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高貴叫冷香,任是無情也動人!深入《紅樓夢》正說薛寶釵

何為冷香?漢語詞典中解釋為花、果的清香。《紅樓夢》中即取此意,同時又寓含深意。

“冷香”是極具詩意的意象,南宋詞人姜夔即偏愛此類的意象。如:

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

——姜夔《念奴嬌·鬧紅一舸》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姜夔《暗香·舊時月色》

十畝梅花作雪飛。冷香下、攜手多時。

——《鶯聲繞紅樓》

曹雪芹也是詩人,所以《紅樓夢》是詩性的。他正是以詩人的特質和衝動投入創作。在小說中無處不見詩的意象。這讓通俗的小說與高雅的詩歌有機融合,於是在思想內涵上,小說便具備了詩的“靈魂”。

有種高貴叫冷香,任是無情也動人!深入《紅樓夢》正說薛寶釵

自《詩經》起,比興手法為文學所常用,“借物喻人”更是司空見慣。屈原在《離騷》中繼承並發展這一手法,首創“香草美人”引類譬諭模式。曹雪芹便以此為己所用。

如《紅樓夢》第十七回中,為元妃省親建造的園子竣工。賈政攜眾清客進園參觀,寶玉也在園中。眾人各處一一遊覽,見一所清涼瓦舍,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賈政先覺無味得很。步入門時,原文寫道:

一樹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嶺,或穿石腳,甚至垂簷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搖,或如金繩蟠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香氣馥,非凡花之可比……

只寶玉到是認得這些香草的名字,因而說道:

這眾草中也有藤蘿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蕪,那一種大約是茝蘭,這一種大約是金葛,那一種是金䔲草,這一種是玉蕗藤,紅的自然是紫芸,綠的定是青芷。想來那《離騷》、《文選》所有的那些異草:有叫作什麼霍納姜匯的,也有叫作什麼綸組紫絳的……

隨後此處的匾額也採用了寶玉的建議,定名為“蘅芷清芬”四字。元妃省親後則賜名“蘅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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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情節真正體現著作者的深意,因為後來住進蘅蕪院的是薛寶釵。清芬是什麼?清香芬芳,比喻高潔的品格;“清”字與“濁”相對,同時又有寂靜冷清之意。薛寶釵的氣質便是“冷香”。

冷香丸是什麼藥?熱毒是什麼病?

但這冷香卻並非出自天然,而是後天養成。那麼先天又是什麼?寶釵說了,是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而且這是病,得治!怎麼治?一般的凡藥是不中用的。曹雪芹開了個海上仙方兒,沒錯,是曹雪芹借那和尚之口開的,叫做“冷香丸”。第七回中他還公開了配方:

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

有《本草綱目》,有古人詩句作證,花香皆為冷香。而又冠以白色,再配以雨水這日的雨、白露這日的露、霜降這日的霜和小雪這日的雪……更是無一不冷。那麼寶釵這先天的“熱毒”又是什麼怪病,需要下如此“狠藥”來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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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本中有脂硯齋的側批:“凡心偶熾,是以孽火齊攻”。有人依此說“熱毒”就是春心或情慾;也有從生理角度分析,認為是母親懷胎時營養過剩所致;還有說執著於塵世間的一切功名、富貴等慾望就是“熱毒”,意思寶釵便先天熱衷於此;持“揚黛抑釵”論調者更是稱“毒”即是毒辣、狠毒之意,望文生義得認為寶釵先天是個“壞人”!

說熱毒是世俗的慾望或有一定道理,然又不完全,甚至說反了。因為寶釵所處的社會歷史環境,她奉勸寶玉讀書、求取功名本就無可厚非。並且,這正是“冷香丸”的“藥效”發揮出的作用。

冷香丸是什麼?配方中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寓意歷經寒暑,實乃紅塵也。戚序本第七回雙行夾批脂硯齋贊雲:

歷著炎涼,知著甘苦,雖離別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謂香可冷得,天下一切,無不可冷者。

因此,“熱毒”到底該作何解?我說得不一定全對,只作為個人理解,就三個字——真性情!

“熱”便是來到人間先天的熱情,熱衷於人世間的一切,不唯七情六慾,不唯功名利祿,即執著於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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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毒”就是“真性情”的象徵!這個“病”每個人生來都有。只不過有的人可以“不治自愈”,比如你我;有人不信這是病,未曾對症治療,比如林黛玉。而薛寶釵屬於那種不治好不了且“主動求治”型的。

十二釵“同病相憐”

有趣之處在於寶釵這病真的很重嗎?有些什麼症狀?第七回中與周瑞家的對話,寶釵自己說得很清楚:

周瑞家的聽了點頭兒,因又說:“這病發了時,到底覺怎麼著?”寶釵道:“也不覺什麼,只不過喘嗽些,吃一丸也就罷了。”

喘嗽些,這也算病?平常人哪個沒有過?書中第三回說林黛玉有先天的不足之症,症狀表現也是咳嗽,第五回中說黛玉每歲至春分秋分之後必犯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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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二人的病症差不多,並且兩人的求醫之路也是驚人地相似。第三回中黛玉回眾人的話道:

“我自來是如此,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到今未斷。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皆不見效。那一年,我才三歲時,聽得說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說要化我去出家,我父固是不從。他又說:‘既捨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瘋瘋顛顛,說了這些不經之談,也沒人理他。如今還是吃人參養榮丸。”

再看第七回,寶釵回周瑞家的話道:

“再不要提吃藥!為這病請大夫吃藥,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銀子錢呢。憑你什麼名醫仙藥,總不見一點兒效。後來還虧了一個禿頭和尚,說專治無名之症,因請他看了。他說我這是從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幸而我先天結壯,還不相干。若吃凡藥,是不中用的,他就說了一個海上方,又給了一包末藥作引,異香異氣的,不知是那裡弄來的。他說發了時,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這倒效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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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釵、黛兩人得的其實是一種病。只黛玉因先天不足,更顯嚴重些,不僅無藥可治,甚至還需出家;而寶釵,雖說吃凡藥不中用,但又因“先天結壯”,所以“還不相干”。不僅如此,寶釵的病有藥可治。那配方雖說難得,但用她自己的話說:“自他(和尚)說了去後,一二年間,可巧都得了”(第七回)。此句請君細品,說明至少在這一二年間,寶釵是沒有吃藥的,可見也不是大病。而黛玉呢?沒有理會和尚的話,自己吃“人參養榮丸”。 然而,人參有溫補氣血之功效,可見不冷。所以,二人用藥相反,決定了她們的不同性格與命運

不僅如此,來給兩人“看病”的都是和尚。化外僧人在《紅樓夢》中是專為度脫女性而設,所指即第一回中前往太虛幻境的一僧一道中僧人的化身。

總之,所謂喘、嗽不過是象徵,並非在說生理疾病。

再次說回冷香丸。寶釵說和尚給的藥引不知是哪裡弄來的,此處甲戌本有脂硯齋的夾批:

卿不知從那裡弄來,餘則深知。是從放春山採來,以灌愁海水和成,煩廣寒玉兔搗碎,在太虛幻境空靈殿上炮製配合者也。

如此看來,其實這“冷香丸”與“千紅一窟”、“萬豔同杯”和“群芳髓”一樣,全都產自“太虛幻境製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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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丸”配方中的四個“十二”,甲戌本脂硯齋側批:“凡用‘十二’字樣,皆照應十二釵。”更說明

不唯寶釵一人,十二釵個個一樣,全都“同病相憐”

何為真性情?

前文說了,熱毒所指即為人之初的真性情,然真性情卻被稱之為“毒”!可見,作者並不認同人之先天本性是絕對可取的。人是社會中的人,完美人格需要經過後天的教化。這便如佛教中稱三不善根,即貪、嗔、痴為三毒一樣,曹雪芹也將真性情稱作熱毒,這是我個人的理解。也說明那種認為《紅樓夢》是反禮教的觀點並不完全正確。

值得注意的是,曹雪芹自己首先是個成熟並冷靜的寫作者,深諳人性之複雜。所以他在小說中微妙地體現著自己價值觀的同時,也絕不抹殺人物形象的豐富性。如果沒有常使小性兒,時時顯露真性情的林黛玉,寶釵便不完美;沒有寶釵,黛玉也不可貴,二人互為補充,缺一不可。

讀者多喜愛林黛玉,同情林黛玉。但對於男性朋友,我想問問,現實中真的送你個林妹妹,你受得了嗎?所以,林黛玉只能“活”在書裡,你喜歡的也只是小說中的林黛玉。但,

薛寶釵卻可以走入現實世界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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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性情,可以說是為人之初的那分“赤子之心”,隨著人的成長,社會環境的浸染而逐漸消失,因而人們會認同其有可貴之處。

老子說“含德之厚者,比於赤子”;孟子講四端之心,人皆有之,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等;李贄在文學中提出絕假純真的“童心說”觀點,足見他們對真性情的認可。

然而,以孟子為例,四端之心的“端”為尖端、發端,即開始之意。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是仁、義、禮、智的發端。然僅此而已,“有之”,只是性善論的基礎,並不意味著無需後天的學習教化;而所謂“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孟子是在強調“不失”二字,可不是讓你時時刻刻表露在外啊!如果這樣,人家只會說你不成熟。

真性情的確可貴,但處處表露真性情,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一種低情商!只要你生活在人群中,就不可能旁若無人地以自我為中心,不可能不顧忌別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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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可以對身邊人尤其寶玉使小性兒,然而在第四十一回櫳翠庵品茶時,當其被妙玉嘲笑為大俗人,你看她什麼反應?原文寫道:

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話,亦不好多坐,吃過茶,便約著寶釵走了出來。

她沒敢怎麼樣!所以說明了什麼呢?你能作踐、糟蹋和不堪,以至於對之大發雷霆的,都是愛你的人。然而這個世界上,真正愛你的人屈指可數啊!

香草美人

屈原曾在《離騷》中寫到:“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用“飲露食菊”顯示自己的道德修養與高標。“冷香丸”是百花之精華,足以見得曹雪芹自身的理想和價值觀在薛寶釵身上的體現,以及他對這個人物所寄予的厚愛。

實際上小說中隨處可見褒揚寶釵人格特質的情節,然而多年以來又總是被持有“揚黛抑釵”偏見者錯誤解讀。第四十回對蘅蕪院寶釵房中的描寫:

只覺異香撲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蒼翠,都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無。案上止有一個土定瓶,瓶中供著數枝菊,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床上只吊著青紗帳幔,衾褥也十分樸素。

香草與菊花,都是高潔的象徵。這是對寶釵的絕佳盛讚。同“冷香丸”的寓意一樣,是歷盡世態炎涼,嚐遍人間甘苦後見素抱樸的人生境界,不愧為“山中高士晶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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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卻有個奇怪的現象,無數讀者的慣性思維:書中明白讚美寶釵的文字,會被說成明褒暗貶;反過來批評與不堪寶玉、黛玉的地方卻被想當然地說成明貶暗褒。

任是無情也動人

就如這段“雪洞一般”住處的描寫,常與“冷香”二字中的“冷”,被共同解讀為寶釵冷酷無情的象徵。而讓“無情”之說坐實的是在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行令佔花名。寶釵抽到的是畫著牡丹的花名籤子,原文如下:

大家一看,只見簽上畫著一枝牡丹,題著“豔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鐫的小字,一句唐詩道是:“任是無情也動人。”又注著:“在席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隨意命人不拘詩詞雅謔,道一則以侑酒。”眾人看了,都笑說:“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說著,大家共賀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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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唯一般讀者,很多紅學家也斷章取義地認為這是寶釵無情的證據。張愛玲就斷言情榜上寶釵的評語內一定有“無情”二字。然而,這句話的重點明明是在強調“動人”,為何要盯著“無情”不放過呢?此句引自羅隱的詩:

似共東風別有因,絳羅高卷不勝春。

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

芍藥與君為近侍,芙蓉何處避芳塵。

可憐韓令功成後,辜負穠華過此身。

——羅隱《牡丹花》

全詩主旨是盛讚牡丹花的。並且“任是”二字為假設句的標誌。牡丹是百花之王,群芳之首,就算它是無情之物都如此動人。言外之意,何況一個牡丹似的大活人呢?況且後面接有“在席共賀一杯”這句,以及眾人的反應,都不容忽視,因為這個情形說明花名籤的內容不含貶義。

若非要將“無情”二字配之以寶釵,其實還有它解。那便如北宋理學家程顥說過的:“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

不同於一般的沒有感情的無情,而是一種順乎萬事而動,當喜則喜,當怒則怒,不以私意動情緒的身心境界。

十二釵都有自己的代表花。曹雪芹把素有“花王”之稱的牡丹唯獨給了寶釵,足見其對寶釵的評價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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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第五回寶釵剛出場時,書中對她的介紹就已不凡:

年紀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所不及;而且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

且在甲戌本和戚序本中都有脂評:

此句定評,想世人目中各有所取也。按黛玉、寶釵二人,一如姣花,一如纖柳,各極其妙者,然世人性分甘苦不同之故耳。

可見曹雪芹對寶黛二人都是盛讚有加,不存忠奸善惡之說。

冷眼看紅塵!道是無“情”卻有“情”

冷香之“冷”雖非冷酷、冷漠之意,按寶釵的性情,卻可體味到冷靜與淡然。寶釵的“冷”還在於從容不迫,冷眼看紅塵的理性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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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寶釵之冷漠與無情者還多根據第三十二回,金釧跳井後她安慰王夫人時所說過的話:

“怎麼好好的投井?這也奇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兒他把我一件東西弄壞了,我一時生氣,打了他幾下,攆了他下去。只說氣他兩天,還叫他上來。誰知他這麼氣性大,就投井死了,豈不是我的罪過。”寶釵嘆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是這麼想。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王夫人點頭嘆道:“這話雖然如此說,到底我心不安。”寶釵嘆道:“姨娘也不勞念念於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發送他,也就盡主僕情了。”

此段對話,成為後人詬病寶釵冷酷無情最有效的證詞。其實稍作分析,就不難看出,此時寶釵尚且不知金釧的死因,且王夫人有意迴避真實情況,才致使她說出“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的話來。同時,這一切都只有一個目的:安慰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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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做出以上分析,絕非憑空臆測。細讀原文的基礎上,還能找到一個有力的證據,那就是蒙古王府本中脂硯齋此處有側批:

善勸人大見解!惜乎?不知其情,雖一精一美玉之言不中,奈何?

說寶釵無情者還可以接著往下看。後面王夫人說要新衣服給金釧裝殮,可巧王熙鳳那兒沒有。又說不敢動黛玉做生日的兩套,怕她忌諱。此時寶釵卻主動提出將自己新做的兩套衣服拿來給金釧用。並且後面還有個細節,她接著說了句:“

況且他活著的時候也穿過我的舊衣服,身量又相對。

很多人不曾注意到這些細節,殊不知“魔鬼”就藏在細節裡。寶釵不怕忌諱,用自己的新衣服裝殮死者;金釧生前常穿寶釵的舊衣服。請問寶釵何來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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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沒有無情之說,體現其有情之處反而比比皆是。 結海棠社助湘雲開螃蟹宴;送燕窩給黛玉;幫邢岫煙贖回衣服,且不忘顧忌她的體面……

有意思到是第六十七回,薛蟠從江南迴來帶了禮物給寶釵,寶釵除去自己留用之外,其餘全都分與各家,就連賈環也有份。書上說:

且說趙姨娘因見寶釵送了賈環些東西,心中甚是喜歡,想道:“怨不得別人都說那寶丫頭好,會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來,果然不錯。他哥哥能帶了多少東西來,他挨門兒送到,並不遺漏一處;也不『露』出誰薄誰厚,連我們這樣沒時運的他都想到了。若是那林丫頭,他把我們娘兒們正眼也不瞧,那裡還肯送我們東西。”

巧妙之處在於,借趙姨娘之口拿黛玉的真性情對比寶釵的高情商。“揚黛抑釵”者也有說這些都是她善於收買人心的虛偽表現。可有誰能把天下人的心都“收買”了去呢?如果這是虛偽,那麼“虛偽”豈不是一種美德!脂硯齋庚辰本第二十一回有夾批:

逐回細看,寶卿待人接物,不疏不親,不遠不近。可厭之人,亦未見冷淡之態,形諸聲色;可喜之人,亦未見醴密之情,形諸聲色……

完全不同於人們面對程本系統時流行的觀念,在脂評本中,薛寶釵的形象就是個德才兼備的“賢寶卿”!諸如此類讚美寶釵的批語不勝枚舉。

有種高貴叫冷香,任是無情也動人!深入《紅樓夢》正說薛寶釵

我們不妨思考,是應該相信與曹雪芹同時代且關係甚密的脂硯齋,還是後來以自己的時代和價值觀為標準的批評家們呢?

結語

本文以上觀點,雖在褒揚寶釵,卻絲毫沒有貶低黛玉之意。因為曹雪芹的原旨就是“釵黛一體,二美合一”的!二者缺一不可,少了黛玉的真性情,則顯得寶釵過於世故;沒了寶釵的成熟穩重,又降低了黛玉的性格特質。

《紅樓夢》的主旨之一,便是如第一回中作者自雲的:為那些“行止見識皆出我之上”的眾女子作傳。所以主觀上曹雪芹不可能設計一個如此重要的“大反派”角色。

本文開篇即有論述,香草、菊花、牡丹,把這麼多美好的事物都給了寶釵,足以見得作者的良苦用心,上百年來卻被無數人誤讀,曹公泉下有知豈不寒心!

所以,只有明白了這個道理,讀懂作者筆下傾注深情的薛寶釵,方才讀懂了《紅樓夢》。


參考書目: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 人民文學出版社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本》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

《蒙古王府本石頭記》 人民文學出版社

《戚蓼生序本石頭記》 人民文學出版社

《紅樓擷英》 邸瑞平著 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紅樓爭鳴二百年》 天津人民出版社

薛定諤的文藝貓 | 2019年10月25日夜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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