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狂狷章太炎

邪魅狂狷章太炎

章太炎,何许人也?近代国学大师,清末民初大学问家,胡适说,他的古文学是“五十年来的第一作家”。

他放下狂言:我死后,华夏文化亡矣!

他确实擅长做学问,门下弟子有鲁迅、周作人、钱玄同、许寿裳、黄侃、刘文典……

他也闹革命。反过清,维过新,当过官,抗过日。

他还抽过梁启超的耳光,闹过袁世凯的府邸,上过日本人的法庭,蹲过清政府的监狱。袁世凯说他是疯子,他说自己是神经病。

他曾经无奈流亡,也曾想慷慨赴死,可是偏偏,每一次都没有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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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章太炎


于是他更加恣意狂傲地生活。看哪个权贵不顺眼就骂谁,看哪个当权者不顺眼就折腾,他学生太多,名气太高,没人敢杀他。

他是章太炎,一代文豪。他敢做敢为,在自己的时代颇有声望。可是你不知道他。或许,是因为他的性格吧。太敢得罪人,又不擅经营自己。何况,他还是个门口餐馆吃个饭,都要迷路的“糊涂人”。

总之:这是一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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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的时代,总是让文人充满激情、愤懑和理想。

章太炎最初的理想,是推翻清政府。1895年,他18岁,在念书。那一年,威海卫被日军占领,北洋舰队战败,全军覆没。将领丁汝昌宁死不降,吞鸦片自杀殉国。

清政府命李鸿章赴日议和,签订丧权辱国《马关条约》。康有为组织一千三百多人“公车上书”,那是中国群众的政治运动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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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章太炎政治运动的开端。

他有感于国家的变化,离开书斋,毅然加入康有为的强学会,支持维新变法。梁启超等人办了《时务报》,他去写文章。

他写了两篇文章,一篇骂俄国人,号召中国奋发图强,一篇骂清政府,支持革政。文笔奇绝,一炮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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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机会写第三篇。

他不满康有为神话孔子,康门弟子认为他对师父不敬,两方终于大打出手。他打了梁启超一个耳光,康门弟子将他揍得鼻青脸肿。他一走了之。

他去了张之洞办的《正学报》,做主笔。却因为总骂清政府,被客气“开除”。

1898年,百日维新过后,慈禧缉拿维新派。章太炎逃亡,到被日本占领的台湾避难,做《台湾日日新报》的记者。日本主编看重他,可他“欺负”主编中文不好,用文言文在报纸上恣意攻击日本,骂官僚,没多久,记者也做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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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去爱国学社做教员。平时依然写文章,骂慈禧是“卖淫妇”,骂光绪五谷不分。他和邹容一起公然宣传革命,很快被清政府注意,被捕入狱。他欲绝食明志,邹容以死相劝。后来,他活下来,出狱。邹容却在狱中病逝了。

出了狱,他发表演说。说自己是神经病,还说古来成就大事业者多有“精神病”。这些人为了人类的事业,不顾个人利益。他立志,要将自己的病“传染”给四万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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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袁世凯要闹复辟,章太炎又开始骂袁世凯。他才华横溢,杀他必引得舆论哗然,又怕他闹事,只好软禁。他每天在可活动范围内骂“杀袁贼”,摔锅打碗,折腾监视者,搅得袁世凯头疼。每每欲杀之,又不敢,只好苦笑一声:“一个疯子,我何必同他认真。”

再后来,袁世凯死了,他重获自由,又骂过北洋军阀,骂过唐继尧,一张嘴就给自己惹祸。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不断求索、失望和骂人中度过。有人说他是民国的祢衡—— 一个恃才傲物,敢骂曹操的人。他说对过,也说错过,讨厌他的人多,佩服他的人更多。尽管他说的是脏话,心中长存的却是文人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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狷狂如章太炎,心里却住着一个小小顽童。他高兴起来就像孩子一般天真,生活中的自理能力比孩子还弱。

他常常不记得自己家的地址,在上海居住时,某次他坐上人力车,对车夫说“回家”,却无论如何记不得家在哪里。在大街上转了几个小时,终于被急坏了的家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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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记不清同事的脸和名字。他在苏州理发时常不带钱,同事竺某常为他垫付。可是某一天他突然指着竺某问另一个同事:他是姓竺吗?

这或许是由于他不常理发的缘故。要是同事再多垫几次钱,他大概就能记住了吧。

章太炎不仅不常理发,还不爱洗澡,以至于常常蓬头垢面。他曾有个交好的同事,叫黄人,比他更不爱洗澡,两人在一起,臭气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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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臭、脾气臭,以至于章太炎年纪老大却无妻室。到了四十岁,终于下决心娶妻,却不找媒妁。而是玩闹般贴出民国第一张征婚启事,广觅佳人。他宣称:“人之娶妻当饭吃,我之娶妻当药用。两湖人甚佳,安徽人次之,最不适合者为北方女子,广东女子言语不通,如外国人,那是最不敢当的。”

结果可想而知,并无哪位巾帼英雄敢揭榜许婚。后来还是经蔡元培介绍,28岁的汤国梨女士和章太炎结为夫妇。婚礼当天,从来不穿西装的章太炎特意穿上西装皮鞋,结果皮鞋左右颠倒,又成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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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一生最“儿戏”的事,还是给女儿取名字。章家四个姑娘,分别被爹爹命名为章㸚、章叕、章㠭、章㗊。章太炎放出话去,能认识我女儿名字者方有资格娶我女儿。当时尚无汉语拼音,媒婆们识字又不多,多年过去,竟无人识得四个姑娘的名字,自然也就无从提亲了。

女儿们年纪渐大,章太炎方才着了慌,思虑再三,于某日设宴家中,假借醉酒,将孩子的名字说与众人听。有心人听了记下,传了出去,便有人提亲。自此,章家的姑娘们终于慢慢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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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的一生,主要为两件事奔忙。一为革命,二为经史。他的老师是朴学大师,所以他专擅经史考据。

天才的故事都是一样的。曾有同事问章太炎何时开蒙读书,他答,六岁。二十岁便罢读。同事惊讶,以为六岁读的书早已不会记得,章便背诵了一些书的内容,有些可以精确到某本书的某页某段。由此可见,纳兰性德“赌书消得泼茶香”也并非夸张之语,世上确有过目不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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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多有庸才,少有天才,而善加利用自己天分者更少。章太炎是其中之一。他写文章一直要求极致完美,由于他擅长考据,便常在文章中使用生冷字样,以求精致精炼。在上海时务报馆工作时,许多读者反映读不懂章太炎的文章,时间久了,主编便委婉提醒:先生所撰文章,是要自读自解呢,还是和一般人共读而俱解呢?

没想到章太炎提笔写下立场:“世人之知不知,解不解,我可管不着。”在他心里,文章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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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苛求完美,又脾气不好的章太炎,教学时却是极其耐心而平易的。在东京时,他给钱玄同、鲁迅等人讲国学。即便穷得早饭也吃不上,仍然态度认真,滔滔不绝,能从早上八点一直讲到中午,没有午休。

周作人曾写过:“太炎对于阔人要发脾气,可是对学生却极好,随便谈笑,家人朋友一样。夏天盘膝坐在席上,光着膀子,只穿一件长背心,留着一点泥鳅须,笑嘻嘻讲述,庄谐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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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待到弟子们学有所成,成了著名教授,章先生曾满意地调侃:封黄侃为天王,汪东为东王,朱希祖为西王,钱玄同为南王,吴承仕为北王——他这是在脑子里演了一出“太平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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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早年不喜欢孔子,认为孔子教学生做官,是沽名钓誉,不是真心做学问的人。“儒家之病,在以富贵利禄为心”。到了晚年,他又喜欢上儒学,于是又忙不迭地为儒学正名:“读经有利而无弊。”他不在乎旁人的评价,他只是遵从本心研究学问。有一说一,有感便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样的学者纯心,即便是在当年,也怕无几人能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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