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院士宋爾衛:廣州仔,逸仙情

中科院院士宋爾衛:廣州仔,逸仙情

11月底,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院長、乳腺癌專家宋爾衛增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以下簡稱中科院院士)的消息傳來,醫院上下沸騰了。他是在該院培養和成長起來的首位中科院院士,是個接地氣的廣州仔,有著深深的逸仙情。

這些年,宋爾衛帶領團隊圍繞乳腺癌等惡性腫瘤轉移展開了系統性、創新性研究,這些基於臨床實踐提出並探討的科學問題,加深了學界對疾病的理解,為免疫治療提供了嶄新思路。

當選院士後,他接受了南方日報、南方+記者的獨家專訪。樸素的辦公室內,案頭擺放的書籍甚是顯眼——《震川先生集》等中國古典讀物“混搭”著《免疫學》等英文原版教材,讓他總能在知識世界大快朵頤,感悟平凡真摯的人生道理 ,還可時而點燃靈感的火花。

【人物名片】

中科院院士宋尔卫:广州仔,逸仙情

宋爾衛長期從事臨床一線工作,在國內開展早期乳腺癌保留乳房根治術,並發現保乳術保留的腫瘤微環境組織對後續抗腫瘤免疫治療具有重要價值。其團隊主要圍繞乳腺癌等惡性腫瘤轉移開展研究,在非編碼RNA(ncRNA)和腫瘤微環境調控癌細胞可塑性與腫瘤轉移領域取得了系統性的創新成果。其研究成果多次發表在Cell、Cancer Cell、Nature Immunology、Nature Cell Biology、Science Translational Medicine等國際著名學術期刊,曾兩度入選全國高校十大科技進展(2008年及2018年),並以第一完成人獲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曾獲“何梁何利科學與技術獎”及“談家楨生命科學獎”。

科學精神的種子

跳出限制擁抱一切可能

廣州市第二中學,高中課堂,17歲的宋爾衛第一次聽老師說到國際頂級期刊《自然》(Nature)——這本創刊於1869年的雜誌,是世界上最早的科技期刊,內容始終瞄準全球科技領域最重要的突破。

科學精神的種子在宋爾衛心中埋下。但他並沒有想到,往後的日子會與科學研究結下如此深緣。

南方日報:有人說,能當上中科院院士必是某方面的天才。您覺得呢?

宋爾衛: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天才,一直挺平凡的,小時候成績也不見得很好。幼年時父親教我學英語,鼓勵我擴展知識面,放縱我張揚個性。上初中前我連複習的習慣都沒有,一到考試就完了。初一第一次期中考,我語文67.5分,生物63.5分。

南方日報:您怎能把分數記得這麼清楚?

宋爾衛:成績差對我是鞭策。我奮起直追,所幸高考成績還不錯,考上了中山醫科大學全英班。這要感謝我的父親。當英語老師的他教我養成了良好的學習習慣。他的教學方法很另類,從不滿足於課本。針對單詞,他分門別類地教,“滾雪球”式增加詞彙量;針對語法,他總結了一套規律幫我化繁為簡;針對口語,他讓我跟著海外英文教學磁帶讀,還在日常生活場景中強化訓練。比如,我想和他下一盤國際象棋時,必須用英語提出要求。他總以鼓勵為主,讓我樹立信心。如今回想起來,父親的啟蒙教育對我日後的學習、科研都頗有啟發。

南方日報:什麼樣的啟發?

宋爾衛:讓我明白了邏輯思維、總結規律、學以致用、拓展延伸的重要性。而且遇到困難時,我只要想起父親的豁達,對我的樂觀主義教育,便會很快積極起來。

南方日報:當時,您計較成績和排名嗎?

宋爾衛:從廣州中山六路幼兒園、朝天路小學到廣州市第二中學,我的學習經歷了隨心所欲到制定精密計劃的過程,成績顯著提高,進入班級前十名。但我認為,排名不該是評價學生的唯一標準。因此,我曾建議高中學習委員排名只排前十名與進步幅度大的同學,不要傷了一些同學的自尊心。可貴的是她採納了我的建議,更可貴的是老師從沒因成績差而放棄任何一個學生。這也是廣州包容的城市氣質的體現。

比如,小學時作為非尖子生,老師選我參加廣州市小學生智力競賽,拿了全市第一名;初中,老師尊重我的興趣把我選為晨曦文學社的理事;高中的語文老師蘇世斌讓我印象最深,她善於啟發思維,對我們談詩詞歌賦,培養了我良好的文學欣賞能力;高中的理科老師還給我們講大科學家玻爾實事求是自我否定的故事,介紹國際頂級期刊《自然》,讓我體會到什麼是科學家的精神和胸襟。

南方日報:看來,您對文學挺感興趣的。

宋爾衛:直到今天,我仍不時重溫高中時常讀的歸有光的《項脊軒志》和李密的《陳情表》,字字含真,句句含情,平凡中透著深摯的情懷,蘊含處世為人的道理。

當時的課堂,老師從不照本宣科,也不會只圍繞高考和競賽的指揮棒教學。他們總是鼓勵我們跳出條條框框擁抱一切可能,教會我們歸納總結,引導我們對問題刨根問底,而並非滿足於提高分數,盯著眼前利益。科學精神的種子就這樣萌芽了。

臨床大師的執念

脫離臨床的研究沒有靈魂

2005年1月,時任中山大學校長黃達人在8年校長任期中首次行使酌情權,將從哈佛醫學院回到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的講師宋爾衛破格聘為研究員,職稱上連跳兩級。

這一跳,畫出了一條臨床醫生到臨床大師的成長路線。

手術室和實驗室,對宋爾衛而言從不矛盾,反而是他靈感的源泉。他認為,出色的醫生必須是臨床醫學科學家。

南方日報:您怎麼看臨床和科研的關係?

宋爾衛:我出國進修前是一名普外科醫生,主要工作是拿手術刀,專攻腫瘤方向,壓根不是什麼研究員、教授;在德國埃森大學和美國哈佛大學進行的博士後研究工作跟原來的臨床方向也不同,重點是移植免疫和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IV)領域;回國後我從頭開始研究乳腺癌。這一切看似關聯性不大,實則環環相扣。臨床發現的難題可啟發我們提煉出很好的科學問題,科研可幫助我們找到難題背後的答案,更好地指導臨床實踐。

不少人曾勸我發揮科研特長,少做臨床,但我覺得這樣會失去作為臨床科學家的優勢,研究會沒有靈魂,成為無源之水。我不贊成為科研而科研,為發文章而發文章,

臨床和科研不能割裂。

中科院院士宋尔卫:广州仔,逸仙情

南方日報:但很多臨床醫生感到科研壓力很大。為何一定要做學術研究呢?只看好病不行嗎?

宋爾衛:並非所有的醫生都要做科研、攻難關,但至少得用做科研的思維指導臨床。因為學術研究能培養學習和閱讀文獻的習慣,磨鍊嚴謹認真的工作作風,提高邏輯思維能力,提升協調管理的能力,開闊專業的眼界和視野,培養心胸寬廣的情懷。

總在思考是十分必要的。比如,我院此前在救治一例H5N6禽流感重病患者時,在常規抗病毒藥物被證明無效時另闢蹊徑,用了抗腫瘤藥物西羅莫司。面對這種死亡率高達73%的疾病,這一搏並非拿病人當“小白鼠”,是有大量科研成果支撐的。病毒複製過程中需要激活PI3K-AKT信號通路,西羅莫司可以干預該通路。而且國外的細胞試驗、動物實驗等已多方證明該藥物在抗病毒方面有效。後來,我們果然把病人救回來了。

南方日報:一名新醫生怎樣才能成長為臨床科學家?

宋爾衛:從新醫生到好醫生得歷經豐富的臨床實踐,做到刻苦學習、嚴謹認真;從好醫生到名醫生,要學會鑽研思考、提煉問題、溝通協調;從名醫生到臨床科學家要有國際視野、合作精神和寬廣的胸懷。簡言之好醫生要看好病,名醫生要制定好指南和共識培養更多好醫生看好病,而臨床科學家的責任是要推動醫學理論和醫學科學的發展。

中科院院士宋尔卫:广州仔,逸仙情

中科院士的胸懷

為他人超越而高興

中山大學中山醫學院柯麟班錄取的都是尖子生。他們接受全英教學,將在下學期迎來宋爾衛院士開講。

新晉院士計劃從前沿學科免疫學入手,開啟與青年學子的對話。他希望培養他們嚴謹認真的治學態度,點燃他們的研究熱情,讓他們在古今中外醫學知識的海洋遨遊、探索。

上世紀90年代初,宋爾衛的恩師、生理學專家王庭槐就是這麼給他講課,領他入門的。他還以科研論文的高標準來要求宋爾衛的每一篇實驗報告,並以高遠的胸懷言傳身教,成為他人生的榜樣。

南方日報:如何看待中科院院士這個榮譽?

宋爾衛:這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我要盡一份綿力,推動國家醫學科學研究走向世界,要致力於培養更多優秀人才並對大眾做好科普宣教。這不是我個人的榮譽,屬於培養我的父親和兄長,我的學校、我的老師,我所在的醫院,也屬於我成長的城市廣州,這裡兼容幷蓄的文化給了我良好的薰陶。我尤其要感謝王庭槐等老師,他言傳身教,讓我更好地換位思考,更加尊重他人。當了院士,更要有院士的大視野、大格局、大情懷,要為他人包括後輩的超越而高興。

南方日報:好消息傳來時,據我們所知醫院上下都為您高興。

宋爾衛:同事們甚至比我還激動,這就是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的偉大之處。大家有忠於醫院的逸仙情懷,同心同德的深情。外科老教授區慶嘉在彌留之際,雖然呼吸已十分困難,還在我耳邊惦記著評選院士之事。

我是在醫院培養和成長起來的首位中科院院士。但醫院的佔地面積小、床位少,住院條件不理想,我們技術再好,受限於硬件條件,醫院的聲譽也上不去,難以滿足群眾的就醫需求。作為一院之長,這正是醫院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們要上下同心迎難而上,為醫院煥發新的生機與活力盡一份力。

南方日報:未來的研究會在哪方面發力?

宋爾衛:中科院院士評選強調的是系統性的創新研究,我們依然會保持定力,延續抗腫瘤免疫治療的研究方向,尤其會關注腫瘤生態學的課題。

南方日報:腫瘤生態學?

宋爾衛:並非腫瘤與人體外界環境的關係。人體器官、神經系統、內分泌系統、免疫系統等是相互影響的,我們要研究的是腫瘤與人體生態的關係。比如,乳腺癌患者切除腫瘤後,保留了部分乳房,能否改造其身體條件以啟動新的免疫機制減少腫瘤復發的幾率。這類生態的改造、優化就是我們的研究重點。這對胃癌、肝癌等實體腫瘤的治療或有參考意義。

南方日報:醫生、院長、院士等身份,您最看重哪一個?

宋爾衛:歸根結底,我就是個廣州仔,也是逸仙人,會始終堅守對這個城市的熱愛,對醫學的情懷。

【記者】曹斯

【作者】 曹斯

【來源】 廣東健康頭條南方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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