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生病、兒子無業、女兒離婚,範偉如何演活狼狽不堪的老男人

老伴生病、兒子無業、女兒離婚,範偉如何演活狼狽不堪的老男人

東北,某小縣城。

鐵路局車輛段的會議室裡,剛剛結束了一場為退休職工的歡送大會。茶水、瓜子皮、桔子皮一地狼藉,房頂上五彩豔俗的拉花彩帶飄飄晃晃。

王抗美(範偉 飾),穿著一件廉價的黑西服,胸前彆著紅花,獨自一人呆坐著。

他面前狼藉一片的桌子上,擺放著一面鏡框,上邊用紅油漆寫著四個大字“光榮退休”。

1951年出生的王抗美,在他55歲時,退休了。

如同東北無數退休或下崗的職工一般,王抗美離開工作幾十年的機修車間,這個他奉獻了半生的地方,轉眼便成了飄萍一般,開始在社會上四處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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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張猛執導的國產影片《耳朵大有福》在2008年上映,以東北鐵路職工王抗美的退休生活經歷為主線,展示了一個得意大時代背景下的失意小人物。

我沉浸在被影片真實還原的老百姓雞毛蒜皮、狼狽不堪的瑣碎生活中不能自拔,有笑有淚、有酸有苦!

一、一個狼狽不堪的老男人

王抗美這個老男人,身上揹負了太多的責任和義務。生病的老伴、鬧離婚的女兒、不務正業的兒子、對老父親不盡贍養義務的弟弟。

但王抗美退休後面臨的第一個也是最主要的難題,就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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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抗美的老伴生病在住院,現在正在康復期,一個月需要營養費450元,王抗美這一退休,收入少了一半,經濟也立刻緊張起來。

因為女婿家的條件很好,所以老伴希望把女兒女婿叫到家裡開個會,讓孩子們幫襯一把。但王抗美死活不願意,一方面是礙於面子,一方面,他也尋思著自己再找個營生,增加點收入,不想給孩子添麻煩。

於是,55歲的王抗美,開始了他尋找工作的旅程。

但是,年過半百,身無一技之長,要在這個經濟落後的縣城找到一份營生,談何容易?

開始,老伴說王抗美沒有一技之長時,他還不服氣,“我那機修工不是技術啊?”老伴反駁他說,“那你還能在大街上擺攤修火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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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點中了和王抗美類似的退休老人的死穴:一輩子把自己綁定在一架龐大的機器上,旱澇保收、風光無限,以至於他們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機器的龐大,就代表自己的龐大,機器的無所不能,就代表自己的無所不能。

但殘酷現實告訴王抗美,離開機器,你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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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抗美去考察擦皮鞋,但卻看到了地痞是如何擦完之後不給錢,還反咬一口訛詐擦鞋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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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考察街頭拉客人的“倒騎驢”腳蹬三輪車,但只試騎了一次,氣管炎便犯了,趴在車座上咳嗽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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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應聘促銷演出,在衛生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轉眼就被人家擦了鼻子。

老伴同病房的病友,推薦他去一家網絡商務公司聽課,他頭一次去,那家公司就被工商人員一窩端,原來這裡是搞傳銷的。

生活似乎處處在與王抗美作對,就連他那輛破自行車,也總是在關鍵的時刻掉鏈子。

此時,唯一能安慰王抗美的,似乎只有他在街頭花3塊錢讓電腦算命後得到的幾句吉祥話,比如“妻兒老小皆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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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無一技之長的王抗美,站立在破敗的街頭,四顧茫然。

二、由生活細節支撐起的現實主義經典影片

王抗美生活的這個東北縣城,在鏡頭中是灰暗破敗的。

已經不冒煙的大煙囪、橫穿城區的鐵道以及低矮破敗的居民棚戶板房,構成了那個時代東北老工業基地的基本樣貌。

時隔十幾年的時間,如今再看這部影片,才發現影片中的每一場戲、每一句臺詞,都充滿了真實的生活細節。

而正是靠這些細節的支撐,這部影片才從裡到外透著一股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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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賣部中,王抗美泡一包1塊1的方便麵,買了四瓶1塊4的雪花啤酒,一盒1塊5的大前門煙,總共花費9元錢。

在街頭,王抗美路過3塊錢算一次的電腦算命地攤,他與小姑娘討價還價:“我只算後半生1塊5行不行?”小姑娘一口回絕:“要算就是一生一生的算,沒有算後半生的。”王抗美撇嘴不屑:“我前半生都活完了,用你算啥?”

這兩場戲,導演之所以對商品價格進行詳細敘述,就是為了展現當時當地的物價水平,也為了刻畫王抗美的消費能力和消費習慣。

同樣,也是靠這些生活化的細節,加上範偉的生動演繹,將一箇中國東北底層老工人的形象,活靈活現地展現了出來。

王抗美這個退休工人,身上兼具了東北人的鮮明特性:好面子、人前不服輸,對待家庭負責盡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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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退休歡送會上,王抗美大方地將自己帶的白皮中華煙送給了單位同事,還滿不在乎地說,“拿去抽吧,家裡還有。”

但在小賣部裡,他買1塊5的大前門時,還向店主解釋說,“咱抽的不是價錢,是信仰!”生怕對方看不起他抽廉價煙。

兩個場景一對比,活脫脫地把王抗美好虛榮好面子的性格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類似生活化的情節,充滿了整部影片當中。使這部影片,充滿了煙火氣,展現出了一個更加真實的中國、更加真實的中國人。

王抗美在醫院看老伴,讓老伴的腳蹬在自己身上,一伸一收地鍛鍊腿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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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老伴對於錢的擔憂,王抗美慢悠悠地說,“老伴啊,你目前的任務,就是放鬆心態養好病,我呢,就是調整心態別得病,確保咱們家一家一個病人的基本配置。”

這短短兩句臺詞,把東北退休職工乃至中國無數普通老人的心態刻畫了出來:疾病,是老年人唯一需要全力以赴嚴肅對待的事情。

沒有生活的漫長積累,沒有對底層小市民生活的無比熟悉,怎麼會拍出如此真實生動的生活細節?

三、昔日的榮耀與殘破的現實

劇中多次出現紅軍長征這個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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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單位領導問王抗美,退休後打算乾點啥?

王抗美回答,“這不我以前在局宣傳隊領唱過《長征組歌》嗎,公園裡老年合唱團非要我去當團長。”

第二次,是王抗美去朋友開的網吧兼小賣部。

一幫小青年在老式的電腦上全神貫注地玩著槍戰遊戲,櫃檯邊的電視裡,正播放著紅軍長征的影片。激昂有力的背景音樂,與玩遊戲少年的漠然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第三次,王抗美通過以前一個宣傳隊的隊員,去一家小劇團應聘。

老闆問王抗美會唱啥,流行的還是懷舊的,王抗美想了想說,我唱懷舊的。

在身後小舞臺耀眼燈光的映襯下,逆光中的王抗美,面部模糊,他滿懷激情地高聲唱起了《長征組歌》,那是飽含著深厚感情的歌唱。

唱到高聲部,王抗美連嗆兩聲,沒有唱上去。他用力地摸了一把有些溼潤的雙眼,不好意思地說,“感動了!”

鏡頭一轉,寸頭襯衣金鍊子的劇團老闆,身邊站著三個打扮豔俗的二人轉演員,眾人漠然地看著王抗美,一聲不吭。

此時鏡頭緩緩推開,那些人離觀眾的視角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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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抗美的名字,便是一個時代。

他的名字,寄託了父輩對那個火熱革命年代的懷念,亦成為留在他身上鮮明的時代烙印。但正在年輕的孩子,已經對那個時代毫無概念。

在街邊用電腦擺攤算命的小姑娘,好奇地問王抗美,“大叔,你咋起了一個女人的名字?”

王抗美教訓小姑娘,“啥女人名啊?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那最男人了!”

父輩昔日的榮耀,可以用兒子王抗美的名字永遠保留,但王抗美曾經的榮耀,他又能通過什麼載體來永遠留存呢?

是回憶?

是力不從心的歌聲?

還是無可奈何的一聲嘆息?

時代的記憶,註定會深深烙在一代人身上,也註定會在另一代人身上消失殆盡。

四、得意的大時代與失意的小人物

以王抗美為代表的一批人,是被飛速發展的時代遠遠拋在身後的一批人。他們也曾有過美好的青春和愛情,也曾經有過輝煌與榮耀。

自己工作幾十年、待遇比地方工廠好很多的鐵路單位,是王抗美一直引以為傲的資本,他也有意無意地會在朋友面前吹噓單位的種種高福利,比如職工死了之後,單位還會追發一年的工資。

就憑這一點,他就有理由受到其他朋友的羨慕。

但退休離開單位之後,王抗美才真切地感受到,失去單位庇護,對他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劇中有三個道具,出現的頻率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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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王抗美每天給老伴送飯的保溫桶,它代表了王抗美對於家庭逃不掉的責任。

二是王抗美那輛破舊不堪還總掉鏈子的自行車,它代表了王抗美愛吹牛的性格,處處會給他找麻煩,但他偏偏就是離不了。

三是王抗美時刻掛著胸前、以抵禦東北寒風對他氣管炎的侵犯的白紗布口罩,它這代表了王抗美確保自己身體不垮的努力。

責任、虛榮心、健康,這三個關鍵詞,代表了王抗美后半輩子全部的生活方向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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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王抗美的女婿露面只有一次,還是和王抗美的女兒幹了一架。

在朋友、鄰居和同事眼中,王抗美的女兒嫁了個家境好的女婿,應該是王抗美引以為傲的地方。但王抗美很是反感這一點,他的思路就是,我是我,他是他,兩回事。

退休後收入少一半,老伴希望女兒女婿能貼補一下,王抗美拒絕了。

在小賣部買4瓶啤酒,老闆隨口問道,“買酒是姑爺回來啦?”王抗美不屑地說,“他不回來我就不能喝酒啦?”

同樣因為經濟緊張,王抗美去找單位領導求助,對方奇怪地問,“王師傅,你家姑爺條件那麼好,不能給老人補點兒?”王抗美憤憤地說,“這都是咋了?老提他幹啥?我是我,他是他呀!”

王抗美雖然好虛榮好面子,但他的性格中,卻有著中國東北老工人那種獨立自尊的底色。

五、向殘酷的生活撒點野

王抗美被一件件糟心的事情壓迫地喘不過氣來,最終在老父親家裡總爆發了。

弟弟王援朝兩口子和老父親住在一起,但家裡天天開兩桌麻將,兩口子輪番上陣,家裡人流攢動,烏煙瘴氣,連老父親的飯都沒時間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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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老父親一天連吃了了兩頓烤地瓜之後,王抗美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即便如此,他對弟媳婦仍是沒有發脾氣,只是提醒了兩句便氣哼哼地出了門。

因為無意將路人碰到,王抗美與對方起了衝突,對方撂下一句狠話,“要不是看你年紀大,早整死你了。”

王抗美突然快步走向對方,用頭頂著對方胸口,滿不在乎地說,“來來,把我整死,歡迎整死,我正不想活了。”

對方一拳打倒了王抗美,撒腿就跑。王抗美爬起來,邊罵邊追,卻一拐彎,連人帶車摔在在滿是碎磚頭的拆遷廢墟中,保溫桶摔得粉碎、自行車也斷了鏈子。

王抗美仰面躺著,氣喘噓噓地望著灰暗陰沉的天空,一言不發。

這種潑皮無賴的舉止,與王抗美一貫老實懦弱的性格截然相反。我的理解是,這可以看做是王抗美終於對殘酷的現實進行了一次無謂的反抗,一次自我放逐。

沒錯,在短短几秒鐘內,王抗美以叛逆反社會的形象,終於向自己殘酷的生活撒了一次野!

但很快,王抗美便收斂起來,重新迴歸到他的傳統形象中。

路燈昏暗,背影悠長,王抗美高聲唱著長征組歌,搖搖晃晃地騎行在空寂無人的午夜街頭,目標是他的家。

沒錯,撒完野的王抗美,還要趕回家,給在醫院的老伴,準備第二天的早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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