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別讓我走》:村上春樹說這是近半個世紀他最喜歡的書

武漢金銀潭醫院院長張定宇身患漸凍症仍然奮戰在抗疫一線,在接受白巖松的訪談時,其中一個細節擊中了很多人脆弱的情感,白巖松問他,生命還給他留了多長時間?他說,如果運氣好的話,我還有10年時間,如果運氣不好的,還會給我5—6年……

如今的他,命運給了時間表。這讓我想起石黑一雄的小說《別讓我走》的故事。


喜歡村上春樹的讀者每年都在期盼他能斬獲諾獎,呼喊了幾十年,總是失望。不料,2017年,英籍日裔的石黑一雄獲了獎。

村上春樹說,近半個世紀以來,我最喜歡的書是《別讓我走》。村上春樹說:“它給了我一種被隔絕的感受。靈魂和心靈偶爾是應當隔絕一下的。你需要,我也需要。我從這本書中得到了這一點。靜,美,又有點令人恐懼。”

原來,他們早在隔空互投青睞。

我跟村上有同樣的感知:幾年來,《別讓我走》這個故事讓我常常想起,尤其孤獨的時候,每每想起,常常淚流。

石黑一雄《別讓我走》:村上春樹說這是近半個世紀他最喜歡的書

石黑一雄


一、一座神秘的學校,一群特殊的人

眷戀該如無邊的海洋

一次又一次起伏的浪

在白髮時重溫那起帆的島

將沒有人能記得你的一切

像我能記得那麼多那麼好

愛我趁青春年少


席慕蓉的《七里香》包含了深沉的愛。我想《別讓我走》的主人公凱茜在回憶故事的時候,一定也是“沒有人記得你的一切,像我能記得那麼多,那麼好”。然而,愛卻沒有趁青春年少,一切來的都太遲了。

凱茜是一位30歲左右的看護員,做看護已經有11年之多。她的工作是每天驅車多家不同康復中心,看護那些“器官捐獻者”。她沒有厭倦,也許是因為她在黑爾舍姆學校時就比常人理性且執著,她得以看護兩個童年好友露絲和湯米。

故事就是她對學校生活的回憶,兩個好友的現狀,以及三個人共同一點點還原過來的真相。

學校的生活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嗎?友情其實並不需要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溫情的只是細節。

黑爾舍姆是一所寄宿學校,他們正常的上所有的課程,這裡不同的是:學生們沒有父母,老師就是監護人,而美術、音樂、詩歌這些美育的課程格外重要。每個季度學校會舉辦交易會,學生創作的詩歌、雕塑、繪畫、手工可以自由交換,其中精美的會被一個神秘人物“夫人”挑走。“創造力”對他們尤顯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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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別讓我走》


湯米行為古怪,從來不會畫畫和創造東西,同學們經常嘲笑他,他也因此脾氣暴躁。

只有凱茜在湯米大發脾氣的時候,會走上去安慰他。湯米也願意向凱茜袒露秘密,比如說,看護人露西有一天特意安慰湯米說,不會畫畫也沒有關係,沒有創造力也沒有關係。

露絲和湯米漸漸成為公開的情侶。學校裡似乎對學生談戀愛既不禁止,也不鼓勵。露絲愛出風頭、愛耍小聰明,愛扯個小謊,也許是為了有份愛情顯得有魅力才有了份愛情。

他們三人都是朋友,當露絲和湯米吵架,露絲會請出凱茜幫忙,因為湯米敬佩凱茜,會聽凱茜的話。

<strong>隨著漸漸長大,一些事情慢慢被告知:他們的身份是一些“克隆人”,他們被創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成年後“捐獻器官”,捐獻幾次後,大概30多歲他們的壽命就結束了。

這就是這所寄宿學校的神秘之處,真相是隨著他們年齡增長一點點一步步被巧妙的灌輸進去的。這也是一樁樁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不經意的溫情鉤織的故事卻總能吸引讀者看下去的魅力。

當孩子們接近真相,就像溫水煮青蛙,他們除了不時的調侃,卻無力掙扎。他們會互相開玩笑說,捐獻的時候就像身體的拉鍊忽然拉開,腸子腰子什麼的都呼啦出來了。

對於他們,是要從最初就告知真相,還是一點點透露?關於命運的殘酷是早知道好還是晚知道好?

教育者產生了分歧。比如監護人露西,有一次她看到孩子們在討論將來要做大明星時,她憤怒了。她說,你們只能捐獻,然後結束,永遠不可能做明星什麼的。比如她安慰湯米創造力並不重要,因為短短的30年,畫得再好又有什麼意義呢。

學校的負責人艾米莉是另一種想法,小說的結尾也有揭曉。艾米莉試圖在孩子小的時候做了些“隱瞞”,即是露西批判的“告知而又不真正被告知”,給孩子們一個快樂的童年,然後一點點滲透真相,等他們年長,他們也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和責任。她堅信這樣的孩子也有正常人的“靈魂”,而詩歌、繪畫才是人內心的東西,才能展示人的“靈魂”。她用這樣的理念培養孩子,也以孩子的成就告知社會,獲得社會的贊助。

持不同理念的露西只得離開學校。

二、尋找真相,人生的殘酷一層層剝開

當讀者與孩子們一起,逐漸發現真相,是無與倫比的淒涼。

他們走出校門進入社會,也意味著離“捐獻”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在村舍裡,他們三人依然在一起。既然他們是被“克隆”出來的,那麼一定有一個“可能的原型吧”?

露絲對此非常著迷,有一天村舍的人告訴她在城裡的一間辦公樓裡看到一個與她長得很像的人。露絲想象著她的原型一定是一位辦公室的白領。她心心念念,要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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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別讓我走》


他們來到一個叫做“諾福克”的小島。當年地理課上老師說“諾福克”是英格蘭的“失望之角”,每個人任何遺失的東西都可以在這裡找到。露絲在辦公樓前找到了那個女人,最終卻發現她根本不可能是原型。她夢想的未來破滅。

露絲和幾個人出去玩的時候,湯米提議和凱茜在小島上尋找凱茜上學時丟失的一盤磁帶。朱迪·布里奇沃特的這張磁帶裡有一首歌《別讓我走》是凱茜的最愛。最終他們找到了,凱茜也明白了湯米的心,湯米當年就那麼盼望能為凱茜找到這份丟失的東西。

當年凱茜一個人在宿舍,情不自禁的聽著這首歌,抱著一個枕頭翩翩起舞,“別讓我走,哦,寶貝別讓我走……”,恰巧被從門口走過的“夫人”看到,“夫人”流淚了,凱茜一直困惑“夫人”為什麼會流淚呢?

這首歌這盤磁帶對凱茜意義非凡。

凱茜也在尋找“可能的原型”,她的身體常常出現青春的生理需求,她很困惑,她想找到答案,她懷疑她的原型也許是個妓女。她經常在一堆情色雜誌中翻來翻去,只看臉蛋是不是與自己相似。

有次湯米正好看到凱茜在翻雜誌,但湯米給予了理解,湯米說,“可能的原型”對你們真的有意義嗎?我並不覺得。生理需求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湯米也會有的。

早些時候,當凱茜向露絲求助這個問題的時候,露絲故意欺騙了她,露絲說她不是這樣,是因為凱茜自己是有問題的。

而當露絲髮現了那盤磁帶,她就明白了一定是湯米找到的。自從來到村舍,湯米就開始偷偷的畫畫。露絲故意在湯米麵前說,你畫的動物簡直荒謬可笑,連凱茜都這麼覺得。

露絲又告訴凱茜,湯米最不喜歡那種亂情的人(意指凱茜在村舍頻繁更換男友)。露絲感受到了威脅,極力破壞湯米和凱茜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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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劇照


凱茜沒有辯解,因為她也不想再加劇證實她和湯米之間信任的情誼。

三個人從此分開。

在露絲和湯米的愛情中,凱茜作為旁觀者一直都看得明白:露絲愛慕虛榮,對湯米充滿了嘲弄,湯米厚道,即使不愉快也會隱忍。

三、怎麼證明你們相愛?

凱茜工作優秀,被允許可以挑選自己的病人。凱茜做了露絲的看護人,那個時候露絲已經捐獻了一次,身體和精神狀態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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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劇照


在生命臨近終點,露絲約出了湯米和凱茜,露絲請求凱茜原諒,是她破壞了湯米和凱茜。露絲又揭開了一個傳言:如果黑爾舍姆的人能夠證明兩人相愛,去找到“夫人”,就有可能推遲捐獻。

露絲把“夫人”的地址給了湯米。

這個時候,湯米已經做了兩次捐獻,身體大不如前,凱茜和湯米一直就彼此信任心心相通的兩個人在一起了。可是有種氣氛總是揮之不去,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已殘缺不全,我已大不如前。可是仍然要相愛。

即使這樣,也要努力去試一下那個傳言。怎麼證明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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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劇照


真愛不是“在一起的形式”,愛是最難以言說的微妙情感。湯米和露絲是公開的情侶,卻並不是真的相愛。湯米和凱茜沒有在一起,卻從小互相鼓勵互相溫暖,及時湯米畫的如垃圾一樣,凱茜都試圖去了解他。

愛也應該包含價值觀。在對一些事情的看法上,比如對湯米的火爆脾氣、湯米的畫作、凱茜的生理需求,你的看法,就覺得了你能不能與那個人取得信任,能不能與他(她)在同一頻道。


<strong>婚姻的形式能證明你們相愛嗎?多少夫妻同床異夢。甜蜜的表白、鑽石豪車能證明你們相愛嗎?你怎知這表白是世間唯一對你說的?

石黑一雄在多部作品中對愛情都有細緻的心理刻畫。在愛人那裡是沒有遮掩和假裝的本真自我,真愛是互相欣賞鼓勵,心心相印,心靈的歸憩之所。

生命最珍貴的一部分體驗其實是體驗愛,被愛,體驗生命體與另一個生命體相互糾纏捆綁同呼吸共振動,以及兩個捆綁的生命體體驗與外界世界的交互。

四、遲來的愛,總還是來了,一切會不會太晚?

在湯米第三次捐獻之後,他們帶著湯米的畫作,按照地址找到了“夫人”,在“夫人”家裡見到了學校負責人艾米莉。艾米莉向他們證實了很多以前他們一直在困惑的真相,卻告訴說,從來沒有延期捐獻這回事。


石黑一雄《別讓我走》:村上春樹說這是近半個世紀他最喜歡的書

電影劇照:他們找到夫人

“夫人”解釋了那次看到凱茜伴隨著《別讓我走》跳舞時為什麼會流淚。“夫人”彷彿看到了一個小女孩被新世界所拋棄,正在對世界說“別讓我走,別讓我走”。(因為社會上後來對“克隆人”就有了抵制,或是違背倫理,或者有的認為沒必要對他們像正常人一樣“培養”,“夫人”知道社會變化,而孩子們卻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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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劇照:跟隨歌曲跳舞

最終是沒有延期捐獻這回事。無以言說的失望、悲涼、遺恨擊中了我。我多麼希望可以再多給他們遲來的愛一點點時間。

面對真相,湯米選擇了無奈的退讓。他提出不讓凱茜再做他的看護人了。因為在第四次捐獻之後,他將會成為虛弱的苟延殘喘的人。他不想讓凱茜見到那樣的自己。

凱茜同意了。最後一次離開,故意的裝做平靜。這就是他們的命運,隱忍、接受,完成責任。

湯米死了。凱茜也即將開始捐獻。凱茜一個人開車又來到諾福克小島,看著鋼絲柵欄上,飄浮上了海里的各種垃圾袋,她眼前浮現的就如在黑爾舍姆一切的回憶,他們每個人的故事就如這些漂浮物。她幻想著,湯米正向她揮手走來。

諾福克小島,據說可以找到你一切遺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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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照

石黑一雄在《別讓我走》中溫柔細膩地表達出最平常的情感,惋嘆生命的短暫與脆弱,肩負起不可抗拒的責任與使命。北大中文系主任陳曉明說:“石黑一雄作品中生命體驗的直接性很可貴。”

三個孩子凱茜、露絲和湯米在“被告知又不真正被告知”中長大, “特殊的人”有著“正常人的情感”。在有限的生命週期裡,是什麼東西展示出了一個人的靈魂?顯示出存在的意義?他們究竟能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他們的愛是否還有希望?

這個故事讓人讀得熱淚盈眶。<strong>他們只有三十多歲的時光,命定的軌跡,其實又何嘗不是每個人生命的縮影?100歲站在更長的時間維度來看,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30歲即是濃縮的100歲。何況又有多少人能活到100歲。

生命如朝露短暫易逝,死是唯一的結局,面對不可抗拒的使命,你能不能左右自己的未來?

魯迅在一篇小說中說了一個真相。誰家生了小孩子,去祝賀的人都會說,孩子真好,孩子能長命百歲。如果有誰膽敢說,孩子終究是要死的,那指定會被打出來。

可是,孩子終究是要死的。難道不是人生真實殘酷的結局嗎?是的,是真相。但人們在很多時候,更願意選擇忽視真相,對殘酷視而不見。

如果生命只給你剩餘10年,(就如張定宇),你還會做著現在這份枯燥的工作,忍受那些牛頭馬面的領導嗎?你還會選擇與現在的愛人一起度過嗎?你還有什麼事情是必須立即要去著手做的嗎?

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或許你有答案,或許你有改變。

2016年的時候,我工作了16年,對一個生活了這麼久的單位心生厭倦,工作看不到希望和轉變。我難道要在不喜歡的事物上熬到退休嗎?

一位經常關照我們的老哥因病不到50歲去世了。而那一年冬天,我的一位同學在38歲的時候倒在了工作崗位上再也沒有醒來。我忽然意識到,假如人生只有38年,50年,你還會選擇那樣的生活嗎?我毫不猶豫的辭職離開了。我想把不管剩下多少的時間,用在我喜歡做的事情上,把時間花在我珍愛的人身上。

很多人是假裝自己可以活的很長很長,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

愛我趁青春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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