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龍》與樂府詩學

《文心雕龙》与乐府诗学

《文心雕龙》与乐府诗学

魏晉以來,樂府詩創作進入有主名時代,人們越來越把樂府詩當作詩之一體進行批評,於是出現了實際意義上的“樂府詩學”。《文心雕龍》專列《樂府》篇,是為“樂府詩學”開山之作(吳相洲《樂府學概論》)。王小盾先生《〈文心雕龍·樂府〉三論》,論述“樂府”三種內涵:一、“聲依永,律和聲”,是音樂與文學的結合;二、是介於詩、賦之間的一種韻文文體;三、承載禮儀典制功能。而在《樂府》篇外,《文心雕龍》又有《雜文》篇,列舉了“曲、操、弄、引,或吟、諷、謠、詠”等樂府體裁,可以看作對《樂府》篇的補充。范文瀾《文心雕龍注》就有“曲、操、弄、引、吟、諷、謠、詠可入《樂府篇》”的說法。劉勰認為這八體的重要特徵是“雜”:“詳夫漢來雜文,名號多品:……或曲、操、弄、引,或吟、諷、謠、詠。總括其名,並歸雜文之區。”郭茂倩《樂府詩集》也總結“雜曲”兩點特徵:一是曲辭內容、情感主體紛繁複雜;二是其來源亦雜,雖始自漢魏,“歷代皆有”,但又“或緣於佛老,或出自夷虜”。

《文心雕龙》与乐府诗学

《文心雕龍》列出的樂府八個題名在樂府詩學上有著重要意義,此後學人所列樂府題名日漸豐富。如元稹《樂府古題序》雲:“詩之流為二十四名:賦、頌、銘、贊、文、誄、箴、詩、行、詠、吟、題、怨、嘆、章、篇、操、引、謠、謳、歌、曲、詞、調,皆詩人六義之餘……由詩而下九名,皆屬事而作,雖題號不同,而悉謂之為詩可也。”郭茂倩《樂府詩集·雜曲歌辭序》雲:“漢、魏之世,歌詠雜興,而詩之流乃有八名:曰行,曰引,曰歌,曰謠,曰吟,曰詠,曰怨,曰嘆,皆詩人六義之餘也。至其協聲律,播金石,而總謂之曲。”王灼《碧雞漫志》雲:“古詩或名曰樂府,謂詩之可歌也。故樂府中有歌,有謠,有吟,有引,有行,有曲。”各家所列雖然名目有異,但都看重樂府詩體。目前學界有關樂府詩體研究還有很大開掘空間,下面就以《樂府詩集》所列八體為例,做一個簡要梳理,以期引發學界更多關注。

《文心雕龙》与乐府诗学

“行”體樂府名目繁多,情況複雜,在樂府詩題中最為常見,如《東門行》《西門行》《東西門行》《孤兒行》《婦病行》《豔歌羅敷行》《步出夏門行》《飲馬長城窟行》等,或與“歌”相連而為“歌行”,如《長歌行》《短歌行》《燕歌行》《傷歌行》等,另外,還有吟行、謳行、謠行等目。行體樂府概念內涵、實質歸屬、聲辭關係、儀式功能等,學界關注者眾,相關成果多。其最大問題在於為何一個看似與音樂無關的“行”字被用作樂府題名。有學者指出在甲骨文中“行”與“永”通,而“永”與“詠”通,故被用作樂府題名,可以參考。

“歌”體樂府更為普遍。《尚書·舜典》:“詩言志,歌永言。”馬融:“歌所以長言詩之意也。”《禮記·樂記》:“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關於詩、歌、曲、行分辨,較為典型的是鄭樵《通志二十略·樂略》:“古之詩曰歌、行,後之詩曰古、近二體。歌、行主聲,二體主文……凡律其辭則謂之詩,聲其詩則謂之歌,作詩未有不歌者也。詩者,樂章也,或形之歌詠,或散之律呂,各隨所主而命。主於人之聲者,則有行,有曲。散歌謂之行,入樂謂之曲。主於絲竹之音者,則有引,有操,有吟,有弄。各有調以主之,攝其音謂之調,總其調亦謂之曲。凡歌、行雖主人聲,其中調者皆可以被之絲竹。凡引、操、吟、弄雖主絲竹,其有辭者皆可以形之歌詠。蓋主於人者,有聲必有辭,主於絲竹者,取音而已,不必有辭,其有辭者,通可歌也。”該段論述亦涉及“吟”“引”等體,後文不復論說。問題是,樂府詩有雅頌、雜俗之別,“郊廟歌辭”“燕射歌辭”“鼓吹曲辭”“橫吹曲辭”中有歌(如《郊祀歌》《房中歌》等),“雜歌謠辭”中也有歌,如《戚夫人歌》,漢武帝《李夫人歌》《瓠子歌》,《李延年歌》等,“歌”不具備區分雅俗功能,那麼“歌”究竟有何特點,需要深入研究。

“謠”,沒有樂器伴奏之歌叫“謠”。《詩·魏風·園有桃》:“心之憂矣,我歌且謠。”毛傳:“曲合樂曰歌,徒歌曰謠。”張表臣《珊瑚鉤詩話》卷三:“徒歌謂之謠。”韓愈《春雪》詩:“看雪乘清旦,無人坐獨謠。”《樂府詩集·雜歌謠辭》收錄有“歌辭”和“謠辭”,大概就是基於這種區分。

“吟”作為古代詩歌體裁一種,其名亦見前引《文心雕龍·雜文》《樂府古題序》。《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釋名·釋樂器》:“吟,嚴也。其聲本出於憂愁,故其聲嚴肅,使人聽之悽嘆也。”姜夔《白石詩話》曰:“悲如蛩螿曰吟。”《珊瑚鉤詩話》曰:“吁嗟慨歌,悲憂深思謂之吟。”都言其風格悲涼。《樂府詩集·相和歌辭四》有“吟歎曲”,其下有《大雅吟》《楚王吟》《楚妃吟》等題,似可印證這種解釋。

“引”,乃樂曲體裁名,有序奏之意。《文選·馬融〈長笛賦〉》:“故聆曲引者,觀法於節奏,察度於句投。”李善注:“引,亦曲也。”《文選·謝靈運〈會吟行〉》:“六引緩清唱,三調佇繁音。”劉良注:“六引,古歌曲名。”《珊瑚鉤詩話》:“品秩先後,序而推之謂之引。”《樂府詩集·相和歌辭》有“相和六引”,小序引《古今樂錄》曰:“張永《技錄》相和有四引,一曰箜篌,二曰商引,三曰徵引,四曰羽引。箜篌引歌瑟調,東阿王辭……古有六引,其宮引、角引二曲闕,宋為箜篌引有辭,三引有歌聲,而辭不傳。梁具五引,有歌有辭。”有學者認為“引”出於使用豎箜篌,因彈奏動作如引弓,故名。

“怨”和“嘆”風格接近,其名亦見《樂府古題序》及《樂府詩集》。嚴羽《滄浪詩話·詩體》:“以怨名者,古詞有《寒夜怨》《玉階怨》。”事實上,有本事可考者不少,如《楚妃怨》《昭君怨》《長信怨》《長門怨》《雀臺怨》《湘妃怨》等,見於琴曲歌辭。冒春榮《葚園詩說》曰:“憤而不怒,曰怨……此皆因琴韻而定。”《樂府詩集·相和歌辭四》有“吟歎曲”,其下有《昭君嘆》《楚妃嘆》等題。

“詠”,見於《文心雕龍·雜文》《樂府古題序》《樂府詩集》。范文瀾《文心雕龍注》:“詠,如夏侯湛《離親詠》,謝安《洛生詠》(《世說新語·雅量篇》)。鄭注《禮記·檀弓》‘陶斯詠’曰:‘詠,謳也。’《正義》:‘詠,歌詠也。鬱陶情轉暢,故曰歌詠之也。’”但夏侯湛、謝安之作都不是雅頌類樂府。“詠”蓋從古“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而來,即自然之歌唱,是由詩到歌的初始階段。《玉臺新詠》多載“豔歌”,有聲有詞,“新”之命名或即就此而言。有學者認為樂府詩不見“詠”題,是由於“詠”被“行”取代,可備一說。

“類例既分,學術自明。”古人對樂府詩做了各種分類,然就樂府詩分體而言,雖名目多見,但深入之論罕聞。胡應麟說“樂府備諸體”,很多詩體都發端於樂府,樂府詩體是一片有待開墾的新領域,分體研究進展必將對樂府詩學領域諸多問題深入探究起到促進作用。(作者:王福利,系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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