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改寫自《財新週刊》2019年第17期封面報道《推倒那些海景房》，原報道作者為財新記者杜偲偲
2019年春節前幾天，海南省萬寧市，剛剛交房一個月的美亞榕天下小區遭遇強拆。
“我們把一輩子的血汗錢扔這兒，剩三天過年了，你們給我扒房……”一位東北口音的女業主在拆遷現場大聲質問。
現場混亂一片，一位住戶回憶稱，不管家裡有沒有人，一律砸門。有人想回家拿存款，被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員圍堵起來。有老人當場犯了心臟病，被拉去搶救。
而萬寧市政府貼出的政府告示稱，美亞榕天下為“五證”全無的違法建築。
美亞榕天下的一棟住宅樓被畫上“拆”字
自己的小區沒有相關資質證照，業主們其實早就知道。他們身邊有很多在海南買房併入住多年後才拿到房產證的朋友，所以購房時並沒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一位業主表示，他曾於2011在萬寧購入一套房產：“住了好多年了，這幾年房產證才辦下來。”
2013年底左右，美亞航空控股有限公司（下稱美亞航空）打算在萬寧修建一個水上飛機碼頭和陸地飛機場，此後項目立項，並在2014年被海南省和萬寧市作為重點項目推進開發。知情人透露，政府為鼓勵美亞航空在萬寧投資，同意給配套土地開發地產項目。2014年，美亞地產註冊成立，並在2015年3月取得了美亞榕天下地產項目的備案申請。
在海南，先建房後補證的情況相當普遍。在2015年萬寧市召開的投資項目“百日大會戰”工作動員大會中，還有領導發話鼓勵大家“先上車後買票”。在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下，出於回籠資金的考慮，開發商們“無證”開工，美亞地產加快建設，當時工地的樓上都掛著配合百日大會戰搶工期的條幅。
但美亞榕天下地塊的“招拍掛”始終沒有完成。2016年春節剛過，海南省政府加強房地產市場調控，商業住宅的用地審批、規劃報建審批均被叫停，業內稱為“雙暫停”。
“雙暫停”之下，美亞榕天下“拿證”變得遙遙無期，2016、2017年期間它兩次被迫停工。2018年6月，萬寧市綜合執法局稱，發現美亞地產違法佔地，決定沒收該建築並處以約罰款。然而不久後，美亞榕天下又復工，並最終交房。
為什麼依法沒收建築後，該項目還能繼續無證建設？一位萬寧市國土局人士稱，目前此事還在調查中。
美亞榕天下的情況並不是孤例。在與萬寧市相鄰的陵水縣，2018年末交房的國茂清水灣小區也正由於無證違建面臨拆除，業主與政府協商數月，至今無果，很多人還困守在這個斷水、斷電、斷快遞的小區。
陵水縣政府為國貿清水灣小區業主派來運水車
一位業主表示想不通：“當時從機場一下飛機開始，一直到這邊，鋪天蓋地都是我們小區的廣告牌，怎麼到現在交房住進去了，又說是違建要拆呢？”
日日提心吊膽的生活，將許多業主心目中的“養老勝地”變成了“傷心地”。
氣候宜人的海南，自建省便與房地產捆綁在一起，吸引了眾多外省人來此購房養老，每年都會迎來超過百萬人的“候鳥”大軍。
1993年和2011年，海南兩次發生地產泡沫破裂，留下大量“爛尾樓”。到2015年底，海南商品房庫存量約為4100萬平方米，消化期約為50個月，都明顯高於全國平均水平。
2015年起，海南房地產市場又開始過熱。為防止房地產泡沫捲土重來，海南的房地產調控緊箍咒自此越來越緊，從限制用地、建設指標到禁止“小戶型”，各類新政環環相扣。2018年4月22日，基於海南省整體發展方向的重大轉型，全島限購政策出爐，有市場人士稱，全島限購以來，海南樓市成交量比未限購前下滑近九成。
“風向是徹底變了，美亞榕天下這樣的項目，不可能再有機會像前些年一樣，等政策出現寬鬆再補票農轉用了。”一位海南房地產商慨嘆地說，“希望買了萬寧違建海景房的那些業主，會是最後一批擊鼓傳花的受害者。”
美亞榕天下小區裡，被拆除的小賣部重新搭棚營業
萬寧市政府在通報中表示，積極督促美亞榕天下開發商退還非法收取的購房款。但截至發稿，業主們表示沒有聽說有誰領到了退款。拒不搬離的大批業主仍滯留在斷水斷電的小區，24小時晝夜輪班看護自己的“養老房”。而國茂清水灣小區後續處置的退款工作還沒有展開。
（全文完）
《財新週刊》的完整文章共1.4萬字，對文中兩個“海景房”房產項目的強制拆除，以及海南的“去地產化”動向，做出細緻深入的報道，點這裡讀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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