這幾位同病相憐,統一口徑默首不緘,班長亦矇在鼓裡。這幾名新兵比較“狡猾”,加上疥瘡初發,不怎麼嚴重,身體某個部位癢時,摳的時候動作幅度不大,訓練時一旦被班長髮現,又誤以為是小動作。問他們怎麼老是扭扭捏捏呢,他們卻叫苦連天,說是沒水洗澡身上難受。醫生說:好在這病發現得早,要是漫延開,還不知後果怎麼樣。

皮膚病風波平息了,但新兵連另一件事也讓我記憶猶新,啥事哩一一

“搶”米 飯

當新兵時訓練任務重,伙食差,飯量大讓人難以忘懷。因當時正處青黃不接的冬春交替時節,蔬菜品種很少。老兵在作迎接新兵的籌備工作時,在營區後面山溝裡開墾了幾塊土,全部播散了油菜籽。當我們新兵到達後,除了外買的粉條大白菜土豆之類,吃得最多的當數油菜苗。為了保證菜源不斷,當前面的油菜剛拔掉,馬上又撒上新的油菜籽,一茬接一茬吃得人翻胃。加之又沒放什麼油,幾乎就是用水煮熟就吃,每人一小瓢,聞起來有股豬潲水味。三個月新訓,印象中沒有吃過正兒八經的葷菜,僅有的是在大白菜中放點少得可憐的肉罐頭。美其名曰“肉罐頭白菜”,卻“只聞罐頭香,不見肉啥樣。”你想找到一點完整的肉,除非長了一雙放大鏡般的眼睛。就這樣的美味,那也只是每星期或半個月一次,打打牙祭。


原創《新兵軼事》


菜差油水少,訓練強度大,新兵飯量也驚人。新兵連四個排,每排四個班總人數相等都是五十餘人。營區中間有塊大操坪,劃作四個大區域,每個大區域一個排,大區域又劃成四個小區域,每個小區域一個班。地盤劃分好了,先是由各班派員去炊事班領一臉盆菜,全排再派兩人抬一大籮筐飯。全連各排各班飯菜等量,炊事班不偏不倚很是公平公正。開飯時,各班成圓圈狀蹲著就餐,菜很間單,每餐基本上一二個菜,由值日員分配每人一小瓢。米飯則是自添,能吃多少打多少。開始的幾天裡,各排就餐楚界分明,河東河西互不干擾,相安無事。不出一星期,露天飯堂大亂,搶飯現象頻發,真有飯堂如戰場之氣氛,風捲殘雲之態勢。四個排的飯本是一樣多,按說那一筐子飯至少也有五六十斤。炊事班也是按每個人的定量分配做的,不存在亂套。但定量不等於每個人的飯量,速度慢不等於吃飽了。而我的一排就是吃飯速度最慢的,當其他三個排就近互相爭食完了。還沒吃飽的新戰友們,便常常蜂擁到我排的“陣地”打掃戰場了。

排長見狀無法,只好破戒違規,命令戰友們事先將飯筐子抬進本排營房,派人監控。糧食不夠吃,生活是大問題,新兵能量不足,訓練要打折扣。於是改善生活,讓新兵吃飽成了連首長的頭等大事。老話一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連首長深暗其道,向上級叫苦,回“娘”家要糧,向老連隊救援。後來新兵連短少的糧油,蔬菜等等物資,包括新訓結束殺的一頭豬,都是由老連隊幫助提供的。

“寶劍峰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經過三個月的緊張訓練,我和我的新兵戰友,克服了生活訓練中的諸多困難,終於圓滿完成了軍訓任務,成了一名光榮的鐵道兵戰士。

2019-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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