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當代散文隨筆縱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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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当代散文随笔纵横谈

很奇怪自己喜歡的現當代散文隨筆大家中居然沒有餘秋雨一席之地,雖然自己對曾經的借歷史問題而進行的“餘秋雨批判”風潮很反感,認為這是典型的文人嫉妒而相輕的案例。


當1988年餘秋雨第一本《文化苦旅》出版,恰是一個國人最空虛困惑一段時期的思想要找出口的年代,淺薄的人群要找一些貌似深沉的東西。而餘秋雨適逢其時的文化矯情:抓住人們對於苦行僧似的足跡的膜拜和文化的反思心理,恰好填補了一部分國人的文化空缺心理,慰藉了一些人的心靈,炒作了一種文化概念並適時點燃了一把。


正如他自己渲染的那樣:“每到一個地方,總有一種沉重的歷史氣壓罩住我的全身,使我無端地感動,無端地喟嘆。常常像傻瓜一樣木然佇立著,一會兒滿腦章句,一會兒滿腦空白。我站立在古人一定站立過的那些方位上,用與先輩差不多的黑眼珠打量著很少會有變化的自然景觀,靜聽著與千百年前沒有絲毫差異的風聲鳥聲,心想,在我居留的大城市裡,有很多貯存古籍的圖書館,講授古文化的大學,而中國文化的真實步履卻在這山重水複、莽莽蒼蒼的大地上。大地默默無言,只要來一二個有悟性的文人一站立,塵封久遠的歷史文化內涵也就能嘩嘩一聲奔瀉而出。”


不否認餘秋雨具備的一定學識,但這份學識與其文化地位來說還是被拔高很多。僅僅四本娓談式的散文,其歷史和哲學的支撐也缺乏厚重。以錢鍾書的《管錐編》隨便抽出一本來相比,即知這厚重感的缺乏症就是實力派大師和偶像派大師的區別,我們這是一個缺乏信念需要偶像的時代。


第一次看到《文化苦旅》這本書時是在90年代初的書店,當時翻了翻就扔了回去,因為自己當時就是面臨一個異鄉異地艱難開始的苦旅,自己明白苦旅的滄桑與厚重感,儘管餘秋雨最大的愛好就是在文章裡抖露歷史和哲學的思辨,但其舉手投足與李敖的歷史專業文筆與周國平受過訓練的專業哲學思維來比,一出手就相差甚遠。但是國人看不懂比自己深刻許多的東西,只是去崇拜那些恰恰夠得著崇拜的那些東西。現在從《文化苦旅》選出一段體現該書特色的一段:


“莫高窟確實有著層次豐富的景深(depth of field),讓不同的遊客攝取。聽故事,學藝術,探歷史,尋文化,都未嘗不可。一切偉大的藝術,都不會只是呈現自己單方面的生命。它們為觀看者存在,它們期待著仰望的人群。一堵壁畫,加上壁畫前的唏噓和嘆息,才是這堵壁畫的立體生命。遊客們在觀看壁畫,也在觀看自己。於是,我眼前出現了兩個長廊:藝術的長廊和觀看者的心靈長廊;也出現了兩個景深:歷史的景深和民族心理的景深。


如果僅僅為了聽佛教故事,那麼它多姿的神貌和色澤就顯得有點浪費。如果僅僅為了學繪畫技法,那麼它就吸引不了那麼多普通的遊客。如果僅僅為了歷史和文化,那麼它至多隻能成為厚厚著述中的插圖。它似乎還要深得多,複雜得多,也神奇得多。


它是一種聚會,一種感召。它粑人性神化,付諸造型,又用造型引發人性,於是,它成了民族心底一種彩色的夢幻,一種聖潔的沉澱,一種永久的嚮往。


它是一種狂歡,一種釋放。在它的懷抱裡神人交融、時空飛騰,於是,它讓人走進神話,走進寓言,走進宇宙意識的霓虹。在這裡,狂歡是天然秩序,釋放是天賦人格,藝術的天國是自由的殿堂。


它是一種儀式,一種超越宗教的宗教。佛教理義已被美的火焰蒸餾,剩下了儀式應有的玄秘、潔淨和高超。只要是知聞它的人,都會以一生來投奔這種儀式,接受它的洗禮和薰陶。”

這“景深”後的加註的英文(depth of field)確實很體現餘秋雨的風格,給攝影用語還帶上了外語的神秘色彩,這些小的細節無不體現出作者的賣弄心理,尤其把攝影裡的一個無微不足道的詞彙拿到知識面狹窄的文人面前吆喝的那種自得的癢癢心理。除此處以外,上面一段,煽情得有些賣弄了,這可能很對小文人階級的胃口,但對於自己這樣喜歡內斂和厚重的味道的人來說,香精放得太多了。所以我不喜歡餘秋雨,不是因為他的書沒有價值,而是因為他在書中的表情太生動、自己手舞足蹈得不可自抑。


這一段似乎可用周國平下面一段的對比和評價,這麼對比看真是太有趣味:
“認真說來,一個人受另一個人的‘影響’是什麼意思呢?無非是一種自我發現,是自己本已存在但沉睡著的東西的被喚醒。對心靈所發生的重大影響決不可能是一種灌輸,而應是一種共鳴和抗爭。無論一本著作多麼偉大,如果不能引起我的共鳴和抗爭,它對於我實際上是不存在的。”


我衡量一本書的價值的標準是:讀了它之後,我自己是否也遏止不住地想寫點什麼,哪怕我想寫的東西表面上與它似乎全然無關。一本淺薄的書,往往只要翻幾頁就可以察知它的淺薄。一本深刻的書,卻多半要在仔細讀完了以後才能領會它的深刻。一個平庸的人,往往只要交談幾句就可以斷定它的平庸。一個偉大的人,卻多半要在長期觀察了以後才能確信他的偉大。我們憑直覺可以避開最差的東西,憑耐心和經驗才能得到最好的東西。


餘秋雨的第二部《山居筆記》其實就有點在賣弄歷史之嫌了,表現在不必要的經籍書名的堆砌,如下面的引用:


“誰能想得到呢,這位清朝帝王竟然比明代歷朝皇帝更熱愛和精通漢族傳統文化!大凡經、史、子、集、詩、書、音律,他都下過一番功夫,其中對朱熹哲學鑽研最深。他親自批點《資治通鑑綱目大全》,與一批著名的理學家進行水平不低的學術探討,並命他們編纂了《朱子大全》、《理性精義》等著作。他下令訪求遺散在民間的善本珍籍加以整理,並且大規模地組織人力編輯出版了卷帙浩繁的《古今圖書集成》、《康熙字典》、《佩文韻府》、《大清會典》,文化氣魄鋪地蓋天。


直到今天,我們研究中國古代文化還離不開這些極其重要的工具書。他派人通過對全國土地的實際測量,編成了全國地圖《皇輿全覽圖》。在他倡導的文化氣氛下,湧現了一大批在整個中國文化史上都可以稱得上第一流大師的人文科學家,在這一點上,幾乎很少有朝代能與康熙朝相比肩。”


作為對比,我們看看李敖對歷史典籍的引用,李敖從不為賣弄歷史而歷史,純粹是為了扯淡而據典,這反倒是一種濃到極時鹹扯淡的底蘊:


“楚國雍氏五月。韓令使者求被子秦,冠蓋相望也,秦師不下殽。韓又令尚靳使秦,謂秦王曰‘韓之子秦也,居為隱蔽,出為雁行。今韓已病矣,秦師不下殽。臣聞之,唇揭者其齒寒,願大王之熟計之。’宣太后曰:‘使者來者眾矣,獨尚子之言是。’召尚子入。宣太后謂尚子日:‘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盡置其身妄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韓,兵不眾、糧不多,則不足以救韓。夫扳韓之危,日費千金,獨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秦國宣太后在外國大臣面前公開描寫性交姿式,說自己丈夫一屁股坐上來,因為體重太集中一點,就吃不消;可是全身壓上來,因為體重平均分擔,所以就無所謂了。這種妙文,在甫宋鮑彪新注本裡說:‘宣太后之言汙鄙甚矣!以愛魏醜夫欲使為殉觀之,則此言不以為恥,可知秦母后之惡,有自來矣!’在清朝王士楨《池北偶談》裡說:‘出於婦人之口,入於使者之耳,載於國史之筆,皆大奇!’其實他們全都大驚小怪了,他們不知道中國古代文明中,在性的看法上,確曾有過開通的一面。大多的性禁忌其實是以後的事。”


不過自1999年之後主持香港鳳凰衛視對人類各大文明遺址的歷史考察,餘成為目前世界上唯一貼地穿越數萬公里危險地區的人文學科教授後,寫的《行者無疆》忽然平和、深邃了很多,個人認為可能是經歷過了真正的遊歷過後,人性中很多膚淺的東西會被自然的曠遠所驅逐,這本書比前兩本書寫得樸素,但內涵似是豐富了很多。

近当代散文随笔纵横谈

梁遇春只活了27歲,除了譯文外,只留下37篇小品文,收集在《春醪集》和《淚與笑》兩個小集冊裡,如果他再能多活十年,肯定是可以與朱自清、徐志摩一樣成為耀眼巨星,但即使是英年早逝,也是中國散文家中的翹楚,以前張若虛不就是“孤篇橫絕、竟為大家”,我以為,梁遇春僅僅憑著《她走了》和《苦笑》兩篇,這兩篇的才思,就沒有人與之比。

常人寫這樣的抒發自己情感的小品,無比油膩、煽情,唯獨梁遇春寫得真情、感人,而且居然有種讓人驚豔。如《她走了》,一開篇就是:“她走了,走出這古城,也話就這樣永遠走出了我的生命了。她本是我生命源泉的中心裡的一朵小花,她的根總是種在我生命的深處,然而此後我也話再也見不到那隱有說不出的哀怨的臉容了。這也可說我的生命的大部分已民經從我生命裡消逝了。”

然後就是“兩年前我的懦怯使我將這朵小花從心上摘下,花葉上沾著幾滴我的心血,它的根當還在我心裡,我的血就天天從這折斷處湧出,化成膿了。所以這兩年來我的心裡的貧血症是一年深一年了。今天這朵小花,上面還汙染著我的血,卻要隨著江水——清流乎?濁流乎?天知道!——流去,我就這麼無能為力地站在岸上,這麼心裡狂湧著鮮紅的血……”

《苦笑》似乎是緊接著這篇寫的,我查不到這兩篇的背景,我不知道是否梁遇春是在自己身患重病時候,還是悲觀厭世時候,將文字中的女子放生,還是別的原因,《苦笑》裡接著傾訴說:“在我眼裡,天下女子可分為兩大類,一是「你」,一是「非你」。一切的女子,不管村俏老少,對於我都失掉了意義,她們唯一的特徵就在於「不是你」這一點,此外我看不出她們有甚麼分別。”

對放生女子後的思念,梁遇春這麼寫到:“我現在極喜歡在街上流蕩,因為心裡老想著也許會遇到你的影子,我現在覺得再有一瞥,我就可以在回憶裡度過一生了。在我最後見到你以前,我已經覺得一瞥就可以做成我的永生了,但是見了你之後,我覺得還差了一瞥,仍然深信再一瞥就夠了。你總是這麼可愛,這麼像孫悟空用繩子拿著銀角大王的心肝一樣,抓著我的心兒。”

尤其是這句“在我最後見到你以前,我已經覺得一瞥就可以做成我的永生了,但是見了你之後,我覺得還差了一瞥,仍然深信再一瞥就夠了”,簡直是活生生地寫到每一個人的心坎裡了,如果有一個人這麼為你寫上一句,不管你今生是如何悲涼,你已經在文字中永恆了,而這樣讓梁遇春想著心痛,痛到如此牽腸掛肚,文字橫亙了數十年,在如今這個不重情浮躁的社會里,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感到著一個又一個的人。

梁遇春似乎講過這麼一句話,大意是年輕時候就死,人們就永遠記住,結果一語成箴。 是的,人們永遠帶著驚豔和惋惜記住你,你這摧殘如流星在中國文壇劃過的年輕,以及你生活的哀嘆,你說人一生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愛、為了情,那麼,你的文字讓我們記住了。

世界上沒有任何美好的東西是永恆,唯有文字留存。


近当代散文随笔纵横谈

@青澀老男人

“和草木為友,和土壤相親,讓靈魂很舒服的在泥土裡蠕動”——林語堂

要說余光中的代表作,應該就是鬼斧神工、大氣磅礴,想象到氣象萬千的《鬼雨》、《逍遙遊》和《聽聽那冷雨》這三篇代表作吧。


余光中有四個女兒,六十年代曾經有一個兒子,出生三天就去了,《鬼雨》這篇就是寫出世僅三天的兒子的:


“一來這裡,我們就打結,打一個又一個的結,可是打了又解,解了再打,直到死亡的邊緣。在胎裡,我們就和母親打一個死結。但是護士的剪刀在前,死亡的剪刀在後(那孩子的臍帶已經解纜,永遠再看不到母親)。然後我們又忙著編織情網,然後發現神話中的人魚只是神話,愛情是水,再密的網也網不住一滴湛藍…… ”


接著寫去埋葬孩子:“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雨在海上落著。雨在這裡的草坡上落著。雨在對岸的觀音山落著。雨的手很小,風的手帕更小,我腋下的小棺材更小更小。小的是棺材裡的手。握得那麼緊,但什麼也沒有握住,除了三個雨夜和雨天。潮天溼地。宇宙和我僅隔層雨衣”


余光中用一種難以抒懷的傷悲,去用悲憤用構築麼那麼磅礴的一個畫面,以至於超越了個人生死,直擊到宇宙的生死停留,你想象不到一種仰天長嘯的悲痛,不著一個悲字,悲情卻有如閃電劃徹長空,以一種鬼斧神工的構築,以一種框架式的抒情,似乎只有大氣磅礴到如此極致的抒情,才能把坐著悲傷的筆力勁透,這是沾滿生命的悲情,枯竭一生的才情的驚世之作,如果有選擇,寧可用此曠世之作去換回原先的幼小的生命,然而逝者已去,唯有悲憤的閃電雷鳴,透過那冷雨,一直冷透到如今。


《聽聽那冷雨》同樣是寫雨:“驚蟄一過,春寒加劇。先是料料峭峭,繼而雨季開始,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溼溼,即連在夢裡,也似乎有把傘撐著。而就憑一把傘,躲過一陣瀟瀟的冷雨,也躲不過整個雨季。連思想也都是潮潤潤的。每天回家,曲折穿過金門街到廈門街迷宮式的長巷短巷,雨裡風裡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這樣子的臺北悽悽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個中國整部中國的歷史無非是一張黑白片子,片頭到片尾,一直是這樣下著雨的。”


“雨不但可嗅,可親,更可以聽。聽聽那冷雨。聽雨,只要不是石破天驚的颱風暴雨,在聽覺上總是一種美感。大陸上的秋天,無論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驟雨打荷葉,聽去總有一點淒涼,悽清,悽楚,於今在島上回味,則在悽楚之外,再籠上一層悽迷了,饒你多少豪情俠氣,怕也經不起三番五次的風吹雨打。一打少年聽雨,紅燭昏沉。再打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三打白頭聽雨的僧廬下,這更是亡宋之痛,一顆敏感心靈的一生:樓上,江上,廟裡,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場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該是一滴溼漓漓的靈魂,窗外在喊誰。”


“雨打在樹上和瓦上,韻律都清脆可聽。尤其是鏗鏗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樂,屬於中國。王禹的黃岡,破如椽的大竹為屋瓦。據說住在竹樓上面,急雨聲如瀑布,密雪聲比碎玉,而無論鼓琴,詠詩,下棋,投壺,共鳴的效果都特別好……雨天的屋瓦,浮漾溼溼的流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幽黯,對於視覺,是一種低沉的安慰。至於雨敲在鱗鱗千瓣的瓦上,由遠而近,輕輕重重輕輕,夾著一股股的細流沿瓦槽與屋簷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密織成網,誰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輪。“下雨了”,溫柔的灰美人來了,她冰冰的纖手在屋頂拂弄著無數的黑鍵啊灰鍵,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黃昏。”



人們都說余光中的詩是散文詩,而散文卻是詩,沒有詩歌的底蘊和構思,是寫不出余光中式的散文的,而這篇的結尾更是把詩歌的意境凝練到散文中去:“一位英雄,經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額頭是水成岩削成還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蘚?廈門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與記憶等長,—座無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盞燈在樓上的雨窗子裡,等他回去,向晚餐後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記憶。 前塵隔海。古屋不再。聽聽那冷雨。”


所以說,那些幽默小品,那些懷人憶舊、那些哲理世故的散文,有了一定文字功底的人,在經歷的沉澱之後,都可以信手拈來,這些文字上,永遠是文無第一,但是余光中的這幾篇鬼斧神工的大氣之作,可以說獨一無二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青澀老男人

近当代散文随笔纵横谈

梁實秋最出名的雅舍系列的文集,對梁實秋散文最扯淡的評論就是“簡潔”二字,奇怪的這是幾乎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的評價。下面是前天看到的梁實秋《雅舍小品》中《女人》的一篇,光是說女人撒謊例證實在是太細碎了一點,他不像張愛玲式的繪聲繪色的細碎,純粹就是出以儘可能全面的一種列舉的心理,一種文化人神經質式的古板:


“女人確是比較地富於說謊的天才。有具體的例證。你沒有陪過女人買東西嗎?尤其是買衣料,她從不幹乾脆脆地說要做什麼衣,要買什麼料,準備出多少錢。她必定要東挑西揀,翻天覆地,同時口中唸唸有詞,不是嫌這匹料子太薄,就是怪那匹料子花樣太舊,這個不禁洗,那個不禁曬,這個縮頭大,那個門面窄,批評得人家一文不值。其實,滿不是這麼一回事,她只是嫌價碼太貴而已!如果價錢便宜,其他的缺點全都不成問題,而且本來不要買的也要購儲起來。


一個女人若是因為炭貴而不生炭盆,她必定對人解釋說:“冬天生炭盆最不衛生,到春天容易喉嚨痛!”屋頂滲漏,塌下盆大的灰泥,在未修補之前,女人便會向人這樣解釋:“我預備在這地方裝安電燈。”自己上街買菜的女人,常常只承認散步和呼吸新鮮空氣是她上市的唯一理由。豔羨汽車的女人常常表示她最厭惡汽油的臭味。坐在中排看戲的女人常常說前排的頭等座位最不舒適。一個女人饋贈別人,必說:“實在買不到什麼好的……”其實這東西根本不是她買的,是別人送給她的。一個女人表示願意陪你去上街走走,其實是她順便要買東西。總之,女人總喜歡拐彎抹角的放一個小小的煙幕,無傷大雅,頗佔體面。”


梁實秋的散文最大的特色就是淡,淡得就像幽默也懶得配合風趣的表情,淡得就是明顯去噁心他時,他也不會想去配合一下帶上生氣的表情。追求“絢爛之極趨於平淡”的藝術境界。一如雅舍小品中的《中年》一篇:


“一般的女人到了中年,更著急。哪個年青女子不是飽滿豐潤得像一顆牛奶葡萄,一彈就破的樣子?可是到了中年,全變了。曲線都還存在,但滿不是那麼回事,該凹入的部份變成了凸出,該凸出的部份變成了凹入,牛奶葡萄要變成為金絲蜜棗了。

最暴露在外面的這張臉,從“魚尾”起皺紋撒出一面網,縱橫輻輳,疏而不漏,把臉逐漸織成一幅鐵路線最發達的地圖。”


梁實秋的散文要到了一定的年齡,一定得淡定的心境,慢慢看,可能會漸入佳境。但以現在的自己來說,看起來還是覺得有點淡……


近当代散文随笔纵横谈

如果說散文就是“絮語”、“娓語”、“閒話”類的文章,那麼論語派的林語堂就像其自詡的娓語式散文的代表,不欲在散文中承重太多的思想。林語堂不僅用英文寫了小說《京華煙雲》、《風聲鶴唳》,還用英文寫的兩本介紹中國文化的雜文《吾國與吾民》、《生活的藝術》,這種雙語的優勢使得林語堂在語言的穎悟運用自如。


林語堂散文最大特色就是在圍爐閒談的氣氛和節奏中不經意而來的幽默,和偶爾文人習慣式的繞著說,如下段:


“我最喜歡同女人講話,她們真有意思,常使我想起拜倫的名句:“What a strange thing is man! and what is stranger is woman!”


請不要誤會我是女性憎惡者,如尼采與叔本華。我也不同意莎士比亞紳士式的對於女人的至高的概念說:“脆弱,你的名字就是女人。”我喜歡女人,就如她們平常的模樣,用不著神魂顛倒,也用不著滿腹辛酸。她們能看透一切的矛盾、淺薄、浮華,我很信賴她們的直覺和生存的本能——她們的重情感輕理智的表面之下,她們能攫住現實,而且比男人更接近人生,我很尊重這個,她們懂得人生,而男人卻只知道理論。她們瞭解男人,而男人卻永不瞭解女人。男人一生抽菸、田獵、發明、編曲,女子卻能養育兒女,這不是一種可以輕蔑的事。


“X是大詩人”,我有一回在火車上與一個女客對談:“他很能欣賞音樂,他的文字極其優美自然。”我說。

“你是不是說W?他的太太是抽鴉片煙的。”

“是的,他自己也不時抽。但是我是在講他的文字。”

“她帶他抽上的。我想她害了他一生。”

“假使你的廚子有了外遇,你便覺得他的點心失了味道嗎?”

“呵,那個不同。”

“不是正一樣嗎?”

“我覺得不同。”


感覺是女人的最高法院,當女人將是非訴於她的“感覺”之前時,明理人就當見機而退。

見到很多地方對上面這段都認為這是林語堂尊重婦女的一段代表言論,雖然林語堂受西方思潮的影響,在當時的年代算是對女人的態度是十分開明和理解、甚至有那麼一點愛暱。但林語堂始終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姿勢去欣賞女人打趣女人,其實不管這一段還是這一篇《女論語》,其實是一篇通篇的調侃之作。

近当代散文随笔纵横谈

當週國平因《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一書而走紅的時候,自己正處於最忙碌的人生時段,左右各五年根本不會有任何耐心去讀這些人文書籍。也僅僅是近兩年才偶爾翻起他的書籍。其實我們每個人隨口而出的話都含有哲理,我們也經常製造出富有哲理的話語,只要我們的名氣足夠大,我們公開場合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人當作哲學來研究。但難度是在我們能一直這麼源源不斷地批量生產出哲理。


周國平最好的應該是兩本隨感集《人與永恆》和《風中的紙屑》,如果喜歡格言類的,下面這本摘抄各文集的珠玉《人生哲思錄》也不錯。另外,他還有散文集有四本:《守望的距離》、《各自的朝聖路》、《安靜》,《善良豐富高貴》。


周國平是哲學專業出身,對尼采尤為偏愛,但他與同時代的人不同的是,他不是用空洞的哲學概念來嚇唬人,而是把哲理走入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也走入他文筆的每一個縫隙。所以在國內有:“男人不可不讀王小波,女人不可不讀周國平”之說。


確實,周國平那種包含哲理深情的娓娓而訴的平淡,把那種又激盪又安靜的思維就在人的腦海中僵持這麼對立中,讓一種靜謐出現,對小資的女人來說是致命的殺傷力。雖然不管他的散文還是隨筆都是同一種口氣,有些單一,但那種專業的哲學深邃和人生歷練的智慧,時不時在樸素的筆下組成一顆顆讓你不禁掩卷沉思的小晶粒。發現凡是歷史專業的寫起雜文和哲學專業的寫起隨筆都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對於男人,當你看到女人生活得無知狹窄閉塞又沒有新意時,你就去與她談談餘秋雨;當看到一個女人,遠離忙碌奔波那種市井一線的生活,而是時間富裕精神空虛帶點無聊時,那你就去投其所好,聊聊周國平。周國平像以下獨闢蹊徑的見解比比皆是,個人覺得其這種三五清議式的思維火花比起散文來更有閃光之處:


“愛可以撫慰孤獨,卻不能也不該消除孤獨。如果愛妄圖消除孤獨,就會失去分寸,走向反面。”


看了下面一段,就明白什麼是日常生活中的問題以哲理的高度詮釋:


“成熟了,卻不世故,依然一顆童心;成功了,卻不虛榮,依然一顆平常心。兼此二心者,我稱之為慧心。由單純到複雜,再復歸成熟的單純,我名之為智慧;由混沌到清醒,再復歸自覺的混沌,我名之為徹悟。”


近当代散文随笔纵横谈


李敖對自己的雜文最為滿意,自稱文章天下第一,曾經宣稱“五十年來和五百年內,中國人寫白話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的確,李敖精通文史,學貫中西,文筆確是犀利無比,且不乏幽默機智。但就其雜文技巧來說:看李敖散文,很時刻感受到他的才華和淵博,能隨時隨地學習到很多偏僻的文史知識。如果說罵人的文章,李敖一定是第一,尖刻刁毒有餘;但如果是說哲理、借古喻今,卻往往雜文中充斥太多的狂狷、自恃和誇張,使其行文流於油滑,反倒給人以拿著斧頭修指甲的不往深層去的感覺。


認為李敖比較好的雜文集是:《傳統下的獨白》、《獨白下的傳統》、《中國性研究》、《李敖快意恩仇錄》、《諾貝爾獎提名文選》、《千秋評論精華》、《李敖回憶錄》,還有小說《北京法源寺》,這些都是不錯的專輯。


而下面的引經據典的論證方式是李敖最大的特色:


“在道德掛帥下,在真假道學桎梏下-匍伏在下面的,很少不是雙重人格,雙重得至少有兩副以上的臉孔來應付人間世:一副是道貌岸然的臉孔,一副是暗渡陳倉的臉孔,前者用來說教,撐門面;後者用來發洩,調劑滿口大道理後的緊張情緒。


這種現象,試拿清朝的“南袁北紀”來說吧:袁子才袁枚,一邊寫《小倉山房文集》來說教,一邊寫《子不語》(即《新齊諧》來發洩;紀曉嵐紀昀,一邊寫《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撐門面,一邊寫《閱微草堂筆記》來調劑情緒,他們的作品,道貌岸然與陳倉暗渡前後輝映,乍看起來,簡直不是同一個人作的,事實上卻明明同一個人於的好事,袁枚、紀曉嵐兩位,其實還算有點真情至性的。


至於別人,人格分裂得就更嚴重:元稹為老情人鶯鶯寫的詩,不敢收入他的《長慶集》;孫原湘為女朋友屈、錢兩人寫的詩,不敢收入他的《天真閣文集》;陳文述的情詞豔句,不敢收入他的《頤道堂集》;而和凝呢,索性乾脆得一千二淨-他做了大官以後,居然把他作的“香奩詩”全部賴掉,竟說不是他作的,是韓恨左心右屋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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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楊是自己認為的自魯迅以後的唯一雜文大家了,國人知道的最普及的一本就是《醜陋的中國人》,其72卷的大作白話《資治通鑑》也影響深遠,有一部通史性的《中國人史綱》寫的歷史脈路格外清晰。除了白壽彝或范文瀾的大部頭外,篇幅相當的同史類來比較的話:翦伯贊《中國史綱要》、呂思勉的《呂著中國通史》、《白話本國史》、錢穆的《國史大綱》都比不上這本。


柏楊的雜文中充滿了歷史和生活歷練的智慧,以特有的調侃語氣侃侃談出,格外使人受益。其中最代表性的就是教天下黃臉婆對付第三者的,介紹聊齋裡恆孃的那一篇。要是說風格吧,柏楊的雜文用四個字來概括,就是“草根文趣”。柏楊筆下的自我調侃味道很濃,筆下的自己故意樹成一個好色貪財愛佔小便宜之輩,而夫人則是色衰善妒無事生非的角色。所以寫起男人們的小氣好色、寫起女人的矯情風騷大家也都沒有話說。下面這一段最能反映出他的語言特色:


“高跟鞋的妙處是使女人的雙乳猛挺,蓋不猛挺不行,不猛挺則非摔筋斗不可。而且一旦挺出,直指臭男人雙目,使臭男人油然生出捧而咬之之念。這非關猥褻,女人們的目的就是如此,臭男人們的希望也是如此。你不如此,女人說你木頭,同類說你木瓜也。而小腳則達不到此目的焉,試看哪個老太太走路,不是八字斜擰,百美全失乎?


女人穿高跟鞋,風度翩翩,走起路來噔噔噔噔作響,能把臭男人的心都要敲碎。迄今為止,男人有橡膠底鞋,而女人一直沒有,恐怕有其心理作用在焉。哪個漂亮女人昂然而過時,不想惹人多看幾眼,而寧願默默無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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