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kisper 攝影 | 好老虎
老徐和小沈都是山東微山人，是正經八百的老鄉，還是中學同學，不過學校太大了，兩人在校時根本不認識。但可以肯定的是，與所有在微山湖邊上長大的孩子們一樣，老徐和小沈都有個從軍夢。
老徐高中畢業後毫不猶豫當了兵，然後上軍校，畢業分配留在了北京。
從戰士到學員再到幹事，雖然進步慢了點兒，但老徐很自豪。用他自己的話說“當了兵提了幹，實現了夢想就沒白乾”。
小沈高考直接上了協和醫學院八年制博士研究生，畢業那年，毅然決然放棄了留在協和的機會，與前來特招的部隊簽了協議。
老徐和小沈都是十八年前來到醫院。那時老徐已經在基層代理了兩年指導員，因為比較能寫，被選調到了醫院機關；那年秋天小沈也特招到醫院，一起來的還有幾個女生戰友。
作為老鄉，老徐和小沈在部隊醫院認識都挺高興。但老徐心裡有些暗暗不忿兒：自己年齡比小沈大兩個月，可級別卻比小沈低兩級。
小沈博士一畢業就是主治醫師，臨床看病搞科研寫論文,可謂樣樣精通，一直是科室骨幹。不僅如此，他吹拉談唱也不含糊，醫院每次搞晚會，他都是導演兼主持人兼主要演員，可以說是領導側目、群眾注目，光芒四射。
而負責宣傳工作的老徐，看病科研一竅不通不說，每次有晚會總是前期收集情況、編印節目單，演出時滿後臺協調，最後還得組織打掃場地衛生，忙前忙後一個多月。
剛來那幾年，同批戰友年底總要聚聚。每次小沈都坐正中間，老徐都坐最外面。大家紛紛端杯敬小沈，老徐不免受冷落。
非典時期小沈上了一線，差點沒把命搭上。後來小沈又加入了救援隊，參加好幾次國國內救援任務。
海地海嘯那次最危險，當地武裝勢力在救援隊附近就打起來了，子彈時不時在頭頂飛，多少次告急。
玉樹地震也很兇險，好幾個戰友高原反應嚴重被迫下了火線，小沈一直堅持到最後。有付出就有收穫，小沈在火線入了黨，還包攬三次三等功。
老徐一直在機關碼字，雖然天天加班加點，卻看不出突出成績，不過文字水平倒是長進了不少。這些年院裡每次會議、迎檢、總結、主題教育，老徐都是主力，經常點燈熬油幹通宵，週週五加二，天天白加黑。因為吃苦耐勞，老徐也立了兩次三等功。
這幾年開始加強軍事訓練，老徐充分發揮在基層工作過的優勢，體能永遠第一，3公里總是衝在最前面，射擊環數也最高，成為訓練標兵。
攝影 | 8080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過著。漸漸地，老徐成了真正的老徐，小沈也成了老沈。
如今，老徐和小沈都結婚了，倆人都當了父親。38歲那年，小沈晉了副高，成了科裡的一把硬手，老徐也得到提拔，結束了碼字的日子，到小沈所在的科室當了政治協理員。
老徐從幹具體活兒的幹事一下子成了小沈的直接領導。他工作十分認真，搞主題教育時便拿出機關加班加點的作風，帶領全體黨員研讀馬列著作、學習黨的理論、重溫入黨誓詞，還不時下科室找人談話，檢查學習筆記。
這年夏天，上級下達任務，要求老徐所在的支部派一名高職幹部赴西藏代職一年。
老徐便組織大家開會傳達。老徐先看看老趙，老趙是科主任，又是個女同志，科裡也離不開啊；再看看老錢，老錢年齡大，身體不允許。再看看老孫，老孫是科研骨幹，眼下有科研項目在手……接下來就只剩小沈了。
小沈舉起了手，表示願意到最艱苦的西藏接收鍛鍊。老徐不想小沈去，他的孩子剛滿月呀。
於是他說，先放放吧，大家回去考慮一下再說。
過了兩天，機關又催上報人選。沒辦法，老徐還是報了小沈。出發那天小沈戴著大紅花，老徐一直送他上了飛機。
不久，捷報不斷從西藏傳來：小沈幫助西藏基層醫院組建科室、安裝調試機器、培養技術骨幹，還頻繁深入到那曲、亞東、普蘭、扎達等地的邊關哨卡巡診，事蹟上了媒體報道。
臨近返回的一個月，他持續低燒，仍堅持完成任務。回到北京，小沈住院了。做過血片和骨髓穿刺，診斷結果讓人吃驚：因長時間超負荷做放療工作，小沈患上了慢粒白血病。
在病床前，老徐緊緊攥住小沈的手，淚水奪眶而出：“對不住啊，小沈兄弟！”
組織迅速安排小沈到血液病專科住院治療。消息傳開，大家深受觸動，紛紛主動捐款。老徐帶頭捐了一個月的工資。經過一年的專業規範治療，小沈病情好轉，領導和同事都鬆了一口氣。
小沈又上班了，又恢復了以前的精氣神，工作科研樣樣走在前，訓練競賽樣樣拿獎。去年在總醫院歌詠比賽中，小沈過五關斬六將，奪得亞軍。年底他編排了一個快板《戰地快歌》，又參加了醫院年終總結匯報表演。
今年春節剛過，退役工作開始了。 醫院編制縮減，轉業名額增多。老徐所在的支部一共60人，竟然分了12個轉業名額。
每年轉業季是老徐最頭疼的時候，今年尤其：除了硬槓槓劃到必須走的範圍裡的，還差幾個人。都是朝夕相處的戰友，讓誰走讓誰留呢？
老徐逐人談心，講明情況，反覆宣講現役幹部轉改文職政策。但文職人員畢竟是新生事物，畢竟要脫下軍裝退出現役，由國防綠換成孔雀藍，身份改變，心理落差出現，大家保持了集體沉默。
週一上班，老徐桌子上多了一份申請，定睛一看，是小沈的《轉改文職人員申請》。
不會吧，小沈是領導眼中的人才，是一線主力，成績多多，貢獻很大，這次又因公患病，退役改文職怎麼著也輪不到他啊。
老徐揉揉眼睛。沒錯，小沈親筆正楷手寫，滿滿兩頁紙，最後還摁了紅手印。
攝影 | 王佳寅
老徐找到小沈。
小沈說：我熱愛部隊、留戀軍營。正因為這份留戀，我才選擇轉改。
18年軍旅生涯，6000多個日夜，從一個農家子弟，一步步成長為一名高職軍醫，是部隊培養了我。
轉改是軍改的需要，必然要有人邁出第一步，脫下軍裝換個身份繼續戰鬥。轉身是為了當初的夢想和情懷，也是為了更好的出發。
雖千萬人吾往矣，這一步，我願意走。
看著小沈轉改文職的申請，老徐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不知是留戀不捨，還是佩服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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