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

此刻,夜深人静,我独自站在阳台,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想着二百公里之外的父亲,想着父亲满头的白发,就连眉毛都是白的,想着父亲皲裂的双手,那一双手布满了老茧,那是岁月的痕迹,想着父亲的耳朵听力下降,时长听不清别人说的话,想着父亲的脑梗塞,想着父亲一天三顿的吃药。父亲啊,我年迈的父亲,您不容易。

中午的时候给父亲打电话,问问父亲的近况,父亲说家里没事,一切都好。我问父亲忙啥呢,是不是在村里玩,父亲说在“房台”那种树呢。“房台”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么,那是我们鲁西南黄泛区的特有,是在平地上筑起高高的一个台子,然后再台子上盖房。我们的村庄位于鲁西南,紧挨着黄河,近几年还好,黄河没有泛滥,若是1998年,2003年,黄河泛滥,庄稼淹没,村庄外围的房子都塌了,你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筑造房台。我们那里的村庄要扶贫异地搬迁,搬迁距离原村庄很近,房台筑造好了,还没有盖房子。父亲说,有人承包的在房台周围种植柳树,雇佣村里的人去种,种一棵树一块五角,一天下来六十块钱左右。想着父亲已经七十六岁,还在努力,还在为生活奋斗,我知道劝不住,只能让他注意身体,别劳累过度。

印象中的父亲特别要强,很少求人,很少低头,流泪更是很少更少。或许父亲信奉的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或许父亲认为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过,我印象中父亲流过一次眼泪,真切的流泪。可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2006年腊月十六,那是二姐结婚的日子,那年我上高二,请假回家参加二姐的婚礼。说不出缘由,本能的不舍,似乎二姐出嫁就离我远了一样,似乎二姐出嫁就对我少关心一样。记忆中的二姐小时候都是叫我乖,那是我觉得特别温暖的称呼,此前没有人这样叫我,此后再无。二姐结婚那天,我去二姐夫的村庄,看着热闹的人群,看着人来人往,看着热闹非凡,我却说不出来什么滋味。那天的我没怎么吃饭,或许也吃不下饭,好像是失去了什么魂魄一样。

那夜,我在家里住。当时的家里居住紧张,平常我在学校住,就是父亲住一个床,我回家就和父亲挤在一张不大的床。那一夜,我和父亲聊了很多,准确的来说是听父亲说了很多。父亲说,我没本事,没钱,没权,没人,没势力,没能力。眼看着你大姐和二姐学习很好,却没有供他们上完学,一个小学没念完,一个初中没读到头,总体来说都怨我。其实,大姐和二姐学习都比我要好,并且她们辍学回家的时候,老师还专门到家来劝说去上学,可是家里经济条件困难,只有辍学。辍学这一点,父亲觉得特别难受。我在家是最小,小时候又是体弱多病,才上学到最后。小学的时候,不用花多少钱,初中和高中都是姐姐供我上学,大一的学费也是她们供的,后来的学费是我生源地助学贷款上的。

从辍学不自觉又聊到婚姻,父亲说你二姐的婚事确实对不住她,无论是长相,无论是口才,各个方面你二姐都是出类拔萃的。就是因为辍学,没有一个好的平台,所以才会普普通通的结婚。要是我略微有些本事,要是我能够想办法供她上学,别说本科,就是研究生也是没问题的。说着说着,父亲情不自禁的流起眼泪,我那个时候上高二,不会劝人,不知道怎么劝。我望着乡村的冬夜,天空的冷月,不知道怎么劝慰父亲,只能勉励自己,若是姐姐的孩子以后上学了,我一定想尽办法让他们上大学,替父亲弥补心灵的缺憾。

后记,父亲是要强的人,无论是种地,还是做木工,抑或是写字看书等等,父亲都不甘落后,都是争强好胜。或许是大时代的原因,或许是命运的注定,聪明好学、勤奋刻苦的父亲只能做一个普通人,扎根在农村,埋头在鲁西南的大地上耕耘。

2019年3月24日星期日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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