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非標之殤

10月12日,風平浪靜,一群資管界的人正在享受難得的週末。

誰也沒有想到下一秒會出現一記重磅消息。

央行發佈了《標準化債權類資產認定規則(徵求意見稿)》,圈外人也許還沒來得及看懂文件名,但這一群人卻淡定不下去了。


2019,非標之殤

有的人頹唐:太嚴了,以後沒法做了……

有的人呢喃:這次真完了。

有的人痛嘆:非標已死,同業再見。

……

它攪亂了所有人的平靜,朋友圈開始了瘋狂刷屏,這不是非標第一次引起軒然大波,但所有人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點:非標,真的不是以前那個非標了。

2019,非標之殤

01 從何而來

金融圈的一切,似乎都和2008年有著某種關係。

銀信合作釀生出了非標,但讓它膨脹的,還是08年橫空出世的“四萬億”。那幾年,銀信連接的理財產品興起,成為了銀行繞過監管進行信貸擴張的重要手段。

2010年,四萬億“後遺症”湧現,經濟過熱,信貸政策開始收緊,信貸資金難以按計劃發放給地方政府;同時,房地產進入了一輪密集調控,銀行貸款受限。

地方政府+房地產,這成為了溫養非標的兩大沃土。

以銀行理財為主要載體,儘管監管受限,但融資需求依舊強烈,為了維持項目運轉,地方政府和房地產企業便依賴起了“非標”的路徑,非標業務迅速膨脹。

2019,非標之殤

這個飛速膨脹的過程,也是影子銀行膨脹、風險膨脹的一個過程。表內金融抑制、表外監管空白,是非標興起的最大原因。

它屬於一種金融創新,滿足了部分融資缺口,成為企業債權融資手段的一個良好補充。而高收益、近乎固定的回報等特點,也一度吸引了投資者。

但遊離於宏觀監管之外,扭曲了經濟結構,加之以不斷積聚的風險,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被納入監管嚴控也好像是一個必然結果。

於是乎,2013年,銀監會發布了8號文。這份文件的最大目的,是限制非標無序膨脹,對銀行理財資金投向非標設置了投資上限。

也許是先有“立”,才能“破”。

8號文明明是非標大規模發展的產物,目的是為了整治銀行非標。卻意外地,這是“非標”第一次擁有名字。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非標都沒有一個明確定義,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在2013年前,它的代名詞幾乎就是籠統意義的信貸類、表外類、中間業務。

直到銀監會的8號文,非標被官方承認了其存在。它有了一個全稱——非標準性債權資產。8號文開創性地給了它明確的定義:未在銀行間市場及證券交易所市場交易的債權性資產。

自被8號文正名後,多個針對非標的監管文件相繼下發。但非標內容依舊只是散見於銀監、證監各處文件。

2018年,資管新規正式落地,以排除法的方式對非標給出了統一定義,標準化資產之外的產品均被認定為“非標”。

之前的監管文件被廢止。自此,非標的概念正式得以確立。

02 非標簡史

從2008年伊始,銀信合作搭建通道,給非標融資的滋生埋下伏筆。到今年這份史上最嚴新規,幾乎堵死了所有可能的途徑。

十一載春秋,非標幾經沉浮。雖然時代並沒有多長,卻依舊波瀾壯闊,有過輝煌的過去,也有過嚴監管的低谷。

大致以來的一個歷史路徑為:經濟危機——4萬億——刺激經濟——對非標默認——快速發展——8號文限制——增速放慢、規模增加——嚴加監管——規模萎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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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標元年(2010-2011)

以地方政府融資平臺和房地產兩大沃土為滋養,2010年是非標的元年。

這是初步發展的一個階段。

為了“繞道放款”給兩大沃土,那時非標業務的主體是銀行。

一個是國家信用背書,依靠地方政府剛兌,對利率不敏感;一個是暴利地產,項目利潤空間大,二者對資金成本的承受力都較高,導致非標收益明顯高於當時銀行貸款。

雙方你情我願,皆大歡喜。

結果是,非標迎來了一個誕生後的小高峰。

在目前的非標存量中,大部分仍然還是投向地方政府和房地產。

黃金時代(2012-2013)

2012年,金融圈“大資管時代”的開啟,也是非標黃金時期的開始。

資管全面放開,群雄逐鹿而起。

銀行資金通過“銀信合作”、“銀證合作”、“銀基合作”等借道券商資管、基金子公司等機構購買非標,在分業監管模式下還可以避開證監會的視線,動力十足。

此外,2012年後經濟下行,銀行信貸投放謹慎。

在銀行資產質量考核約束下,一些非地產民企既缺乏政府剛兌,利潤空間還小,現金流回滾慢,難以避免融資歧視。因此,少量信貸+大比例非標,是它們舉債的關鍵。

在黃金時代,非標擴張的速度有多快?

2013年,全年新增社融中非標占比接近30%。其中,委託貸款新增2.55萬億,是2012年的2倍左右,信託貸款新增1.8萬億,比2012年上升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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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調放慢(2014-2016)

黃金時代的擴張,帶來了盛景,也加劇了風險。

部分銀行利用非標藏匿問題資產,或者利用非標增加槓桿水平、少提資本等,非標成為了美化監管指標的萬能工具,滋生了大量的監管套利空間。

監管開始著手規範“非標”業務。

與之而來的,是2013年的8號文,和2014年的127號文。

這一時期的監管,主要從非標的規模上進行控制,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非標的瘋狂增長。但由於非標的強大吸引力,增速減緩,總體存量規模卻仍然較大。

轉折起點(2017至今)

進入2017年,一場針對非標的嚴監管大風暴來襲。

金融系統去槓桿、強監管、防風險,業內多將這裡作為非標轉型的起點。

不只是規模上的控制,監管合力下發了多項措施加大對非標業務的監管,資金方、融資方和通道方多個方面都受到了全面的加強整治。

至此,非標的擴張繼續放緩,存量規模的佔比也慢慢下降。截至2017年底,存量社融中非標占比在15%左右,相比13年最高點時下降了3個百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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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監管之下

2013年,8號文出臺,銀行理財投資非標的餘額不得超過理財產品餘額的35%。

表外理財投資非標的趨勢被扼制。

2014年,127號文出臺,買入返售下的金融資產必須為標準化資產。

表內同業投資非標進一步受限。

2016年,82號文出臺,意在約束銀行通過信貸資產收益率進行不良資產出表。

繼表外表內之後,通道業務開始被擊破。

2017年,55號文出臺,直指銀信合作通道業務。

非標資金流入實體的一大通道被切斷。

2018年,資管新規出臺,非標範圍擴大,開放式產品大多不能投非標。

幾乎從根本上對非標進行了宣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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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2018非標相關政策文件(資料來源:央行、銀監會、證監會)

像是一場對非標的追擊圍剿,層出不窮,雷厲風行。

先是收緊資金源頭、嚴控規模,再是清理通道、多方協同擊破;從規模控制,到重點落在資管產品的資金池運作、期限錯配、剛性兌付與流動性風險……

刀刀命中,刀刀見血,非標受到了極大的挑戰與衝擊,規模持續縮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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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2018新增社融中的非標融資比例(資料來源:華泰證券)

2019年10月,《認定規則》出臺。

回到開篇,非標,真的不是以前那個非標了。

央行延續了2018年的白名單原則,不同於去年的粗糙,這次在新規之上進行了細化。

先界定了“標”,擬明確了三種:

一是固定收益證券;二是符合5大要求的;三是提出申請並認定了的。

不符合“標”要求的,都是“非標”。

除此之外,以往那些模糊地帶,含糊不清的基本都明確為了“非標”。

至於“非非標”,不少人感慨世間再無非非標。

從前一直被認為是非非標的銀登中心、北金所等產品都歸入到了“非標”,僅除了存款(包括大額存單),以及債券逆回購、同業拆借等形成的資產。

這樣一個非標範圍,被視作史上最嚴口徑。消息一出,整個行業一片譁然,悲觀者哀嚎遍野,為何反應這麼激烈?還得從這一口徑有什麼影響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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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周知的是,去年的資管新規引起了軒然大波,震驚全行業。

自去年後,爭議較大的產品,如非非標,市場小心翼翼,已經比較謹慎。但對一些平臺還是保留著希冀,如銀登中心、北金所等,業內希望它們今年被認定為“標”。

換句話說,就是希望能夠通過“轉標”來獲得機會。

但今年它們全部被歸為了“非標”,可以說是超出預期,堵死了幾乎所有可能的途徑。

而被歸入“非標”,非標範圍擴大,意味著什麼?

首當其衝的是規模。

根據規定,資管機構投資非標不得超過全部資管計劃淨資產的35%;投資同一非標資產不得超過300億元;還有一個組合投資“雙20%”要求,投資規模必然大大受限。

其次,可以理解為質量,也是難度。

根據規定,產品投資非標必須遵守投資集中度和期限匹配的要求,不能錯配。也就是禁止錯配,要求期限匹配,這對於銀行的資管產品來說,是一個非常嚴格的要求。

因此,這意味著,如果要投資非標,操作難度遠遠大於過去,業務空間也大大被壓縮。

不過,雖然非標路徑收緊,短期來看,這場風雨影響卻不大。

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央行設置了過渡期。

在過渡期內,《認定規則》發佈前的,可豁免要求;發佈後新增的,不予以豁免。

另外,即使非標定義範圍擴大,短期也不會超標。

根據《中國銀行業理財市場半年報(2019)》,截至6月末,非保本理財規模25.12億元,其中非標在理財投資中佔比約17.02%,距離不得超過35%的淨資產紅線還有較大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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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保本理財產品資產配置情況(數據來源:中國理財網)

04 出路何在

雖然設置了過渡期,沒有一次性斷了所有後路。

但過渡期只是一個過渡期,總會結束。

一個嚴肅的問題依舊等在前頭,“非標”還有出路嗎?如果有,路在何方?

市場上有兩種聲音。

一種認為,非標仍然潛在大發展空間

作為特定經濟產物,這種聲音認為非標依舊符合國情,有需求就有存在,非標融資的反響甚是強烈,投資者也對收益高、固定的非標情有獨鍾,它無法替代。

一種認為,非標已死,沒有出路了

這種聲音自2017年開始就一直在金融圈內流傳,太多人為此惴惴不安。到了今年,這種聲音更是覺得非標徹底走到了窮途末路的一步,只有等死的那一天。

兩種聲音,哪一種是對的,哪一種又是錯的?

也許並沒有一個絕對的是與非。

毋庸置疑的是,長期來看,非標一定會受影響,波動難以避免。監管意在治理亂象,新規也並沒有禁止非標投資,

非標不會被取締,但業務轉型卻是一個大勢所趨。

一方面,是非標轉標。

過去非標轉標,銀登中心、北金所等平臺都可以作為路徑,但隨著《認定規則》出臺,它們都被認定為了“非標”,幾乎被堵死,非標轉標的路徑進一步變窄。

壓力山大。

這種情況下,ABS,也就是資產證券化,也許就成為了主要的轉標路徑。

另一方面,中國的財富管理,其實主要還是靠非標做大的。

簡單粗暴固定收益,深深戳中了客戶內心。

於是,從零擴大到幾十萬億規模。

當這些資產大幅減少後,非標業務的改變,還是一種財富觀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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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所有的監管都指向同一目的:一個更高質量的市場。

所有的投資理財都離不開一點:客戶需求。

無論是非標轉標、機構思考怎麼在標與非標之間自由切換,還是當非標迎來拐點後、機構思考怎麼留住客戶,更深層次上都有業務思維的一種轉變。

因為它們的核心要求是:深度瞭解客戶,滿足客戶全方位的金融需求。

業務轉型,根本要轉變的還是背後的業務底層思維,從以產品為中心,向以客戶為中心轉變。

這一口號其實提倡了很多年,實踐起來卻難中有難。

究其原因,是因為,要深度瞭解客戶需求,就不能以規模為第一位考核要素。

深度和廣度天然相斥,追求規模,往往只能做廣、很難做深。

監管與市場博弈了這麼多年,簡直是一場拉鋸戰,這一次認定規則又對非標豎起了利劍。

但說白了,大幅度壓縮了非標資產規模。

潛臺詞也就是,棄廣度追深度,要非標做深一點,做精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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