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堪,陳郡長平(今河南)人,東晉末年重要將領、大臣。官至荊州刺史。
殷仲堪做荊州刺史的時候,遇上水災歉收,吃飯通常只有五個碗盤,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掉在外面的飯粒,他也要撿起來吃。這樣做,一方面是想給大家做個榜樣,但也因為他的本性儉樸。他常常告誡子侄們說:“不要因為我擔任一個大州的長官,就以為我把平素的生活習慣拋棄了,我並沒有變。貧窮是讀書人的常態,怎麼能做了官就丟掉做人的根本呢!你們要記住我的話!”
《晉書》裡也摘了這一段,但並沒有就此結束。緊接著是:
其後蜀水大出,漂浮江陵數千家。以堤防不嚴,復降為寧遠將軍。
水災發生的時候,地方官不能固守堤防,保百姓平安,(就算堤壩守不住,也可以及時按排撤離,不至”漂浮江陵數千家“。)卻只知道節儉給人看,並教導別人也要節儉,這難道不是本末倒置嗎?
然而《世說》將此篇列於德行,明顯是褒獎的意思。
《晉書》裡也說殷仲堪:
及在州,綱目不舉,而好行小惠,夷夏頗安附之。可見平民百姓還是很吃他這一套的。
做秀這門手藝一直都能長盛不衰,不就是因為收效顯著嗎?
父親生病很多年,殷仲堪衣不解帶地侍候,還專門為此鑽研醫書。配藥的時候沒洗手就擦眼淚,導致瞎了一隻眼睛。以至博得孝名。
(我只想說,好的衛生習慣實在太重要了!)
殷仲堪曾受命都督荊、益、寧三州軍事,領兵數萬。卻在兩次聲援王恭和後來與桓玄的對戰中,幾乎沒有打過勝仗。
多謀少斷沒有關係,打敗仗讓下屬跟著倒黴也沒有關係!
他服侍父親的時候學過醫啊!
有軍士生病了,殷仲堪親自診脈、配藥。
那你直接做軍醫好了,不要做統帥可以嗎?
在其位不謀其政,卻只想著怎麼沽名釣譽,立自己的人設,這大概正是魏晉仕人的常態。
想到近來流行的所謂“斜槓青年”。
那殷仲堪又打仗又治病的算不算?
依我看,不能把標準定得太低了,如果你能把槓前槓後的兩件或更多事都做好,才勉強能算。
如果只能做好其中一件,或者根本一件都做不好,就別美化自己了。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裡,周潤發演的那個騙子,開口就說:“我,是個雜家!”這不就是“我,啥也不會。”的意思嗎?
用現在的話說,殷仲堪算得上是另一種寶藏boy了。
因為,連節儉也是假的。
《晉書》裡說:
殷仲堪少奉天師道,又精心事神,不吝財賄,而怠行仁義,嗇於周急,及桓玄來攻,猶勤請禱。儉於自奉,嗇於周急,卻侈於事神。
餘嘉錫說這不是節儉,是吝嗇。
我看這不僅僅是吝嗇,還是傻。
詞典上的解釋:
“節儉"是用錢等有節制;儉省。
"吝嗇"是過分愛惜自己的財物,當用不用。
我覺得還可以從對象上區分:
"節儉"是把節制、儉省、反對奢靡的標準適用於包括自己的所有人。
"吝嗇"是完全按照自己主觀的,狹隘的意願來花費財物,只在少數對象上大方,除此之外都小氣。比如只對自己大方,或者只對孩子大方,或者是像殷仲堪這樣,說什麼貧窮是讀書人常態,卻傾囊而出侍奉道家仙人。
如果是對包括自己的所有人都吝嗇,只喜歡看著數字增長,這是“守財奴”。
還有一種是在家省吃儉用,出門卻一定要搶著付賬,而且一定要搶贏,那應該叫做“打腫臉充胖子。”
當然,以上這些定義本身也是狹隘的,並不適用於大多數情況。
任何刻板的行為方式其實都是出於自私。
根據對方的需要、自己的能力、當時當地的情況,做出變通,又不著痕跡才是理想的狀態。
但是,這樣可能會太不熱鬧,太不適合講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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