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經典導讀之《孟子》第二講:梁惠王章句上第二節

《孟子》是記載孟子及其學生言行的一部書。孟子(約前372-前289),名軻,字子輿,戰國中期皺國(今山東皺縣東南人),離孔子的故鄉曲阜不遠。是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孔子學說的繼承者,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孟子的出生距孔子之死(前479)大約百年左右。關於他的身世,流傳下來的已很少,《韓詩外傳》載有他母親“斷織”等故事,《列女傳》載有他母親“三遷”和“去齊”等故事,可見他得力於母親的教育不少。據《列女傳》和趙岐《孟子題辭》說,孟子曾受教於孔子的孫子子思。但從年代推算,似乎不可信。《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說他“受業子思之門人”,這倒是有可能的。無論是受業於子思也罷,孟子的學說都受到了子思的影響。所以,荀子把子思和孟子列為一派,這就是後世所稱儒家中的思孟學派。與論語一樣,《孟子》也是以記言為主的語錄體散文,但它比《論語》又有明顯的發展。《論語》的文字簡約、含蓄,《孟子》卻有許多長篇大論,氣勢磅礴,議論尖銳、機智而雄辯。如果說《論語》給人的感覺是仁者的諄諄告誡,那麼《孟子》給人的感覺就是侃侃而談,對後世的散文寫作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國學經典導讀之《孟子》第二講:梁惠王章句上第二節

學習過程中,注意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第六章【原文】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對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

hú sù,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無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王說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

慼慼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何以異?”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詩云
:‘寡妻,至於兄弟,以於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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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王笑而不言。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曰:“否。吾不為是也。”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土地,朝楚,中國而撫四夷也。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曰:“若是其甚與?”曰:“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曰:“可得聞與?”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曰:“人勝。”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

敵楚哉?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天下之慾疾其君者皆欲赴於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王曰:“吾,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苟無恆心,放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

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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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齊宣王:姓田,名闢疆。齊威王的兒子,齊泯王的父親,約公元前319年至301年在位。 齊桓、晉文:指齊桓公、晉文公。齊桓公,春秋時齊國國君,姓姜,名小白。公元前685年至前643年在位,是春秋時第一個霸主。晉文公,春秋時晉國國君,姓姬,名重耳,公元前636至前628年在位,也是“春秋五霸”之一。 無以:不得已,以同“已”。 胡齕:人名,齊宣王身邊的近臣。 :動詞,去,往。 釁鐘:新鍾鑄成,殺牲取血塗抹鐘的孔隙,用來祭祀。按照古代禮儀,凡是國家某件新器物或宗廟開始使用時,都要殺牲取血加以祭祀。 觳觫 :因恐懼而戰慄的樣子。:吝嗇。

:狹小。:動詞,奇怪,疑怪,責怪。 :疼愛,可憐。無傷:沒有關係,不要緊。 庖廚:廚房。

:同“悅”。《詩》雲:引自《詩經.小雅.巧言》。忖度:猜測,揣想。慼慼:心有所動的感覺。:古代重量單位,三十斤為一鈞。 秋毫之末:指細微難見的東西。 輿:車子。薪:木柴。 :讚許,同意。 :情況,狀況。 太山:泰山。北海:渤海。老吾老幼吾幼

:第一個“老”和“幼”都作動詞用,老:尊敬;幼:愛護。 運於掌:在手心裡運轉,比喻治理天下很容易。 《詩》雲:以下三句引自《詩經.大雅.思齊》。 :同“型”,指樹立榜樣,做示範。寡妻:國君的正妻。:治理。 :本指秤錘,這裡用作動詞,指稱物。 :選擇連詞,相當於現代漢語的“還是”。構怨:結怨,構成仇恨。

采色:即彩色。 便嬖:君王左右被寵愛的人。:開闢。:使動用法,使......來朝。 :臨。:人稱代詞,你。

:副詞,表示不肯定,有“大概”、“幾乎”、“可能”等多種含義。 :國名,就是當時的邾國,國土很少,首都在今山東鄒城縣東南。 :即楚國,春秋和戰國時期都是大國。:“何不”的合音字,為什麼不。:同“途”。 :通“訴”,控告。

:同“昏”,昏亂,糊塗。 恆產:可以賴以維持生活的固定財產。如土地、田園、林木、牧畜等。 :轉折連詞,至於。 :放蕩。:同“僻”與“邪”的意思相近,均指歪門邪道;:放縱揮霍。放辟邪侈指放縱邪欲違法亂紀。 :同“網”,有“陷害”的意思。

:訂立制度、政策。 :輕鬆,容易。 :足夠,充足。 奚暇:怎麼顧得上。奚,疑問詞,怎麼,哪有。暇,餘暇,空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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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

齊宣王問道:“齊桓公、晉文公在春秋時代稱霸的事情,您可以講給我聽聽嗎?”孟子回答說:“孔子的學生沒有談論齊桓公、晉文公稱霸之事的,所以沒有傳到後代來,我也沒有聽說過。大王如果一定要我說。那我就說說用道德來統一天下的王道吧?” 宣王問:“道德怎麼樣就可以統一天下了呢?” 孟子說:“一切為了讓老百姓安居樂業。這樣去統一天下,就沒有誰能夠阻擋了。”宣王說:“像我這樣的人能夠讓老百姓安居樂業嗎?”孟子說:“能夠。” 宣王說:“憑什麼知道我能夠呢?”孟子說:“我曾經聽胡 告訴過我一件事,說是大王您有一天坐在大殿上有人牽著牛從殿下走過,您看到了,便問:‘把牛牽到哪裡去?’牽牛的人回答:‘準備殺了取血祭鍾’。您便說:‘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到它那害怕得發抖的樣子,就像毫無罪過卻被到處死刑一樣。’牽牛的人問:‘那就不祭鍾了嗎?’您說:‘怎麼可以不祭鍾呢?用羊來代替牛吧!’不知道有沒有這件事?”宣王說:“是有這件事。” 孟子說:“憑大王您有這樣的仁心就可以統一天下了。老百姓聽說這件事後都認為您是吝嗇,我卻知道您不是吝嗇,而是因為不忍心。” 宣王說:“是,確實有的老百姓這樣認為。不過,我們齊國雖然不大,但我怎麼會吝嗇到捨不得一頭牛的程度呢?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到它害怕得發抖的樣子,就像毫無罪過卻被判處死刑一樣,所以用羊來代替它。” 孟子說:“大王也不要責怪老百姓認為您吝嗇。他們只看到您用小的羊去代替大的牛,哪裡知道其中的深意呢?何況,大王如果可憐它毫無罪過卻被宰殺,那牛和羊又有什麼區別呢?” 宣王笑著說:“是啊,這一點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種什麼心理了。我的確不是吝嗇錢財才用羊去代替牛的,不過,老百姓這樣認為,的確也有他們的道理啊。” 孟子說:“沒有關係。大王這種不忍心正是仁慈的表現,只因為您當時親眼見到了牛而沒有見到羊。君子對於飛禽走獸,見到它們活著,便不忍心見到它們死區;聽到它們哀叫,便不忍心吃它們的肉。所以,君子總是遠離廚房。”

齊宣王很高興地說:“《詩經》說:‘別人有什麼心思,我能揣測出。’這就是說的先生您吧。我自己這樣做了,反過來想想為什麼要這樣做,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倒是您老人家這麼一說,我的心便豁然開朗了。但您說我的這種心態與用道德統一天下的王道相合又怎麼理解呢?” 孟子說:“假如有人來向大王報告說:‘我的力量能夠舉得起三千斤,卻拿不起一根羽毛;視力能夠看得清秋天毫毛的末梢,卻看不見擺在眼前的一車柴草。’大王您會相信他的話嗎?”宣王說:“當然不會相信。”孟子便接著說:“如今大王您的恩惠能夠施及動物,卻偏偏不能夠施及老百姓,是為什麼呢?一根羽毛拿不起,是不願意用力氣拿的緣故;一車柴草看不見,是不願意用眼睛看的緣故;老百姓不能安居樂業,是君王不願意施恩惠的緣故。所以大王您沒有能夠用道德來統一天下,是不願意做,而不是做不到。”宣王說:“不願意做和做不到有什麼區別呢?”孟子說:“要一個人把泰山夾在胳膊下跳過北海,這人告訴人說:‘我做不到。’這是真的做不到。要一個人為老年人折一根樹枝這人告訴人說:‘我做不到。’這是不願意做,而不是做不到。大王您沒有做到用道德來統一天下,不是屬於把泰山夾在胳膊下跳過北海的一類,而是屬於為老年人折樹枝的一類。 “尊敬自己的老人,並由此推廣到尊敬別人的老人;愛護自己的孩子,並由此推廣到愛護別人的孩子。做到了這一點,整個天下便會像在自己的手掌心裡運轉一樣容易治理了。《詩經》說:‘先給妻子做榜樣,再推廣到兄弟,再推廣到家族和國家。’說的就是要把自己的心推廣到別人身上去。所以,推廣恩德足以安定天下,不推廣恩德連自己的妻子兒女都保不了。古代的聖賢之所以能遠遠超過一般人,沒有別的什麼,不過是善於推廣他們的好行為罷了。如今大王您的恩惠能夠施及動物,卻不能夠施及老百姓,偏偏是為什麼呢? “稱一稱才知道輕重,量一量才知道長短,什麼東西都是如此,人心更是這樣。大王您請考慮考慮吧!難道真要發動全國軍隊,是將士冒著生命危險,去和別的國家結下仇怨,這樣您的心裡才痛快嗎?” 宣王說:“不,我為什麼這樣做心裡才痛快呢?我只不過想實現我心裡的最大願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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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說:“大王的最大願望是什麼呢?可以講給我聽聽嗎?”齊宣王笑了笑,卻不說話。 孟子便說:“是為了肥美的食物不夠吃嗎?是為了輕暖的衣服不夠穿嗎?還是為了豔麗的色彩不夠看呢?是為了美妙的音樂不夠聽嗎?還是為了身邊伺候的人不夠使喚呢?這些,您手下的大臣都能夠儘量給您提供,難道您還真是為了這些嗎?” 宣王說:“不,我不是為了這些。”孟子說:“那麼,您的最大願望便可以知道了,您是想要擴張國土,使秦、楚這些大國都來朝貢您,自己君臨中國,安撫四方落後的民族。不過,以您現在的做法來實現您現在的願望,就好像爬到樹上去捉魚一樣。” 宣王說:“竟然有這樣嚴重嗎?”孟子說:“恐怕比這還要嚴重哩。爬上樹去捉魚,雖然捉不到魚,卻也沒有什麼後患。以您現在的做法來實現您現在的願望,費勁心力去幹,一定會有災禍在後頭。”宣王說:“可以把道理說給我聽聽嗎?” 孟子說:“假定皺國和楚國打仗,大王認為哪一國會打勝呢?”宣王說:“當然是楚國勝。” 孟子說:“顯然,小國的確不可以與大國為敵,人口很少的國家的確不可以與人口眾多的國家為敵,弱國的確不可以與強國為敵。中國的土地,方圓千里的共有九塊,齊國不過佔有其中一塊罷了。想用這一塊去征服其他八塊,這跟皺國和楚國 打仗有什麼區別呢?大王為什麼不回過來好好想一想,從根本上著手呢?”“現在大王如果能施行仁政,使天下做官的人都想到您的朝廷上來做官,天下的農民都想到您的國家來種地,天下做生意的人都想到您的國家來做生意,天下旅行的人都想到您的國家來旅行,天下痛恨本國國君的人都想到您這兒來控訴。果真做到了這些,還有誰能夠與您為敵呢?

齊宣王說:“我頭腦昏亂,對您的說法不能作進一步的領會。希望先生開導我的心志,更明確的教我。我雖然不聰明,也不妨試它一試。”孟子說:“沒有固定的產業收入卻有固定的道德觀念,只有讀書人才能做到,至於一般老百姓,如果沒有固定的產業收入,也就沒有固定的道德觀念。一旦沒有固定的道德觀念,那就會胡作非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等到他們犯了罪,然後才去加以處罰,這等於是陷害他們。哪裡有仁慈的人在位執政卻去陷害百姓的呢?所以,賢明的國君制定產業政策,一定要讓他們上足以贍養父母,下足以撫養妻子兒女;好年成豐衣足食,壞年成也不致餓死。然後督促他們走善良的道路,老百姓也就很容易聽從了。“現在各國的國君制定老百姓的產業政策,上不足以贍養父母,下不足以撫養妻子兒女;好年成尚且艱難困苦,壞年成更是性命難保。到了這個地步,老百姓連保命都恐怕來不及哩,哪裡還有什麼工夫來修養禮儀呢? “大王如果想施行仁政,為什麼不從根本上著手呢?在五畝大的宅園中種上桑樹,五十歲以上的老人都可以穿上絲綿衣服了。雞狗豬等家禽家畜好好養起來,七十歲以上的老人都可以有肉吃了。百畝的耕地,不要去防礙他們的生產,八口人的家庭都可以吃得飽飽的了。認真地興辦學校,用孝順父母尊敬兄長的道理反覆教導學生,頭髮斑白的人也就不會在路上負重行走了。老年人有絲綿衣服穿,有肉吃,一般老百姓吃得飽,穿得暖,這樣還不能使天下歸服,是從來沒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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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惠王章句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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