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把刀/文武漢市中心醫院眼科醫生李文亮2月7日凌晨在武漢去世。這位醫生是此次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最早的示警者之一。他因此被警方訓誡，簽下一紙留有手印的訓誡書，並在公共媒體中被汙為“造謠者”。
但作為武漢市中心醫院的醫生，疫情爆發後他也開始收治新型肺炎病人，並因此被感染。2月1日被確診。
李文亮也是被汙衊為“造謠者”的8人中，最早公開身份的那一位。在接受財新採訪時，他說“健康的社會不該只有一種聲音”。
過去一段時間，人們不吝惜於用“吹哨人”、“8君子”、“英雄”來稱頌包括李文亮醫生在內的8位“造謠者”。但是我們一定要說，李文亮首先是一個普通人。一個父母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爸爸。看他的微博，他興趣廣泛，有好奇心。甚至去年12月30日的時候，他在微信群中提示疫情風險，恐怕也是出自一位醫者普通的關切。
我敢斷定，他肯定沒有什麼當英雄的想法。所以當警方找到他的時候，他很快“認慫”，簽字畫押，接受訓誡。回到他的職業身份裡，作為一個醫生，當病人需要的時候，他仍然忠實地扮演了救護者的角色，即使明知那是傳染性很強的疾病。直到自己因此被感染，成為確診的新型肺炎病人。這一點，他和武漢成千上萬的醫者沒有什麼區別。
在這個意義上，我想他首先是一個大寫的人。能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他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從訓誡到被感染，他始終保持著積極的心態。這樣的人，當然也是我們心中的英雄。所有善良的人們一直期望著他戰勝病魔，返回工作崗位的消息。公道自在人心。公眾期待像迎接自己的英雄一樣，迎接他的迴歸。
我們沒有想到等來的是這樣的消息。出師未捷身先死。李文亮醫生犧牲於抗擊疫情的戰場。但是在官方信息和記錄中，他仍然是一個“造謠者”。此前，在公眾輿論壓力之下，武漢警方曾在1月30日出面辯白，但核心口徑並未改變——李文亮他們還是“造謠者“。問題是，當地警方甚至沒有勇氣公開造謠者的身份——他們是醫生，所謂醫者仁心，他們只是儘可能地以自己能夠做到的方式，為身邊的人示警。即使他們沒有掌握全部信息，錯也並不在他們。我們要問的是那些充分掌握信息的人。
當李文亮和其他幾位醫生被訓誡，被警告，被迫在“至此終止違法行為”的訓誡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的時候，當他們面對“不思悔改，繼續進行違法行動，你將會受到法律的制裁”的白紙黑字，被迫回答“明白”的時候，當他們被迫保持沉默，武漢失去了他們忠誠的吹哨人，也就已經失去了可能的機會。
李文亮醫生以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們也告訴這個社會，一旦失去正常表達的可能，我們將面對怎樣的未來。即使在民眾心目中，李文亮醫生是那個勇敢地說真話的英雄，我們仍然不願意看到，與病魔苦鬥了這些天的醫生揹負著“造謠者”的聲名離開這個世界，我們所有人都欠他的。武漢應該毫無保留地公開所有8名“造謠者”的信息，公開有關“謠言”的所有信息，公開為他們正名，恢復名譽，並且追責那些動用公權力打壓“造謠者”的人。我們哀悼和紀念李文亮醫生，這是眼下武漢可以為他們做的事情。
這也一定是對依然處在抗疫緊要關頭的武漢乃至湖北最大的支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雖然我們可以說，不管怎樣，那一紙訓誡書，就是他永不褪色的墓誌銘，鐫刻於億萬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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