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印度保險大廈的外立面上有體現印度勞動人民生活的浮雕。© Atul Loke /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多年來，
大多數孟買本地居民並不知道，
他們習以為常的公寓、學校和電影院中，
有些堪稱世界裝飾藝術建築的瑰寶。
這裡擁有的裝飾藝術建築數量位列世界第二，
僅次於邁阿密。
每到夜幕降臨時，成群結隊的人們就會湧向印度金融之都孟買南區的標誌性大道——海濱大道（Marine Drive）。
但這些外出透氣的家庭和遊客很少會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大道兩旁的低層公寓樓——在小說《她腳下的土地》（The Ground Beneath Her Feet）裡，作者薩爾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是這樣描寫這一城市景觀的：“熠熠生輝的裝飾藝術建築群……連羅馬都自愧不如”。
不過，人們的這種漠視可能將發生改變。
位於孟買海濱大道的裝飾藝術建築群被列入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遺產名錄。© Atul Loke /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去年，海濱大道上的裝飾藝術建築以及橢圓廣場（Oval Maidan）附近的建築入選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的世界遺產名錄，這將有助於該社區的保護和推廣工作。這項殊榮得益於遺產建築活動人士和當地居民團體發起的一項為期十年的活動，也反映出人們對孟買裝飾藝術建築的日趨重視——儘管這種建築因遭遇拆除而正在逐漸消失。
橢圓
廣場附近的Rajjab Mahal居民樓是典型的裝飾藝術建築。© artdecomumbai“每個人都在談論CST，”阿圖爾·庫馬爾（Atul Kumar）說道。他口中的CST指的是賈特拉帕蒂·希瓦吉火車站（Chhatrapati Shivaji Terminus），這座氣勢宏偉的維多利亞時代哥特式火車站是孟買另一座被認定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的建築，更是Instagram的打卡網紅地。“但我們的裝飾藝術建築數量在全世界也是數一數二的。”
賈特拉帕蒂·希瓦吉火車站。
庫馬爾住在海濱大道，他於2016年成立了一個名為孟買裝飾藝術 （Art Deco Mumbai）的非營利組織，旨在藉助社交媒體的力量提高人們對這種建築的認識，並在線儲存和記錄下這些建築。他的團隊已收錄了超過375座始建於1930年至1950年的建築，包括住宅、宮殿、酒店和電影院等。據他們推測，最終的統計總數將達到600座——其範圍不僅涵蓋富裕的孟買南區，還包括穆罕默德·阿里路（Mohammed Ali Road）的市集，以及希瓦吉公園（Shivaji Park）、馬屯嘎（Matunga）和班德拉（Bandra）等中產階級聚集的社區。
這也表明，孟買擁有的裝飾藝術建築數量位列世界第二，僅次於邁阿密。
裝飾藝術（Art Deco或Art Decoratifs）在1960年代獲得了廣泛的關注，它代表的是1920年代在法國興起的一種與建築、設計和時尚有關的藝術風格。這種風格以流線型造型和幾何圖案為主，其靈感來源於遠洋客輪、飛機、汽車、電影等新技術，還受到立體派和埃及藝術意象的影響。
孟買的裝飾藝術建築不像紐約克萊斯勒大廈（Chrysler Building）等爵士時代（Jazz Age）的建築那般恢弘，相反，這裡的建築似乎帶有邁阿密慵懶的“熱帶裝飾”風格。正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證的那樣，孟買裝飾藝術建築的價值不在於單一的建築，而在於整個建築群散發的魅力，而這也形成了眾人皆知的現代孟買特色。
紐約克萊斯勒大廈。
在1930和1940年代，文化、經濟和技術方面的變革共同改變了這座城市。經濟的繁榮發展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印度人前來此地，並催生出一批專業化人才。當局開展了土地拓展計劃，在新空間裡為這群人打造了海濱大道等住宅區，還在城市北部建起了郊區。許多從倫敦歸來的印度建築師和歐洲設計師攜手，在這片土地上為乘坐半島和東方蒸汽郵輪公司（Peninsular And Oriental Steam Navigation Company）豪華客輪往來歐洲的商人、實業家和印度貴族興建了第一批公寓。
這些建築師摒棄了英屬印度（British Raj）維多利亞時代哥特式和印度薩拉辛式（Indo-Saracenic）裝飾華麗的建築風格，採用當時最流行的國際化設計——有位著名的英國建築師稱之為“行業中的裸體主義者運動”，略加改動後將其應用在本土環境中。詹姆塞特吉·吉吉博伊爵士藝術建築學院（Sir J. J. School of Art and Architecture）的教授穆斯坦西爾·達爾維（MustanSir Dalvi）認為，這樣的選擇被視為在自由運動背景下做出的一種反抗。
許多由米高梅（MGM）等美國電影公司建造的電影院都體現出這種新的美學風格。新技術的出現讓鋼筋混凝土的建造工藝得以升級，建造週期變短，造價也更便宜。達爾維說，這些公寓被崛起中的城市精英搶購一空，“他們渴望變得現代，希望鄰居是和自己不一樣的人。無論在辦公室，通勤途中還是在電影院裡，他們都和其他人坐在一起。”
他還補充道：“對於孟買來說，裝飾藝術建築代表著一種世界主義。”
在一個日益被封閉式住宅小區和大雜燴般的天際線所佔領的城市裡，裝飾藝術建築社區彷彿帶領人們回到了那個具有開放性和城市一致性的時代。那時候，嚴格的規章制度確保了公共空間和設施的分佈，大樓的複合牆也都不高。“裝飾藝術時代的奇妙之處在於，它為我們創造了一個社區，而不僅僅是單一的建築。”達爾維說道。
裝飾藝術設計從孟買一路流行到其他城市，這種風格在印度的熱潮一直延續到1940年代末至1950年代初，為1947年印度獨立後的現代主義奠定了基礎。然而這幾十年來，裝飾藝術時代的貢獻卻沒有得到人們重視。建築師們普遍對路易斯·卡恩（Louis Kahn）、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等現代主義興盛期的大師崇拜有加，而保護主義者則專注於保護古代和殖民時期的歷史遺蹟。
多年來，像納亞娜·卡斯帕利亞（Nayana Kathpalia）這樣的本地居民並不知道自己居住的建築所具有的歷史或美學價值，但她現在加入了支持遺產建築運動的組織Oval Trust。“我們當時只是覺得，這是一個適合居住和外表好看的地方。”她說。
最近，就在城市裡的這種建築漸漸消失之際，人們開始對它們表現出很大的興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認可為海濱大道和橢圓廣場提供了庇護，但其他地方的老建築及其承載的眾多回憶卻在一天一天地消逝。
“孟買的建築特色與德里的不同，特別是裝飾藝術建築，因為它們並非全都是歷史遺蹟或公共建築，”庫馬爾說，“它們當中有住宅、學校和電影院，是陪伴我們生活、一起長大、與我們息息相關的空間。”
如果你想去拜訪孟買最美輪美奐的裝飾藝術建築，這裡有四個好去處可供參考。
在孟買，具有裝飾藝術風格的電影院通常由美國電影公司出資建設或掌管所有權。當地最古老的電影院富豪影院於1933年開業，第一部上映的電影是勞雷爾和哈迪喜劇二人組（Laurel and Hardy）的《冒牌爵士》（The Devil’s Brother）。該影院由英國建築師查爾斯·史蒂文斯（Charles Stevens）設計，完美地展現出時代的變遷。他的父親弗雷德裡克·史蒂文斯（Frederic Stevens）也是一名建築師，建造了著名的哥特式建築奇蹟——維多利亞火車站（Victoria Terminus，現在被稱作CST）。此外，富豪影院還是第一個擁有地下車庫、霓虹燈和汽水機的建築。
富豪影院於1933年開業，第一部上映的電影是勞雷爾和哈迪喜劇二人組的《冒牌爵士》。© Atul Loke /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於五年後開業的Eros影院位於富豪影院附近，是一幢更具視覺衝擊力的建築。該影院擁有用奶油色條紋和紅色砂岩打造的建築立面，屋頂有一個廟塔，其大堂奢華，牆壁有印度古典的簷壁飾帶。（整個建築由印度建築師索拉布吉·貝德瓦[Sorabji Bhedwar]設計，捷克移民設計師卡爾·沙拉[Karl Schara]負責室內設計。）這座始建於1938年的電影院還曾是舞廳和餐廳，被譽為“東方的聚會點（The Rendezvous of the East）”。不過，Eros影院現在已經不再開放了，所以如果想看電影，必須得去富豪影院才行。這也意味著，如今更可能看到的是寶萊塢的影片，而非好萊塢的電影。
橢圓廣場的Shiv Shanti Bhuvan公寓，以其“眉毛”裝飾和混凝土屋簷而著名。© Atul Loke / For The New York Times
Shiv Shanti Bhuvan公寓是在1930年代興建的裝飾藝術公寓樓。大樓前是綠意盎然的橢圓廣場，從這裡還能看到廣場對面孟買大學和高等法院的維多利亞式尖塔。兩個世紀截然不同的建築風格在此形成了強烈的視覺碰撞，也為這裡贏得了遺產區的稱號。這些公寓可能是孟買最早、最國際化的公寓。你也許以為這些公寓樓和板球場對面的皇室貴族毫無關係——但據達爾維介紹，很多新公寓樓其實都以皇后王室（Empress Court）、溫莎王朝（Windsor House）等名字命名。Shiv Shanti位於街角，大樓的黃色和綠色令人過目不忘，大量的“眉毛”裝飾和為適應當地環境而設計的混凝土屋簷也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公寓入口上方還有噴泉結冰的圖案：這是一種由1920年代法國設計師勒內·拉利克（René Lalique）發揚光大的裝飾元素。
新印度保險大廈擁有非常古典的細節設計。© Atul Loke /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孟買的裝飾藝術電影院散發著舊時好萊塢的味道，當地的公寓功能齊全又時尚別緻。相比之下，具有裝飾藝術風格的寫字樓則在堅固的外表下透露出一絲古典氣息，適合銀行和保險公司入駐其中。始建於1936年的新印度保險大廈（New India Assurance）矗立在孟買古堡區，大樓側面有兩個古典風格的人物雕像。此外，N·G·潘薩里（N.G.Pansare）還為大樓外立面設計了一系列體現印度勞動人民生活的浮雕，其中有農民、陶藝師、棉紡女工和搬運水壺的婦女等。你還會發現，這棟大廈附近的保險大樓也沿用了不少華麗的印度設計，比如大象和女財神拉克希米（Lakshmi）的雕飾。
位於海濱大道的Soona Mahal大樓有圓形的角樓，與建築的航海特色一脈相承。© Atul Loke /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海濱大道距離橢圓廣場不遠，因海濱沿線每到夜晚時分就燈火輝煌，這條大道又被稱為“女王的項鍊（Queen’s Necklace）”。位於大道附近的建築名稱要麼體現了地理位置特色——比如Oceana（海洋）、Riviera（海濱度假勝地）、Chateau Marine（海濱豪宅），要麼與印度屋主的名字有關，有的大樓在以前屬於印度王公和實業家。其中，Soona Mahal大樓由希席娃（Sidhwa）家族建造，現在依然由該家族掌管，其樓名則取自現任所有人祖母的名字。這棟大樓利用弧型陽臺和垂直線條構成裝飾藝術風格，屋頂的圓形角樓與船橋遙相呼應，切合了該地區的航海主題。Soona Mahal大樓由當時著名的印度建築師G·B·馬特雷（G.B.Mhatre）設計，底層曾有一間著名的爵士樂俱樂部。時至今日，這裡依然有一家音樂俱樂部和比薩店，同時也成為了觀看日落的絕佳場所，有機會不妨來這裡小酌一杯啤酒，靜靜欣賞阿拉伯海上的夕陽西下。
撰文：Vaishnavi Chandrashekhar
攝影：Atul Loke
翻譯：熊貓譯社 Emily
copyright © 2019 NYTimes Travel Magazine.
All Rights Reserved
閱讀更多 NYTtravel新視線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