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龍應臺

“狡猾的”龍應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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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猾的”龍應臺

每一個對讀書懷有興趣的人都會選擇若干自己感興趣的作者來閱讀,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年齡的成長,這些作者也不斷地更新換代。

不同的作者,適合在不同的階段閱讀,同樣也應該在合適的時候,力所能及地跨越,站在他的肩膀上看遠方,而不應該滿足於他帶來的影響,忽略其侷限。

今天談談我閱讀歷程中一位比較重要、卻又必須跨越過去的作者——龍應臺

最早接觸龍應臺,是《野火集》。這本書“鏗鏘有力、摧枯拉朽”,把龍應臺這麼一個女性作者變成了“龍捲風”。

《野火集》1984年成書,現在“二十週年”、“三十週年”紀念版都出了,證明“野火”還在燒,“龍捲風”還在繼續。

“江山不幸詩家幸”。1984年的臺灣,正渴望突破權威,《野火集》的出現,恰逢其時。而且書中的論據、想法,都是從小著眼,以小見大。所舉的事例,人所共知,所用的語言,平易近人。

讓人讀來感同身受:明明都是自己熟悉的東西,但又非得她來點破。所以她的書能夠暢銷,也就不足為奇了。

“狡猾的”龍應臺

《野火集》三十週年紀念版

龍應臺文章中最值得肯定的,就是她的邏輯。雖然洋洋灑灑,卻總能鋪上點線索。有心人自然能讀出前後的聯繫和她的編排。

有的作者文章很長,信息量很大,但缺乏必要的邏輯,讀來既費腦力,又費體力,容易讓讀者失焦。

龍應臺成功避免了這一點,同時又保持了矜持和神秘:邏輯雖在,卻不至於明著說。她的文章,好比會客廳,門雖關著,卻沒有鎖,只需推開門,便人人皆可入。

對讀者來說,推開門並不難。因為龍應臺是個“標題黨”,常使用攝人心魄的標題:“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孩子你慢慢來”、“請用文明來說服我”、“啊,上海男人”……

她習慣在標題中注入感性的判斷,甚至不惜流出偏見,但又留有一定的尺度,防止過分流俗。

“狡猾的”龍應臺

《孩子你慢慢來》

標題如此,文章也如是。字裡行間流露出豐富的情感,輔以有力的語言,形成判斷。同時又能用理性來剋制筆下的激情,迴歸應有的邏輯。

所以看龍應臺行文,就是雙管齊下,既有盡情忘我的鋪張,又有設身處地的理智。兩手抓,兩手都硬,自然牢牢抓住了讀者的心。這也是她作為一個暢銷書作者,最基本的職業操守。

若追本溯源,她的風格應該來源於兩個方面。首先龍應臺是女人,心思縝密、循循善誘是她的天性和本能。這造就了她“以小見大”的基本走向,常常通過一件事、一個人、一句話,逐步深入,不斷總結,循序漸進,力求提升。

其次是她的視野和專業背景之間的矛盾。和其他女性作者相比,龍應臺野心遠不在於經營文字,她多出了許多現實的關懷。

《野火集》帶來了深刻的烙印,讓她天生就貼近現實政治。偏偏她又缺失嚴肅政經的學術背景,所以

只能取長補短,用無處不在的感性,來打造自己理性判斷的論據。

有人說,龍應臺很厲害,既能“金剛怒目”關注現實,又能“菩薩低眉”訴說親情。其實,“金剛怒目”和“菩薩低眉”只是內容的表象,關鍵是她自己路數已定。

不管是給安德烈寫家書,還是目送父母,抑或是批評現實政治和反思歷史,龍應臺都運用一種母親般的筆調來寫作。

“狡猾的”龍應臺

《天長地久 : 給美君的信》

她將所有的客體都視如己出,會耐心地指出對方的錯誤,並習慣性地給對方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和原因:年齡啦,代溝啦,文化差異啦,政治傳統啦,行事方式啦,然後再從本體和自我的角度,來施以一番教育和反思。

既然是母親的筆調,就會對子女留有天然的保護,即便言辭激烈、劍拔弩張,最後還是留有餘地、把握分寸。

龍應臺從來不會對“大敘述”提出直接的反對意見,也不會對現實政治予以徹底否定。她只會用一次次的“小敘述”和具體事例,來表達自己的質疑和反對,卻從未真正留下解決辦法。

所以龍應臺的文章,看似是在不斷挑戰當權者的底線,其實她本質上仍是點到為止,深知如何與批評對象共存。

2009年龍應臺到廣州中山大學參加活動,現場人山人海,互動非常踴躍。在提問環節,有位年輕學生提了許多激烈的問題,問龍應臺要態度、要說法。

龍應臺輕輕回應“其實我對這些問題的態度,完全可以在文章裡讀到,但如果非要在現在說出來,對我本人和主辦方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這便是龍應臺的文章之道。她把邏輯隱藏起來,但又不至於讓人看不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狡猾的”龍應臺

《親愛的安德烈》

這也是龍應臺的生存之道,她在激烈表達的同時,時刻注意著自己的安全,也給批評對象留有顏面。所以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何龍應臺既能做政治的批評者,又能當政治的踐行者。

龍應臺的致命缺陷,也在於此。這種看似激烈實則中庸的態度,既成了她的套路,也成了她的桎梏。

她滿足於文學青年的敘述範式,提出問題而不解決問題,打開話題卻沒法深入。她明明是在敘述歷史,卻不承認自己是進行歷史寫作。

她深知自己的弱點,但於力於心,都難以形成突破。多年的寫作經歷,讓她積累了寶貴的寫作經驗,也形成了一套揮之不去的公式型寫法。

既然無法完成自我超越,龍應臺就只能不斷抄襲自己,於是我們見到她一直在用不同的材料和故事,來表達相同的觀點。

龍應臺寫作中對邏輯的處理、對材料的解讀、對觀點的表達和對主客體的雙重保護,值得我認真學習。但她的行文思路和方法已成定勢,難以有大的突破,所以我既應向龍應臺的獨特寫作風格致敬,同時也要和她揮手說再見,跨越她去追尋更好的作者了。


作者 | 半島

新媒體編輯 | 曹檸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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