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浮生若夢,唯有一醉黃昏

烏夜啼

李煜

昨夜風兼雨,簾幃颯颯秋聲。

燭殘漏斷頻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烏夜啼 李煜來自每天讀詩詞00:0010:34

李煜:浮生若夢,唯有一醉黃昏

這首詞作於公元975年(宋太祖開寶八年)李煜被俘後,南唐滅亡,李煜亡家敗國,肉袒出降,留居汴京。宋太祖趙匡胤因李煜曾守城相拒,封其“違命侯”,由此開始了他的囚居生活。眾所周知,李煜詞以亡國分界,劃為前後兩期,此詞便是後期之作,以去國離家之痛為主旋律,沉鬱哀婉。他曾寫信給金陵舊宮人“此中日夕,只以眼淚洗面”。

此詞由景入情,而後突出人生之煩悶。

上片,主要描述詞人悽苦的境遇。試想下,夜來風雨無端,秋聲颯颯,兩相對應,以此渲染整首詞的氛圍,詞人心境可想而知,已是令人愁絕。那種淒涼寒苦的景色,雖是客觀寫景,卻隱喻內心的抑鬱、絞痛。轉而寫室內景象,燭殘,漏斷,傷感愈甚矣。此句不禁聯想到李煜早年的作品《喜遷鶯·曉月墜》中“曉月墜,宿雲微,無語枕頻欹。”兩者意境相似,都是夜半難以入眠,只是境遇卻大為不同,也是諷刺。當初的頻枕欹,以寫情愛思念,輾轉反側,憂思佳人,今日卻是已為階下囚,故國難忘,痛不欲生。由此“起坐不能平”,不能平的恐怕不止身體,而是心情吧。此句以景轉而寫盡抑鬱塞胸,輾轉無眠之苦。

李煜:浮生若夢,唯有一醉黃昏

下片直接抒情,寫“起坐不能平”後的所思所想,大有閱盡天涯路的人生感慨。“世事漫隨流水,算來夢裡浮生。”昨日還是一國之君主,享盡天下之榮華富貴,今宵卻淪為階下囚,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試想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啊,如此境遇,舊事如夢,怎能不感慨人生如夢。漫隨流水,可惜人生長恨水長東,縱有萬般思緒,大抵不過“算來一夢”的事。戲劇的美在於一夜忽變,可惜這是真切的發生,再也回不到過去,只好借酒消愁,寧赴醉鄉不復醒,原來醉鄉的路才是最平穩的。然而,根據常識我們都知道,酒醉之人走路是不可能平穩的,以此對比出詞人現今處境之險惡。“穩”字就妙在這裡。人世茫茫,眾生苦惱,尤為沉痛,消極也罷,只是難逃此劫。

此詞感情誠摯,自然流露,毫無矯揉造作之態,不遮掩,不誇大,由自身境遇上升人生領悟,極富真實感。難怪世人皆贊後主詞氣象開朗,堂廡廣大,悲天憫人之懷,隨處流露。王靜安謂:“道君(宋徽宗))過自道身世之戚,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言良然。

李煜:浮生若夢,唯有一醉黃昏

名家點評

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此調亦唐教坊曲名也。人當清夜自省,宜嗔痴漸泯,作者輾轉起坐不平。雖知浮生若夢,而無徹底覺悟。惟有借陶然一醉,聊以忘憂。此問若出於清談之名流,善懷之秋士,便是妙詞。乃以國主任兆民之重,而自甘頹棄,何耶?但論其詞句,固能寫牢愁之極致也。

唐圭璋《屈原與李後主》:亦寫足人生之煩悶。夜來風雨無端,秋聲颯颯,已令人愁絕;何況燭殘漏滴之時,傷感更甚。“起坐不能平”一句,寫出輾轉無眠之苦來。下片回憶舊事,不堪回首。人世茫茫,人生若夢,無樂可尋,無路可行。除非一醉黃昏,或可消憂。不然無時無地不苦悶。此種厭世思想,與佛家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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