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墳地(散文)

父親的墳地

文 | 風鈴陣陣

父親的墳地(散文)

父親的墳地離家很近。

站在大門口,向西望去,是一片高地。大概二百米,有一堆高高低低的墳頭,最東邊的就是父親的墳。很多時候,我看向那裡,在心裡默默地和父親對話。

他長眠於此將近二十年。老輩人經常說“死快”,這個詞太貼切了。人死後眨眼的功夫就是十年二十年,活著的人卻覺得像昨天一樣。父親旁邊的幾個墳頭是他的太爺爺,老太爺爺輩。

我爺爺在世時看中了一塊風水寶地,那裡地勢很高,旁邊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村人叫“龍子潭”。這條河從林場流過來,總長不過三四里地,最寬處也不過二三十米。但常年河水清澈,深不見底。有一年,年輕力壯的男子排成一排,拿著竹筐竹籃掃蕩,打上來兩個至少百年的烏龜,後來又放回河裡。爺爺說這塊地可以廕庇子孫。我們這地方有個風俗,父母雙親去世後,其中一個滿十年或者更長時間,要合葬在一起。把雙方的棺材挖出,重新另選墓地;或者把一方挖出和另一方合葬在一起。棺材已經朽掉的,就撿了骨殖,重新做棺。爺爺父母合葬的時候,爺爺就把他們從老墳地遷出,安葬在龍子潭的墳地裡。後來,爺爺哥嫂及爺爺都相繼安葬在那裡。

父親的墳地(散文)

父親去世時,母親找人看了風水,她總覺得父親才五十多歲就去世,就是風水不好。我記憶中,因為所謂的風水,我家的大門改造過三次,院裡這挖那墊不計其數。風水先生認為爺爺的墳地氣數已盡,老墳地才是真正的風水寶地。

奶奶當時尚健在,她希望父親葬在爺爺身邊,但母親態度很堅決。我們兄妹三人那晚為父親守夜。姑姑被大伯家的孩子叫走,後來小叔也被叫走。母親呼天搶地:“那個墳地水早斷流了,人死了,還不叫活人安生……”我知道,肯定是奶奶不願意。龍子潭的墳地,畢竟是爺爺生前特意選定的。

已是半夜兩三點,我的眼早已睜不開。白天哭得時間太久,全身綿軟無力。母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堂屋正中躺著的父親。我們誰都沒說話,昏暗的燈泡顯得格外淒涼。門口的狗汪汪叫了兩聲就噤了口,我猛地一驚。小叔急匆匆走進屋子,眼皮腫得好像黏在一起。他也順勢坐在地上,深深地出了一口氣,說:“嫂子,就按你說的辦。”停了一會兒,小叔說:“你也別擔心,將來我陪著我二哥。”小叔是我父親最小的弟弟,當時不到四十,還沒有我現在年齡大。想起這句話,不覺淚流滿面。

父親的墳地(散文)

奶奶第二天在灶火燒鍋,來了很多人。院子又修了一個大鍋和小鍋。她的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不住地擦眼淚。那年她已七十六歲。兒子先行離去,內心的悲傷可想而知。父親臨終前,不停地喊“媽”。奶奶拉著他的手,說:“漢,我在這兒……”她耳朵聾,聽不清父親說什麼。

這塊墳地當時是小叔的麥地,麥子綠油油的,長出地面巴掌高。小叔把麥子剷掉,垛在院子裡,不時扔在地上餵雞。安葬父親時,差不多有一百多人,眾人踩出一條明晃晃的路。第二天,便下起鵝毛大雪。到墳上燒紙,紙大半天才點著。“二七”上墳,雪已融化,兩腳沾的泥巴有幾斤重。

父親是病退回家的,他還未到退休年齡。埋葬父親的時候,並未告知他所在的單位,一是因為他屬於國家工作人員,必須火化。這對於我仍然在世的奶奶來說,無法接受。二是父親每個月還有工資,可以貼補家用,當時我和妹妹仍在上學,不告知單位可以繼續領工資。農村那時已不允許土葬,但管得不太嚴。埋葬父親的時候,向有關人員交兩千元錢,就埋葬在這塊墳地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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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去世快半年,有一天突然有電話打到村支部,核實我父親是否在世。父親單位在幾百裡之外,母親揣測我們附近村子也有父親單位的,可能回來過年時得知了消息。我哥那時也在父親單位上班,單位得知父親去世的確鑿信息後,就找我哥談話。要他把父親這幾個月的工資退回來,另外,土葬違反國家政策,罰款三千元。我哥當時一個月工資不到三百,還經常拖欠,他也知道家裡的情況。幸好嫂子有一個拐了幾個彎的姑,在單位人事部門,最終把事情解決了。

這塊墳地後來又不斷地分給別人,我已很少回家。哥哥說現在的這家人犁地把墳地四周犁掉一圈,甚至燒紙的那個拱門都沒了。他每次上墳看到父親的墳越來越小,就非常生氣。這塊地現在是我小叔的小舅子的,哥哥曾經給他說過,但無濟於事。有一次,哥哥去上墳,無處立腳,他們把墳一圈都澆上了水。終於在去年,哥哥讓做泥工的大叔在墳邊用磚頭砌了一圈二三十公分的矮牆。砌矮牆的時候,因為此前心裡的疙瘩,哥哥並未直接和主人交涉,只是讓小叔家的嬸嬸傳話說一下。

牆砌好過去好幾日,嬸嬸弟媳到嬸家大鬧,說踩壞了莊稼,佔用了田地,必須賠償。哥嫂也回去協商,答應給她五百元作為賠償,但她要十年的賠償金,雙方不歡而散。緊跟著麥收,播種,這件事消停了一段時間。沒過多久,嬸嬸弟媳又天天去嬸嬸家鬧,嬸嬸一次次給我們打電話協商。

父親的墳地(散文)

母親在老家有三畝多地,靠著河邊,土地比較肥沃。母親年事已高,這塊地一直有我大叔種著。母親說這塊地和父親墳地的畝數相當,可以交換一下。嬸嬸弟媳也同意。大叔當時已經播種,並施過化肥。大叔說種子的錢就不說了,化肥的錢讓他弟媳補償一下。畢竟她的地是白地,還需播種施肥。她弟媳又死活不同意。這事就又僵在那裡。她整日又是到嬸家吵鬧,這一鬧,又過去一兩個月,她索性就讓地荒著,什麼也不種。

嬸嬸為此夜不能寐,讓外出打工的小叔回來處理。最終,小叔要了那塊白地,大叔種了小叔的一塊已經播種的畝數相當的地,嬸嬸弟媳如願以償的得到了大叔的那塊地。得知事情最後這樣,我想起父親去世後,有一次小叔勸奶奶:“我爸爸那塊墳地,進不了我們兄弟四個,肯定得有人另葬,你就別為我二哥擔心了!”我爺爺一生讀過私塾,做過師爺,走南闖北,人情世故極為練達,難道他選墳地的時候沒想過他有四個兒子?

父親長眠於地下已將近二十年,這些身後事他是沒有機會知道的。父親的墳頭,早對朝霞,晚看夕陽,靜靜地守護著他和母親辛苦打造的那一方院落。

父親的墳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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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作者簡介: 風鈴陣陣,等你FM主播。從事太陽下最光輝的事業19載,業餘寫作。作品曾在《人民文學》,《散文》等雜誌發表。外表沉靜,內心淡然,希望通過等你FM結識更多的同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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