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逍遙遊》有云: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又云:
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此後大鵬,展開其偌大的翅膀,隨風而起,飛進了滾滾的歷史長河之中……
大鵬震八荒,天摧力不濟
在大唐開元年間,有個姓李的年輕人,他自幼聰穎,博學多才,而且少年成名。他好詩文,善書法,廣交各路名士,這人就是……李邕。
這日,李邕府上來了個小青年,劍眉星目,腰間一把寶劍,神氣十足。
觀其言行舉止,頗有風度,李邕也是愛才之人,便設宴款待。
李邕雖好客,但是畢竟是成名人物,和年輕人聊天還是端著架子的。
不料,這青年出言狂妄,大有睥睨天下豪傑的氣魄。
李邕一瞧,“你小子是不是也不把我放在眼裡呢,年輕人要謙虛,謙虛使人進步知道不?”
那青年聽完哈哈一笑,“你瞧不上我,我走便是,何必這麼囉嗦呢?”
這青年不是別人,正是李白,當時李白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卻敢口出狂言,也算得上年少輕狂。
他從李邕府上出來以後,寫了一首《上李邕》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時人見我恆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李白從莊子那裡拿來大鵬,用來自比,期盼著能和大鵬一樣,只待風來,便可扶搖直上。
若干年後,李白到江陵遊歷,特意去拜訪了司馬承禎。
司馬承禎是當時有名的道士,道號“白雲子”。
看過李白的文章以後,白雲子連連誇讚李白仙風道骨,絕非凡俗,李白大喜過望,當場寫就了一篇《大鵬賦》。
……
亙層霄,突重溟。激三千以崛起,向九萬而迅徵。背嶪太山之崔嵬,翼舉長雲之縱橫。左回右旋,倏陰忽明。歷汗漫以夭矯,羾閶闔之崢嶸。簸鴻蒙,扇雷霆。斗轉而天動,山搖而海傾。怒無所搏,雄無所爭。固可想象其勢,彷彿其形。
……
從此,李白開始了仗劍江湖的一生。
他走過了無數的山水,留下了無數的名篇。
得意時,高力士為他脫靴,楊貴妃為他研墨,皇帝還對他噓寒問暖的。
失意時,也曾被髮配外放,狼狽入獄。
59歲那年,身在流放途中的他忽蒙大赦,欣喜若狂,恨不能“千里江陵一日還”
三年後,他在江上乘一葉扁舟,邊飲邊歌,歌聲蒼涼悲愴,透出不被世俗理解的無奈。
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
餘風激兮萬世,遊扶桑兮掛石袂。
後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
李白走了,沒人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死的,或許他真的如大鵬般隨風飛到九天之上了。
風起,鵬正舉
大鵬展翅,世間百年。
南宋紹興年間,臨安有個叫張汝舟的人,他靠作弊考中進士,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一日,他遇到了從北方逃亡而來的李清照。
這個時候的李清照,已經才名滿天下,但是因為兵亂,她的丈夫已經身亡,她孤身一人帶著金石文物,漂泊無依的。
張汝舟看上李清照的財物,就花言巧語地把她哄騙到身邊。
李清照也是無奈,一來丈夫身亡,孤苦無依,二來張汝舟人模狗樣、一副文人的樣子,三來張汝舟每天噓寒問暖。只好下嫁於他,以求有個靠山。
婚後,張汝舟的便裝不下去了,浪蕩公子的本性暴露,這讓李清照噁心不已。
張汝舟自知不能獲得其芳心,進而惱羞成怒,爭吵不斷,甚至還動手。
李清照可不是普通女子,自不會逆來順受,冒著坐牢的風險和張汝舟離了婚。
依照當時的法律,李清照也因此進了牢獄。
歷經國破家亡、兵荒馬亂、牢獄之禍後,李清照選擇和孤獨為伴。
但是作為一個千古奇才,晚年的她創作才能反而發揮地更加淋漓盡致。
或許她喜歡莊周,或許她崇拜李白,或許她本來就喜歡倏忽間九萬里的大鵬。
南渡後,李清照填了一首《漁家傲》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彷彿夢魂歸帝所。
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
九萬里風鵬正舉。
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她一反以往的創作習慣,捨棄白描手法,發揮豐富的想像力,進入夢境與天帝對話,也把她豪氣的一面展現出來。
而且,她認為,只有風起,鵬展翅,才能把她吹到她想要去的地方。
大鵬落,絃斷無人聽
南宋初年,宋金兩國大戰不止,干戈不斷。
夜深人靜時,宋軍元帥營帳中,岳飛正在來回踱步,眉頭緊鎖,誰都能看出來他在發愁。
他發愁的並不是如何打敗金兵,事實上如果糧草充裕,直搗黃龍都不成問題。
可是朝廷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他班師回朝,他疲於應付,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是多想揮師北上,哪裡不止是曾經的江山,也是他的家。
多年前,岳飛生於淮陰縣一個普通農家。
出生之時,一隻大鵬鳥從月光中凌空而來,發出一聲淒厲的鳴叫,隨後掠空而去。
他父親非常高興,給他取名,岳飛,字鵬舉。
多年後,岳飛果真如大鵬鳥一樣隨風搏浪,打得金兵狼奔豕突。
而如今他卻……
煩悶之餘,他提筆疾書,填了一首《小重山》,聊以慰藉。
昨夜寒蛩不住鳴。
驚回千里夢,已三更。
起來獨自繞階行。
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
舊山松竹老,阻歸程。
欲將心事付瑤琴。
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幾年後,他被連續十二道金牌召回京城,隨後被秦檜等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害死。
那隻落入凡間的大鵬鳥歸於塵土,只留下一個壯志未酬的遺憾。
大鵬乘風起,須臾幾萬裡,一日入凡塵,魂斷無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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