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與唐朝:從未結成聯盟 錯失夾擊阿拉伯帝國的機會

拜占庭與唐朝:從未結成聯盟 錯失夾擊阿拉伯帝國的機會

隨著古典時代的結束,東西方世界兩頭的海陸交通變得快捷起來。然而,地緣政治層面的巨大變遷,卻使得希臘羅馬與東亞帝國的互動變得更加困難。過去的純商貿活動依然存在,卻已不是歷史記載的主流,取而代之的更多是戰區簡報和聯盟偓佺。

新的拂菻,成為東亞世界對過去西方大秦的新稱呼。這些斷斷續續的遣使交流,影響力將從盛唐一直延續到明朝。但頂著相同國名的來客,在身份與起始點方面都有重大不同。僅僅通過這些點滴記錄,就足以幫助我們勾勒出相對完整的歷史進程。

逆勢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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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於軍事壓力的拜占庭 首先派出使節


公元643年,來自拜占庭帝國的特使,突然帶著貴重禮物造訪長安。其敬獻的羅馬式玻璃製品,讓已經步入暮年的李世民開懷笑納。但使者的軍事聯盟請求,也被不可一世的天可汗所幹脆回絕。但這畢竟是西方的大國使者,在魏晉時代後首次來訪,算得上貞觀之治階段的“重大外交勝利”。

早在隋朝時期,已經有各種頂著拂菻名字的商品被送到長安和洛陽。除了大量由薩珊波斯復刻的山寨品外,也不乏從南北兩頭傳遞的原裝正品。彼時的拜占庭人,雖然失去了半個地中海沿岸,但依舊被自己和周邊蠻族都稱呼為羅馬。這個響噹噹的名字,通過亞美尼亞語與粟特等多方語言拷後,還是在遠東境內出現走樣。但相比古典時代的所謂大秦,這種洋涇浜翻譯還是更加貼近真實。這同樣也是交通技術與國際貿易不斷髮展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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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半個地中海的羅馬 期望聯合東方的龐然大物

在整個公元4-5世紀,大部分拜占庭商人都以埃及的紅海作為去往東方的主要口岸。通過阿拉伯半島南部的亞丁灣,順風直達印度西海岸的坎貝灣或馬拉巴爾地區。然後跳轉航向錫蘭,與已經開始崛起的泰米爾人完成交易。後者則會將西方世界的特殊物品銷往南朝,並回饋以從南洋運來的香料,以及來自越南和番禺的絲綢。也有人向北航行至克里米亞半島,通過匈人或阿瓦爾汗國的馬隊進行貿易。最後的物流終點,會是東方的長安、洛陽和晉陽等北朝大城市。

因此,當時的拜占庭雖模糊知曉存在有東方帝國,也沒有動力派出外交使團進行聯繫。但來回移動於君士坦丁堡和長安之間是粟特人,會不時透露對方情況。很快,不滿這種現狀的薩珊波斯出手,發兵佔領了亞丁灣地區。迫使拜占庭商業力量從印度和錫蘭等前沿市場後撤,加深了他們與東方世界的距離。若非有阿拉伯勢力的迅速躥起,拜占庭方面也不會想到去逆勢進行外交活動。尤其在老對手波斯也處於急速敗亡的局面,更讓君士坦丁堡當局察覺到急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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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珊佔領亞丁後 截斷了拜占庭東進的海上線路

然而,拜占庭通往東方海上路線,此時已完全被阿拉伯人所控制。在大使抵達長安的前一年,堪稱帝國最重要港口的亞歷山大城陷落。至於更北面的凱撒利亞、耶路撒冷、大馬士革和安條克,也在更早的時候就投降了征服者。因此,帝國特使就不得不輾轉黑海,透過曾聯盟對抗波斯的西突厥境內去往亞洲腹地。在粟特商人的協助下,幾乎不受阻攔的跑去面見大唐天可汗。

李世民此前已收到過薩珊國王伊嗣俟的求援信,所以不會不知道阿拉伯勢力的膨脹。他還通過拜占庭大使的描述,知道敘利亞地區的陷落。但因為翻譯問題和對外部世界的熟悉度不夠,將只是地區首府的安條克視為對方都城。在得知許多城市以繳納貢金的方式投降後,也判斷出拜占庭已淪為阿拉伯人的藩屬。因此,唐朝也就沒有任何發兵援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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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已經獲悉薩珊波斯對阿拉伯的節節敗退



無力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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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主攻方向位於東北 根本無力發兵西征



唐太宗之所以不願意給予援助,絕不是忽略遠交近攻的外交模式。但殘酷的現實情況,卻讓他意識到自己決不能為帝國開闢一個麻煩的新戰場。就在拜占庭大使抵達的當年,立儲問題就讓太子李承乾因謀反罪名被廢黜。顯然,這對於王朝存續有著巨大隱患。

此外,李世民在此前已經聯繫多年對外用兵。在搞定了北方的突厥和薛延陀勢力後,又到西域征討吐谷渾、高昌和龜茲等中小邦國。最後,順著隋煬帝的危險之路攻打高句麗,並因為戰事不利而選擇議和退讓。這樣一來,維繫唐朝前期軍事基礎的關隴貴族與基層府兵都損耗嚴重,連從草原徵調的外籍傭兵都不夠應付。因此,再啟戰端就不會是老皇帝的晚年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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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珊波斯的潰敗 讓唐朝意識到阿拉伯很有實力

當然,薩珊波斯的迅速敗亡,也給敏銳的帝國掌門人以極大震撼。熟悉軍務且多與外番接觸的天可汗,非常知曉波斯鐵騎的威力。曾經讓隋末群雄都瑟瑟發抖的突厥騎兵,就在首次同波斯人的衝突中被陣斬可汗。這也是他們後來會聯合希拉剋略皇帝,甘願為拜占庭利益作戰的重要原因。

不少薩珊王朝的軍事物資,包括佩劍、優質複合弓、鎧甲和戰馬,都會通過河中的粟特商團輸入東方。這就更讓唐朝對於攻滅波斯的阿拉伯人有所忌憚。以至於面對萬王之王的求援特使,李世民也只能以阿拉伯人更加善戰和道德高尚為藉口,勸對方回去之後要好自為之。後來,包括王子在內的大批薩珊貴族逃難至唐朝,也為帝國帶來了關於阿拉伯軍事力量的更清晰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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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的擴張 也迫使拜占庭使節只能走草原線路

公元647年,已經繼位的唐高宗在長安接見了第二位拜占庭大使。後者在奉上禮物之餘,也不忘繼續向東方天子爭取軍事聯盟。唐朝方面則通過詢問,瞭解到阿拉伯人依舊不可阻擋。後者任用敘利亞和埃及的變節者發展海軍,成功奪取了塞浦路斯和羅德島,進而開始圍攻君士坦丁堡。作為拜占庭最重大兵源地的安納托利亞,此時也已經被哈里發的大軍所洞穿。同年,唐朝軍隊也開啟了對高句麗王國的最後一擊。這就讓東西方聯手夾攻阿拉伯勢力的願望變得不切實際。等到下位拜占庭特使前來拜會,原本還能為唐朝抵達中亞防線的薩珊殘部也徹底敗亡。

公元701年,日後以放蕩不羈而聞名的李白在碎葉城出生。同時,自稱皇帝的武則天也見到了第三位拜占庭使節。至於讓各大帝國顫抖的阿拉伯人,也在大規模內部洗牌後又誕生了同樣強勢的伍麥葉王朝,並將戰火燒向西方的馬格里布、北面的高加索與東方的河中。但唐朝依然有自己的重大麻煩,需要在平衡舊番之餘,應付冒頭的早期契丹。武則天的削弱關隴後裔政策,又讓大批武姓新貴走上前線,將休養生息來的野戰軍消耗完畢。不用說,拜占庭使節的任何實質性請求,都不會收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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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勢力的持續擴張 終究讓唐朝也感到擔憂



主體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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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的防線被壓縮至都城 也不再有空遣使唐朝



公元711年,拜占庭帝國又執行了一次並不成功的遣唐使外交。由於相關記載的模糊不清,我們也很難清楚他們與完成撥亂反正的李家談了什麼。但當時的安納托利亞防線已趨於穩固,君士坦丁堡方面也就逐漸放棄了同長安當局的直接聯繫。然而,伍麥葉遠征軍的掃蕩步伐已抵達唐朝邊境,雙方的衝突一觸即發。

於是,唐朝方面開始罕見的主動接觸拂菻,卻沒有意識到交涉對象已換了身份。由於阿拉伯軍隊和穆斯林勢力的擴張,許多原本分佈在波斯與河中的聶斯托利派基督徒也被迫轉移陣地。在此階段,他們一度是拜占庭大使去往唐朝的重要中間人。儘管這個教派本身是被帝國驅逐的異端,但此時也迫於生存危機而只能選擇聯合。但在並不熟悉希臘-敘利亞文化的唐朝看來,兩者似乎沒有顯著的區別,也就因此以相同名稱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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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唐朝的拂菻使者 逐步換成了中亞基督徒

聶斯托利派便開始轉移陣地,將發展發現定為北方草原。首先是從河中遷徙到哈薩克境內的七河流域,隨後向東進入蒙古高原。那些數百年後的蒙古基督徒士兵,就是這次戰略轉移的成果。其餘人則努力進入西域和唐朝腹地,繼續維繫自身的傳教和貿易網絡。通過氣候條件更為惡劣的南西伯利亞,他們可以抵達有拜占庭駐軍的克里米亞。部分留在阿拉伯佔領區的團體,也可以在獲得允許的範圍內從事一些地下活動。

唐朝史官筆下的拂菻,也就從原本的拜占庭帝國,變為近在咫尺的中亞部族。他們的正式使節,還在公元742年抵達長安。因為唐朝並不熟悉教團組織,也就將其視為某個非常傳統的外番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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怛羅斯戰役後 唐朝更加無力西顧

後來,儘管有庇護他們的突施騎突厥幫助,唐軍還是輸掉了公元751年的怛羅斯戰役。

至此,唐朝的國運步入下降通道,包括安史之亂和吐蕃入侵一類的內憂外患頻發。來自中亞腹地的外交活動便戛然而止。唯有眾多傳教士和商賈信徒,會不斷前往唐朝境內的大秦景教寺廟。不止為自己的信仰,也是繼續扮演著絲綢之路上的貿易載體。他們會在坊間遇到不少中亞同鄉,包括薩珊後裔、留居東土的粟特社區和突厥人。當然,也包括逐步抵達的阿拉伯移民。當時的他們也不會清楚,在怛羅斯戰役中被俘虜的杜環,將有幸親臨西方的君士坦丁堡。

一直到公元845年的唐武宗禁佛,大量來自中亞和波斯的聶斯托利派遭到波及。那些活動在南方廣州的團體,也因為黃巢叛軍的屠殺而損失慘重。之後的近兩個世紀內,東亞地區的殘存“拂菻”都逐步轉入地下。所有帝國覬覦者也不再清晰,這些曾經的國際化團體究竟是誰,又到底是來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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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時期的拂菻使者 換成了羅姆蘇丹的突厥人

1081年,已開始重建帝國世襲的北宋才迎來了新一代拂菻使者。這些人當然不會來自君士坦丁堡,卻也和拜占庭帝國脫離不了關係。原來,當年擊敗唐朝軍隊的阿巴斯王朝,已經因過度任用突厥奴隸軍而淪為蝸居巴格達的象徵性力量。屬於不同派系的突厥化軍閥,成為橫行中亞和西亞的決定性力量。其中的塞爾柱集團,已經建立起史無前例的龐大聯邦制帝國。其中的分支進入小亞細亞半島,通過曼奇刻爾特戰役的勝利而構建起自己的獨立實體。由於大部分領地都是前拜占庭屬地,所以自稱羅馬並使用凱撒頭銜,成為赫赫有名的羅姆蘇丹國。其使節向東抵達開封,既有商貿拜會之意,也有宣揚本國君主武德的需要。

面對這群新來的拂菻人,北宋並無覺得有何不妥。由於中原和傳統的拜占庭-敘利亞文化隔絕已久,便只是簡單記錄了對方口述的民風習俗。其君主的纏頭習俗和境內盛產駱駝的情況,無疑和之前的拜占庭希臘化國家有很大不同。同時留下的貢獻禮品清單,也不見過往拂菻人所拿手的玻璃器皿,轉為非常突厥化的刀劍、馬鞍和珍珠。後來,這樣的使團又兩次造訪開封,同樣留下類似記錄。對應當時的小亞細亞內陸,已完全被羅姆蘇丹國的突厥勢力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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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勝拜占庭的羅姆突厥 將成為後世東亞眼中的拂菻



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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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時期的拂菻 換成了馬拉巴爾海岸的敘利亞教派



公元12世紀,北宋因為靖康之變而喪失了半壁江山。因此,突厥世界與趙宋皇族的外交路線就被切斷。加上塞爾柱帝國勢力的衰退和十字軍東征的不斷衝擊,讓羅姆蘇丹的實力大不如前。在這個低潮階段,還有少量拂菻貨物和商人進入南宋地界。但他們更有可能是移民印度馬拉巴爾海岸的東方派基督徒,而非交通不便的突厥化牧民。

進入13世紀,隨著蒙古帝國的極限擴張,南宋和羅姆蘇丹都成為黃金家族的攻擊對象。前者在1279年被完全消滅,後者也在1308年壽終正寢。雙方舊地的距離,卻因蒙古軍隊創造的短暫和平而再次接近起來。不少商賈來往兩頭,卻因為存在感不足記錄寥寥。不過,原本因多次語言轉譯而走樣的發音,卻從拂菻升級為魯密。可見在這個階段,雙方遺民的直接接觸呈上升趨勢。諸如汗八里、揚州、杭州和廣州這樣的大型城市,都是魯密商人會經常造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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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和羅姆蘇丹 最終都因蒙古擴張而毀滅

最終,明太祖朱元璋在1371年還接見了某位滯留東土的拂菻商人。由於元朝的滅亡和新的禁止民間私人貿易政策出臺,他突然失去了原路返回故土的線路。朱元璋在得知此事之後,專門派人護送其出境,並讓他承擔起臨時外交任務,希望對方能成為新朝貢體系的一部分。只是因為小亞細亞半島開始的新一輪戰亂,這名幸運兒的後來事蹟就無從考證。

當年因蒙古西征而引發的大規模遷徙,讓羅姆蘇丹收留了一批來自土庫曼地區的突厥部落。後者以其首領的名稱自居,成為迅速擴張的奧斯曼人。在明朝接過蒙元的大部分遺產時,他們的軍隊也開始在小亞細亞半島攻略拜占庭殘念和其他羅姆系突厥國家。一旦自己的騎兵踏入歐洲,就任用大量的希臘官僚進行整治架構建設,並開始自封為羅馬正統的繼承者。這個進程在1402年因安卡拉戰役的失敗而被暫時打斷,獲勝的帖木兒帝國也完全堵住了他們和明朝可能的交流通道。至於曾經的真拂菻,已經由往日的拜占庭帝國淪為徒有其名的幾個希臘小邦,更無法支撐起去往東方的外交費用。一直到1453年,君士坦丁堡被奧斯曼大軍攻克,“羅馬正統”的凱撒頭銜也落到蘇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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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奧斯曼土耳其 將接過魯密的名稱

按理來說,關於拂菻和魯密的聲音也應該就此銷聲匿跡。但奧斯曼帝國的武力擴張,還是讓這個稱號的影響力又維持了很長時間。君士坦丁堡的蘇丹不斷派兵攻略兩河流域,並支持私人商賈和海盜不停的進入印度洋和河中地區。甚至還有奉蘇丹號令,帶著火器技術去扶持代理人的軍事顧問。他們將源自意大利的火繩槍和攻城炮技術,傳入許久沒有武備升級的中亞,阻擋了烏茲別克人的擴張和印度莫臥兒王朝的興起。

稍後,頂著魯密之名的火槍也開始為明朝人所知曉。於是,到了16-17世紀,部分關於魯密銃的介紹也出現在東亞帝國的兵書之中。至於士兵能真正擁有這些武器,已經是18世紀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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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密銃將在18世紀被清軍大量裝備

當然,無論獲得羅馬之名的奧斯曼蘇丹,還是搞不清對方位置的明朝皇帝,都不會預料自己的世界將發生永久性變革。那些在唐朝時就讓真拂菻頭痛的法蘭克人,在北宋時又以十字軍的形式攻入羅姆境內。到了奧斯曼凱撒稱雄的年代,更是靠航海技術的進步而楊帆東進。

明朝直接以魯密人的分類方法,將之翻譯為弗朗機。他們並不清楚兩者的矛盾關係,更不知道雙方的戰艦已在西洋上捉對廝殺。但遠東的近代歷史已經因為這次聚變而悄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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