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麼歲月靜好
只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在雲南的邊境線上
有一群人時刻守護著國門的安全
紮根深山守邊人
“金三角”相距不遠、怒江奔騰咆哮、莽莽雪山險峻神秘……在雲南的邊境線上,有一群人時刻守護著國門的安全。他們中有“緝毒兵王”,在邊境上與毒販生死較量;也有人紮根深山秘境,數十年默默無聞。他們就是在雲南戍守“國門”的中國移民管理警察。在去年公安邊防部隊改革中,他們脫下了軍裝戴上警徽,但是為國守邊的初心始終如一。
尋訪“緝毒兵王”
9月16日,雲南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天氣陰。從芒市機場下飛機,驅車駛上320國道,很快就抵達了木康邊境檢查站。
邊境檢查站位於德宏州芒市與保山市龍陵縣交界處的雙坡埡口,正好卡在320國道—滇緬公路的咽喉要道上,距離“金三角”地區只有約100公里,是全國陸地邊境最複雜的地段之一。
記者此行的目的,是尋訪曾被稱為“緝毒兵王”的民警——鄭兆瑞。
木康邊境檢查站不大,一進門就看到了整裝待發的鄭兆瑞。他個子不高,乍一看並不起眼。可關於他的緝毒故事,卻成了木康檢查站的傳奇。
剛好這天鄭兆瑞要出發去山裡設伏堵卡,路上大家說起了年初的一樁案子:今年1月29日凌晨3時許,鄭兆瑞同隊員在木康站兩翼便道設伏堵卡時,發現一輛摩托車走走停停,形跡十分可疑。鄭兆瑞同隊友果斷出擊,當場從一個捆綁在摩托車後座上的黑色揹包內查獲毒品鴉片10.7千克,這是木康站在公安邊防部隊改革換裝以來破獲的第一起萬克毒品大案。
鄭兆瑞說,他習慣每天把查緝過程中遇到的所見所聞記下來,包括邊境地區民俗風情、每月的毒情形勢分析、季節性貨物流通情況、貨物流量變化、新型車體結構等。這些素材成了他的手工“大數據”分析。在木康16年,鄭兆瑞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先後破獲毒品案件850餘起,抓獲犯罪嫌疑人620餘人,查獲各類毒品450餘千克。
“點點頭,花錢不用愁;揮揮手,就是一座樓”“裝沒看見,這箱子裡的錢都是你的”……在木康,各種誘惑無處不在,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可鄭兆瑞說,堅守在這裡就決不能為利益所動。
與毒販們鬥智鬥勇,鄭兆瑞從沒怕過。可2018年公安邊防部隊改革,面對進退留轉,這位“緝毒兵王”有些猶豫。
木康邊境檢查站地處深山、位置偏僻,半年雨水半年霜,氣候潮溼,加上每天超過3000輛車次的繁重查緝任務,大部分民警都不同程度地患有腰肌勞損、風溼、關節炎、胃炎等職業病。
鄭兆瑞是雲南楚雄人,立過兩次一等功,父母妻子希望他能調回城市團聚。老家的公安機關也多次做他工作,想讓他到禁毒支隊工作。
“有邊才有國,有國才有家。”鄭兆瑞說,老家沒有移民管理機關,這意味著自己就得離開這份堅守16年的事業,“是這個英雄的集體成就了我,這個時候更需要我不忘初心”。最終,鄭兆瑞婉言謝絕。
決心已定,鄭兆瑞全力投入公安邊防部隊士兵轉改招錄考試,以93分的高分成為第一代移民管理警察,繼續堅守查毒守邊的第一線。“有我們在,這裡就永遠是犯罪分子難以逾越的‘雲嶺雄關’!”鄭兆瑞說。
通向41號界樁
雲南省西北角的滇藏交界處,有一塊“秘境”——獨龍江,是我國人口最少的民族之一獨龍族的聚居地。過去這裡與世隔絕,是雲南最偏僻、最艱苦的地方之一。有個小小的邊境派出所紮根那裡數十年,守護著當地115公里長的邊境線。9月18日,雲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天氣多雲。在走進獨龍江之前,記者被告知要做好遭遇各種險情的心理準備,“不過,經驗豐富的司機能處理各種路況,不必擔心”。
第一天的路程,幾乎全部走在怒江兩岸崖壁上開鑿的公路上。滾滾怒江水從群山中奔湧而出,河道陡峭的落差讓水勢愈發湍急,沿途四處可見瀑布險灘。途中一些路段非常狹窄,常讓人擔心會掉下懸崖。路上隨行的怒江邊境管理支隊政治處主任祁銀全告訴記者,怒江州內的道路多依山開鑿、崎嶇難走,而這裡邊境管理支隊的民警們又經常需要下鄉,長年下來,民警們的開車技術都是個頂個地強。
顛簸了一天半,我們才趕到獨龍江鄉所在的貢山獨龍族怒族自治縣。從貢山縣城到獨龍江鄉總共只有約89公里,卻是整個行程中最“遭罪”的一段。蜿蜒曲折的盤山路上一個急彎接著一個急彎,據說一共有700多個彎,晃得人頭昏眼花。守邊的人最知道這路上的難,難怪這一回剛到縣城,就看到駕駛員跑到附近集市上買些新鮮蔬菜、乾貨去了——原來獨龍江條件艱苦,一些食材只能從外面運進去,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得給大家夥兒改善改善伙食。
這是獨龍江鄉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過去想從獨龍江鄉走到縣城,至少要翻山越嶺在驛道上走3天,一旦趕上大雪封山,交通就完全被阻斷了。在平均海拔3000米的雪線以上,為僅4000多人的獨龍族修建這樣一條“天路”,讓人感慨。
越向裡走,路就越險。
好不容易抵達獨龍江邊境派出所,已是9月19日的夜裡。我們趕上了民警第二天要去巡邊,於是決定隨同一起前往他們口中的“41號界樁”。欽郎當抵邊警務室,是獨龍江鄉距離中緬邊界最近的一個警務室,再向前就已人跡罕至。經過一路顛簸,大家在此稍作休整,民警也在這時講了講獨龍江幾塊界樁的故事。他們說,巡查界樁是他們日常工作,不過在獨龍江卻並不容易。41號界樁雖然是離欽郎當最近的一個,但道路經常塌方,一路上危險重重。
彷彿是為了印證民警的話,通向41號界樁的路才走了一半,就被一處塌方阻住了去路。停車一看,塌方處下邊就是滾滾江水,稍有不慎就可能翻下山崖。開車的民警顯然習慣了這種情形,打量了一下剩下的半邊土路,又比了比車,很有信心地說:“能過,沒問題。”說完,開著車緩慢地貼著塌方處一點點蹭,所有人的心都揪成一團。
穿過塌方再向前,一行人進入原始森林中,我們才終於見到了41號界樁。它靜靜矗立在參天古木底下,身上披著斑駁的陽光。就像守邊的衛士,界樁無言地駐守在那裡——可是對於在場的每一個人來說,界樁上鮮紅的“中國”兩個大字,明明就是在大聲地說:祖國就在這裡!
守邊,守住人心
守邊,不只要守住那一草一木,更要守住人心。
從41號界樁返回獨龍江鄉,我們路過了一個小村莊,這裡曾有一所馬庫警民小學,最初就是由這裡邊防官兵創辦的。
獨龍族是直接由原始社會直接跨入社會主義社會的“直過民族”。上世紀50年代,邊防部隊剛進駐時,馬庫周圍方圓幾十裡內沒有一所學校,附近四個村寨幾十戶人家沒有一人識字。為了讓獨龍族的孩子也能受到良好教育,邊防官兵們建起了這所小學。
買不到黑板漆,就用鍋底灰塗成黑板;沒有粉筆,就把黏性較好的白泥搗碎,和成稀泥後灌入細竹筒曬乾,製成土粉筆。“一開始很多孩子不願意來,我們就在學校裡做飯糰。孩子們不知道讀書是幹什麼,但知道上學有飯吃,人就慢慢多了起來。”當地的駐村民警說,後來,這所小學甚至還走出過獨龍江的第一位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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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世紀50年代進駐獨龍江那刻起,在過去從來不種植蔬菜的獨龍江,幫群眾開梯田、種糧食、架蔬菜大棚、發展家禽養殖……60多年來,民警雖然換了一茬又一茬,可他們在幫獨龍族群眾解決溫飽、脫貧致富上,從來沒有間斷過。
“老百姓與守邊民警就像是一家人。”來自山東的小夥兒張禮慧駐守在獨龍江當戶籍民警,他說在那些辦理戶籍過程中的苦與樂裡,滿滿的都是警民之間的魚水情。
原來,一些住在山裡的獨龍族群眾沒有戶籍的概念,加上山高坡陡,辦證一直是個難題。有一次,張禮慧到一戶人家走訪,發現那家裡有親人早已過世,卻一直沒註銷戶口。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那家人以為撕去戶口頁就是註銷戶口。搞得小夥子哭笑不得。
為此,戶籍民警們常常要下鄉為群眾上門服務,有時順便還給山上的群眾免費體檢、看病送藥。有人回憶說,過去道路不通時,甚至還得租來腳力好的騾子,揹著行囊、帶著設備進山,特別要過江上年久失修的藤篾橋,那才叫一個膽戰心驚。
“獨龍江的老百姓最淳樸,用真心就能換來群眾的真心。”張禮慧說,當地群眾為了感謝民警,常常悄悄把雞蛋、肉之類的東西放在派出所門口,“有一次,我師傅到所裡一開門,竟發現有隻大公雞在戶籍室裡滿屋子亂跑。”說著,張禮慧自己都樂了。
總要有人為祖國守護邊疆
獨龍江邊境派出所駐守的民警中,除了8人是雲南人外,其餘都來自全國不同省份。
“民警中近一半已經結婚,但為了守邊戍邊,大多都過著兩地、甚至三地分居的生活。”所長李小軍是湖南衡陽人,2000年入伍,2009年隨部隊來到了怒江州戍邊,3年前進了獨龍江。李小軍和妻子是同鄉,為了家庭團聚,他說服妻子隨他在六庫(怒江州州府)安家,可就算這樣,還是一年見不了幾面。從六庫到獨龍江至少要兩天,週末還不夠來回,只能趁著休假與家人團聚。
李小軍說,他最對不起的是妻子。2016年當他接到命令進駐獨龍江時,妻子剛好懷上了二胎,他根本無暇照顧。最後,還是支隊家屬區的幾位軍嫂幫忙,才把妻子送到醫院。而他,還正在邊境線上執勤呢。
然而,駐守在邊疆,面對的不僅僅是與家人長時間分離和格外艱苦的工作環境。有時,這群人所付出犧牲的,甚至可能是年輕的生命。
在獨龍江鄉巴坡村,村南數百米高的一處山坡上,在樹木掩映中,有一座肅穆的烈士陵園——人們來到這裡,祭奠那些為了駐守邊疆,把自己年輕的生命留在這片土地上的英雄們。
其實,這裡的墳塋絕大多數是衣冠冢——事故吞噬了年輕戰士的生命,而惡劣的自然條件使尋找遺體成為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1977年,年僅18歲的戰士張枝繁為了給戰友和當地群眾探路,跌落懸崖不幸犧牲;
1979年,戰士劉金國下鄉經過一座年久失修的獨木橋時,落入江中溺水身亡;
1991年,戰士莊雲在幫當地群眾砍柴時,不慎滾落山崖犧牲;
……
在北京籍戰士於建輝墓前,民警們向記者說起他的故事:2001年,於建輝在搶修公路時,不幸墜江溺亡。聽聞兒子犧牲,年邁的父母千里迢迢從北京趕來,想看看兒子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可二老走到貢山縣城時,已經大雪封山,無法前行。二老只好站在縣城,遙望高黎貢山,想象兒子曾駐守的地方,老淚縱橫。
離開獨龍江前,記者問李小軍:“遠離家鄉、為國戍邊,有沒有後悔?”
“總要有人為祖國守護邊疆,我不來誰來?紮根獨龍江,服務為人民,這就是我們堅守的信念。”李小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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