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將籤一箇中國小子，這比交易很有可能將在接下來的幾周裡完成。但我們必須對自身的成長保持謹慎。我們能滿足另外幾百萬名想要支持我們的球迷嗎？”
可以說，弗格森爵士對於全球擴張的關心在曼聯並沒有幾個人知道。時針撥回2003年11月，他們誇耀稱自己在全世界有5300萬球迷。而現在，他們更願意宣揚稱自己有11億追隨者，其中在中國的就有不少於2.53億人。
但這篇文章並不是來介紹在球場上命途多舛的後弗格森時代裡，老特拉福德帝國延續的方法的，也不是來介紹曼聯在全球範圍內氾濫的贊助商（其中包括一家中國公司，他們是曼聯床墊枕頭的官方全球合作伙伴）的。
這篇文章中提及了一名中國男孩的人物故事，他被從默默無聞中拔出來，在只為他的家鄉球隊大連實德踢了幾場比賽之後，曼聯總經理大衛-吉爾就驚呼他是一名“實力傑出”的球員，“有可能成為世界上最好的年輕球員之一。”
董方卓離這一點還差很遠很遠。他為曼聯登場過3次，隨後便又回到默默無聞之中，而在某些人的眼裡，他甚至是個恥辱。他在29歲的英年就從足壇退役，從大多數人的記憶中抹去，但也會受到嘲笑，或許是因為他只是來“賣球衣”的，或許是因為他和許多中國人一樣，或許是因為他在世界上最大的俱樂部之一，有著不可思議的機會，卻親手斷送了它。
前曼聯中場達倫-弗萊徹告訴《The Athletic》：“聽著，董方卓的情況很困難。你正在談論的那個年代裡，在那個階段，球員們對位置的競爭十分瘋狂。但董方卓有他自己的優勢。他有侵略性，速度很快，射門也很棒。他有自己的特質。但他還在學習比賽和那樣的事情。
“自信心對於任何一名年輕球員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特別是在面對語言文化變化的困難的時候。很難說一個球員是不是足夠出色。他在曼聯的水平並不是相差很多。我看不出他不會在其他地方成功的任何原因。但我覺得他回到亞洲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或聽說過他了。”
在許多分享他們對於這篇文章或有記錄或私下裡的回憶的人中，有兩個人冒險說董方卓來自中國的一片“窮鄉僻壤”。實際上，他來自大連，這個城市有超過600萬人口。這裡是中國的主要港口和金融中心，也是貝尼特斯執教的大連一方的所在地。只有在歐洲人眼裡，這裡才會被形容為窮鄉僻壤。
不過對於一名成長在上世紀90年代的滿腹豪情的球員來說，他一定有那種感覺。大連萬達的前身大連實德是1994年成為職業聯賽的中國甲A聯賽的霸主，但且不說在歐洲，就算是在國內追求職業球員生涯，都是一種幻想。
董方卓是家裡的獨生子，他的父親在他小時候就離開了人世，足球對他來說是一種逃避。在當地，他就是個出人頭地的天才。他在17歲那年被大連賽德隆簽下，並在處子賽季幫助球隊奪取甲B聯賽亞軍。第二年，他轉會前往大連實德，在甲A聯賽出場8次，人們覺得他可以繼承當地英雄郝海東的衣缽。在一場亞冠資格賽中，大連實德7-1戰勝了泰國的奧薩蘇帕，其中董方卓打進了實德的第7個進球。那時大多數中國記者似乎都在關注他在阿卜杜拉王子杯中面對一支沙特阿拉伯青年隊代表大連打進的兩個球。
即使是有現在這樣廣大的球探數據庫，這聽起來也不像是那種能進歐洲大俱樂部觀察名單的球員。只不過，在那時的英格蘭足球界，簽下中國球員這個想法日益讓人著迷。水晶宮在1998年簽下了已經發展起來的中國國腳孫繼海和范志毅，並立刻派出一支營銷團隊到中國，去研究如何利用這兩筆交易。四年後，埃弗頓在與一家中國電信公司達成贊助協議後，簽下了李鐵和李偉峰。2002年世界盃結束後，熱刺為曲波提供了試訓機會，但無法為他取得勞工證。對於曼聯這家在經濟方面在世界足壇佔據絕對領先位置的俱樂部來說，如果他們能找到一名足夠好的滿足他們需要的球員的話，簽下中國球員的吸引力是顯而易見的，當然，這個如果十分重要。
長期以來，曼聯一直想要尋找一名在日後可能被塑造成超級巨星的才華橫溢的年輕中國球員。不過，現實有點骨感。
那時，老特拉福德的一個關鍵人物說董方卓是少數幾個被英國經紀人推薦給曼聯球探隊的中國球員之一。他們做了調查，並尋求進一步的建議，有足夠的把握之後，他們在2003-04賽季初期給了董方卓兩個星期的試訓期，不久之後，另一名18歲的球員，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從葡萄牙登陸夢劇場。
目前在任何人的印象裡，董方卓都是以體面而非氣勢洶洶的形象示人的。弗萊徹說：“他是個非常安靜的小夥子。他一點英語都不說……如果他會說的話，不過你可以感覺出他有點東西。”
回到大連時，董方卓告訴當地媒體“雖然很難指出我具體在哪方面受益了”，但他在大多數訓練賽中都爭取進至少一個球。他說：“在那裡，國籍什麼意義都沒有，因為只要你是一名好球員，每個人自然都會欣賞你的一切。如果可以回去，那我很樂意，但我只能把細節分別交給俱樂部來解決。”
他們確實這麼做了。曼聯同意付給大連實德50萬英鎊的基礎轉會費，還有250萬英鎊的浮動條款。在進入中國成年國家隊之前，他不能在英國取得勞工證——即使在那個時候，曼聯可能不得不代表他做一次特別訴求——但這比交易已經在西倫敦的一家餐館裡完成了。吉爾宣佈這將“為俱樂部的中國市場創造數不清的機會，但它的競技因素和經濟因素是同等的。董方卓有傑出的能力。”
16年後，俱樂部依然持有這樣的意見，那時的董方卓是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而不是商業因素的典當。有消息源稱：“我們知道人們不相信，但我們相信這名球員，這對我們來說是比好交易。我們籤朴智星的時候人們也是這麼說的。是的，從商業角度講，這確實奏效了，但我們籤他是因為弗格森爵士相信這名球員。董方卓的情況也是一樣的。”
皮特-德雷珀是那時曼聯的營銷總監，他同意這個觀點。他告訴《The Athletic》：“這不是個商業決定。完全不是。這些年來已經有許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了。很明顯，從商業角度講，我們確實想充分利用他，但同樣很明顯，我們只會在一名球員在場上取得成功的情況下才會這麼做。而且他是個天才。”
自1998年以來，曼聯就與安特衛普達成了夥伴關係，他們每賽季會以租借形式把一些年輕球員送到那裡，希望在比利時的成長經歷能讓他們在場上場下都更成熟。奧謝、埃文斯和肖克羅斯都在從比利時迴歸之後變得更強。
比利時俱樂部的前總秘書長保羅-比斯蒂奧說：“每年他們都會送幾名球員過來。有一次，弗格森爵士告訴我們，他們將簽下一名中國球員董方卓，希望將他以租借形式送到安特衛普。他還不能在英格蘭取得勞工證，因為比利時的法規有點不同，所以他們想在這段時間裡讓他為我們效力，當時機成熟時，曼聯就會給他打電話。
“他在2004年1月加入了我們。這夥計人很好，非常有禮貌，有良好的職業道德，訓練很努力。他很強壯，有競技性，也有一腳射門能力。但他一點英語都不會說。通常情況下，你在見到其他國家的人時，他們至少會知道一點——‘你好，再見，是的，不是，好，不好’這種詞——這樣你們就勉強過得去。董方卓是我見過的第一個連一個英語單詞都不認識的人。所以這將會是一個挑戰。他是個從中國來的男孩，被和我們捆在一起。這是一步巨大的跳躍。”
安特衛普在球場上的表現如自由落體，直逼降級區。一位初來乍到的沒有歐洲足球經驗的中國年輕前鋒，很明顯不是他們的問題的解決方案。到賽季末，他只在9次登場中打進1球，而且有可能成為球迷和媒體嘲笑的對象。
2004年底，他通過翻告訴《衛報》：“我剛來時感覺很孤獨。我住在旅館裡，沒有小汽車。我誰都不認識，也不會說佛蘭芒語、法語或英語。我所擁有的一切只有我自己的公司和旅館的一間房間。我經常會想家。誰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感到困難呢？”
曼聯將他們的一名教練安迪-韋爾什送到安特衛普工作，負責專門關注租借到那裡的球員。韋爾什說：“我們在那裡有許多球員，包括菲爾-巴茲利、埃迪-約翰遜和董方卓，我們感覺他們需要更多的個人工作，還需要有人照看。我對董方卓的第一印象是他身上有很多可開發之處——優秀的雙腳，優秀的技術，力量十足，態度也很好。我感覺他有機會。他只是由於文化原因和那裡的行事方式在場下遭遇的困難太多了而已。”
比如說？
韋爾什：“不只是語言。甚至還有開車這樣的事情。他已經通過了考試，但他發現在安特衛普開車行駛很難。他也要面對受到關注這樣的困難。安特衛普當地沒有多少中國人，所以他在城裡散步時會顯得很突出。”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逐漸安定下來。球場上的一切也豁然開朗。比斯蒂奧說：“他在第二級別聯賽做得很好。他的射門非常棒，也進了很多球，許多都是從禁區外射門進的。他開始在球迷中非常受歡迎。”
董方卓還是不能再英國取得勞工證，但他受邀參加了曼聯在2005年7月的季前亞洲行。一次商業旅行？大概的確是這樣的。但他在場上產生了影響，在對陣香港隊的表演賽上替補登場打進一球。人群中的格雷澤家族剛剛接管了曼聯，他們肯定在算計著一旦內政部給他前往曼徹斯特開了綠燈，他能帶來多大的商業利益，那肯定能讓他們垂涎三尺。
幾周後，他的名字與魯尼、小小羅、基耶利尼、馬斯切拉諾、施魏因斯泰格、法佈雷加斯和羅本一起出現在國際足聯年度最佳青年球員獎的12人名單上。最終魯尼獲了獎。董方卓的提名看起來不僅僅是象徵性的，那也是一種認可。
回到安特衛普，董方卓的生活更加無聊，但他進球更有規律了。在他在比利時的第二個完整賽季，他登場28次打進18球，隨後和曼聯一起進行了另一次季前行，這次是去南非，在開普敦面對凱撒酋長的比賽中，他替補登場打進全場比賽唯一進球。弗格森之後說：“董方卓有資格在12月得到他的歐洲護照，這對我們是個好消息。他有速度和身體，他的技術也一直在進步。他已經代表中國踢了四場比賽，所以很明顯，他有很大的潛力。”
另一名曼聯年輕球員亞當-埃克斯利在那個賽季加入了董方卓的安特衛普。這名現在效力於艾爾德里聯隊的後衛說：“我想說他是一名非常奇怪的球員。他的表現前後不一致。當他在場上時，他是個非常不錯的前鋒。他有一些很棒的特質，很擅長擊球。如果他可以在那個基礎上繼續努力，每週能拿出六成功力，他就會成為一名不同的球員。”
韋爾什覺得董方卓在那裡提升了他的全方位能力，特別是在另一名曼聯教練沃倫-喬伊斯接手安特衛普之後。韋爾什說：“毫無疑問他應該在右路。如果我把他和那裡的其他球員相比，比如說喬尼-埃文斯和弗雷澤-坎貝爾，那他正在沿著正確的方向發展。”
自從他來到安特衛普，董方卓就覺得這是他為了追求在曼聯的夢想而必須經歷的。不過他在比利時呆的時間越長，他就越開心——無論是場上還是場下。他在2005-06賽季打進18球，並在下個賽季的冬歇期之前打進10球。
不過他在安特衛普成長的越好，他的離開也就越快。他現在是中國國家隊的絕對主力，不久後他就能獲得英國勞工證了。
他在2007年1月回到了曼徹斯特，並與俱樂部新簽了一份在2010年6月到期的合同。不過據一個消息來源稱，人們很明顯能感到他在老特拉福德十分焦慮，而且壓力很大。韋爾什說：“文化差異和為曼聯效力的雙重壓力讓他難以應付。他不能很好地處理壓力。”
董方卓現在急需安慰，但語言障礙讓弗格森和他的員工很難提供。主教練在從一個不尋常的渠道尋求幫助前需要絞盡腦汁。
弗萊徹問：“你知道溫先生的餐館（幾乎每個住在曼徹斯特的人都知道，特別是足球運動員）嗎？溫先生幫了董方卓許多。最初，他就在俱樂部附近幫董方卓適應新環境。”
就像……曼徹斯特最大的餐廳之一的老闆嗎？“是的，就像老闆一樣。”弗萊徹說，“溫先生給他當翻譯。他和我們一起參加了那年的亞洲行。”
溫先生的支持很有幫助，但董方卓依然感覺最初的幾個月很不好過。他非常害羞，被周圍的環境以及與一眾超級巨星共用一個更衣室嚇壞了。他偶爾會和一線隊一起訓練——據弗萊徹說，他在訓練課上應付得很好——但是預備隊比賽卻很艱難。截止到賽季末，他在預備隊登場9次，卻一個進球都沒有。
雖然薩哈經常受傷，拉爾森在短期租借後就離開了俱樂部，一線隊的大門依然是敞開的。這年3月，為了慶祝歐盟成立50週年，曼聯與歐洲全明星隊在老特拉福德進行了一場表演賽，董方卓在比賽中替補登場。一個月後，他在歐冠1/4決賽對陣羅馬的兩回合和半決賽對陣AC米蘭的首回合比賽中坐上了替補席。
5月9日，已經提前奪冠的曼聯在倒數第二輪聯賽踏上斯坦福橋，接受他們的對手切爾西的掌聲。但迎接掌聲的，不是費迪南德、吉格斯、斯科爾斯、魯尼和小小羅，而是基蘭-李、克里斯-伊格爾斯和董方卓。為了提前準備10天后面對同樣的對手的足總盃決賽，弗格森派上了二隊。弗萊徹說：“是的，在我們守衛榮譽的那晚，他登場迎戰切爾西，我至今還記得。”
很容易猜到，董方卓很難突破特里的防守，在這場雙方均無建樹的比賽還剩17分鐘時被替換下場。他在之後說：“我沒能證明自己。我覺得我的壓力太大了。我本該踢得更好。但我依然相信我未來還有機會。我下次就知道怎麼踢了。”
董方卓在那年夏天曼聯的季前亞洲行上表現突出。在中國隊被從亞洲盃淘汰後，他直接飛向澳門與曼聯大部隊會合，並在那裡參加了英超冠軍奪冠遊 行，並與費迪南德和吉格斯共同參加了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在廣州舉辦的活動。他在曼聯在兩個城市的比賽中都有出場，弗格森預測在接下來的賽季中會“有更大的事情”發生在董方卓身上，但是，事實證明他的樂觀是錯誤的。
至於董方卓所提到的“下次”，此後就再也沒有到來——至少在英超是這樣。在聯賽盃第三輪輸給考文垂的比賽中，以及在對陣羅馬的無關緊要的歐冠比賽中，他完成了僅有的代表一線隊的出場。兩場比賽中，他都沒能像所說的那樣抓住機會。因為11輪4球的預備隊記錄而進一步寬容他也是不恰當的。
弗萊徹說：“曼聯的水平實在太高了。作為一名年輕球員，你必須要全力以赴。你不會得到太多的機會。每天的訓練就像是世界盃決賽，成年隊隊員會將訓練的強度和水平加之與你。作為一名前鋒，你必須要在登場時進球。年輕球員需要在得到機會時抓住這些重大時刻。董方卓沒法做到，但特別是在衡量所有因素時，那對他來說確實很難。”
在安特衛普與董方卓合作過的韋爾什看得更遠。這名教練說：“他必須要創造進球。他必須要面對困難並戰勝它。我確實認為，從能力方面講，他可以在曼聯產生影響。他試過了，但我想他所處的環境不像我們覺得與希望的那樣舒服。我覺得他發現處理足球之外的許多其他事情很困難。”
即使是在預備隊，為了位置的競爭也是很艱難的。董方卓的競爭對手，包括為意大利國家隊出場30次的朱塞佩-羅西，在隨後的桑德蘭時期入選過英格蘭國家隊的弗雷澤-坎貝爾，以及在隨後的狼隊時期成長起來的英格蘭U21國腳西爾萬-伊班克斯-布萊克。
埃克斯利說：“我覺得有些人期望董方卓應該成為中國魯尼。可能他們覺得，如果他成功了，他們就可以在中國賣印有他的名字的球衣。但他需要和預備隊的好球員競爭，這並沒有十分成功。跨越半個地球，還不會說這裡的語言，這對他一定很難。”
對陣布萊克本的預備隊比賽中遭受的膝傷，以及要忍著傷痛登上那年北京奧運會賽場——他打進了東道主中國在那屆賽事中的唯一進球——的決心，都讓事情變得更糟。2008年8月，當歐冠冠軍正在準備與澤尼特的歐洲超級盃比賽時，曼聯宣佈，經過雙方同意，還剩近兩年合同的董方卓與球隊解約。一份含232個單詞的聲明中寫道：“上個賽季他在預備隊取得過成功，他在11月鴻運當頭，在3場比賽打進4球。”
這是在浪費錢嗎？顯然不是。
《The Athletic》注意到，雖然曼聯付了比50萬英鎊的首付多的錢，但在合同結束後，他們又拿回了那些錢。
2003年末，在雙方最初的交易中，曼聯希望能加一項條款，如果他在轉會曼聯兩年後俱樂部不滿意他的表現，那麼他們需要退款。大連實德同意了這項條款，一部分是因為他們相信董方卓會成功，一部分是因為在別人看來，與曼聯做交易本身就有它的價值。不過他們也認識到，足球也能成為殘酷的交易。
董方卓這邊，他對俱樂部對他膝傷的治療表示懷疑，他覺得這就是他曼聯生涯終結的開始。不過實際上，那不是真正的開始。
董方卓非常希望人們不再認為他在曼聯是完全失敗的。他在不久之後說：“我並沒有沮喪。過去幾年，許多技術出色的球員都離開了這家球隊。任何球員都鮮有機會為曼聯效力，所以我對此感到自豪。”
他回到了大連實德，人們覺得他在23歲的年紀就去過了最高級別的足球殿堂，從弗格森和那些優秀球員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因而期望他能讓中國聯賽發光。居住在上海，報道東方足球的體育記者卡梅隆-威爾遜說：“人們欣喜若狂。即使他在歐洲沒有成功，他還是在中國國奧隊被吹成一個大明星。人們期望他能在中國成功。
“但那並沒有發生。不久後，他就沒法在大連實德踢上比賽了。有許多關於他的負面報道，他也成為了中國足球界的又一個失敗者。他完全無法成功。”
他來到了下一站，波蘭，並在華沙萊吉亞接受試訓。華沙萊吉亞比其他波蘭俱樂部獲得的冠軍都要多，但這名曾效力於曼聯的中國前鋒的到來，依然是一筆大買賣。
在幾場友誼賽中貢獻強勁表現後，人們對他的吹噓日益增長。在其中一場對陣摩多維亞薩蘭斯克的友誼賽中，董方卓在右路來回奔跑，他的技術、乾淨的腳下動作以及直接有力的奔跑引起了邊線處的歡呼聲：“好哇，董……好哇，董……好哇，董！”
教練揚-烏爾班對這名試訓球員持保留意見，但他的助手亞採克-馬吉亞說：“他有點東西。為曼聯效力需要某種特性，即使他只踢了三場比賽。”
球隊老闆馬裡烏什-瓦爾特非常激動，批准了這比交易。華沙萊吉亞發佈了中文版官網。球隊主席萊謝克-米克拉什說：“我不記得我們之前簽過的其他球員能帶來這樣的興奮了。我希望董方卓能幫我們在中國出名。為了完成這一點，我們已經工作了很長時間。這次轉會並非只含有市場目的。”
不過當賽季開始時，董方卓很難在場上產生影響。一名為波蘭體育網站Weszlo的寫文章的記者西蒙-波德斯圖夫卡回憶道：“他踢了四場比賽，我唯一想起的事就是他被判了多少次越位。他身上沒什麼特別之處。沒有展現出弗格森爵士所談到的速度。”
董方卓找了新的經紀人岡薩洛-雷斯，後者幫助他完成了加盟剛升級的波爾蒂芒人的轉會，據報道，他們的主席是被C羅說服簽下他的。在簽了一年的合約之後，董方卓說他希望能證明自己值得在這呆更長時間。
在對陣第四級別俱樂部辛法斯的葡萄牙杯比賽中，他打進了一粒精彩的進球，但那是他在波爾蒂芒人的唯一一場首發。他在葡超三次替補登場，總共踢了83分鐘的比賽。在一家為保級而掙扎的球隊，他很少能坐上替補席。三月份，在賽季還剩兩個月時，他就與球隊解約了。
失寵之後，作為在波爾蒂芒人工資最高的球員之一，董方卓急需找一個下家。在塞爾維亞超級聯賽的FK斯洛博達波因特塞沃基諾試訓是最有吸引力的選擇，但他們無法就個人條款達成一致。他希望能得到10000歐元的週薪。
董方卓的下一站，說它遠離歐洲足球都說的太輕了——坐落於在南高加索地區的亞美尼亞首都埃裡溫的米卡FC。
現在董方卓離家超過4000英里，離老特拉福德超過3000英里。
但很快，他就在米卡FC找到了快樂。來到這裡後不久，他就在對陣巴納特斯的亞美尼亞杯半決賽上打進一粒關鍵進球。更精彩的還在決賽，在4-1戰勝什拉克的比賽中，他將球轉移到右路，隨後向禁區跑去，最後接到傳中，用一記完美的頭球砸開了對手的大門。他看起來沉浸在喜悅之中，擁抱著他的隊友，向人群致意著，在焰火照亮埃裡溫夜空的那個晚上，他一定第一次感受到了成就感。
由於膝傷限制了他的發揮，他在這裡也只是個過客，即使米卡FC已經破產，他對埃裡溫依然有著某種愛的情愫。一位亞美尼亞的足球記者格沃爾格-布努奇揚告訴《The Athletic》：“他只在這裡踢了一年，但足球界都記得他是一名有才華的球員。他努力立刻融入米卡FC。他的球技將他和其他球員分開。他無疑是亞美尼亞超級聯賽的最佳外援之一。”
在米卡FC末期，董方卓同意接受亞美尼亞足球網的採訪。在視頻中，他在對話中談笑風生，他說在合同到期後，會回到中國或前往另一個聯賽。他的英語水平遠遠好於他在安特衛普或曼聯的隊友。
他說：“在那裡我度過了非常愉快的時光，有非常好的隊友。我在這裡享受訓練和比賽。但我還不確定下一年會去哪。我得跟我的經紀人談談。”
他談到了自己感到埃裡溫的面積有多小，“在中國，到處都人頭攢動，但這裡卻靜謐無人。”他說自己很喜歡莫斯科夫揚街上的中國餐廳，但他也喜歡亞美尼亞食物。
他還回答了在離開米卡FC後最希望為哪傢俱樂部效力。他說：“嗯，我年輕的時候最喜歡的球隊是曼聯。我在那裡踢球，感到自豪。現在對我來說，曼聯是最好的球隊，但至於我接下來要在哪踢球，我還不確定。”
去中國嗎？
他說：“可以。中國足球非常好，發生了許多改變。如果我有機會回去，我會很高興。在故鄉，我可以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球迷。”
在中國踢球會讓他的國家隊生涯起死回生嗎？
他說：“我不知道。我覺得是一樣的。如果我踢得非常好，我就會進國家隊。我覺得問題不在於我在那踢球。問題在於我踢得好不好。”
2011年平安夜，董方卓宣佈自己與湖南湘濤簽約：“我回家了。但回國並不意味著我沒有能力留洋。”
董方卓非常希望能證明這句話。但與一家第二級別聯賽球隊簽約，只會強化人們對他回國的懷疑。他希望自己在湖南的這一年裡，能練就健康的身體和強大的信心，並在隨後踏入中超，或是回到歐洲。但這並沒有發生。兩個賽季下來，他只為湖南湘濤打進9球。
東亞足球記者卡梅隆-威爾遜說：“在他的比賽中，你明顯可以看到他的身材走樣了。人們期望他能拿出出色表現，他們覺得：‘好吧，他在歐洲沒有成功，但在中國，他最少最少能成為一名可靠的球員吧。’但他並沒有，他就是應付不來。”
他又轉會到河北中基，同樣的劇情再次上演。從照片來看，他已經超重了，與之前在曼聯的那個小夥子判若兩人。有一次，他的體重達到了近14英石（譯者注：約88.9公斤，1英石約等於6.35公斤），這比他在曼聯時還要重1石多。
威爾遜說：“說實話，他成為了中國媒體筆下的笑話。人們嘲笑他的體重還有其他什麼的。中國球員在中國人民的心目中地位普遍較低。人們覺得，他們永遠都在喝酒，抽菸，賭博，轟趴，儘管他們當然不都是這樣，但在泥潭中掙扎的董方卓似乎符合他們心目中的某種刻板印象。”
傷病當然是其中的一個因素。他一直想知道，自己在2008年拒絕接受膝關節韌帶手術，而帶傷參加奧運會是不是一個錯誤。他在亞美尼亞也遭受過另一次膝傷，而在河北中基，他又染上了肌腱炎，腳後跟也出了毛病。手術並不成功，隨著他坐在替補席上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體重也越來越重。有一次，他把頭髮染成了金黃色。而對於中國各大媒體來說，這幾乎就是他不職業的證據。
14賽季末，董方卓並沒有與河北中基籤新合同，他的職業生涯迎來了不光彩的結局。他才29歲。麥斯-大衛森在中國踢過球也執過教，現在擔任顧問一職。他說：“他再也沒有達到過他過去的水平。在那些年裡，他無球可踢，幾乎從人們的視野中淡出了。可能他已經賺夠了錢，失去了熱情，因為人們將他看作球衣先生。”
球衣先生是什麼？
大衛森說：“我的意思是那種俱樂部籤來賣球衣的球員。他們在商業場合出面，穿著球衣，但在比賽中卻不見蹤影。這是道德錯誤的，可以毀滅一個球員的生涯。我不知道，但或許那就在此發生。”
現在很明顯的問題是，從商業角度看，董方卓的簽約對曼聯來說是不是搖錢樹。
前曼聯營銷總監德雷珀說：“我不會說不，我會說這在事態發展中顯得不重要。在那段時間，我們在中國的人氣確實增長了不少，但這更多的是與吉格斯、範尼、魯尼和C羅這樣的球員有關。如果在一線隊有一名踢得好的中國球員，從商業角度講，那當然會讓俱樂部財源廣進。但如果不是這樣，那就不會了。你得找到正確的選擇。他必須要有能力在一線隊踢球。”
董方卓其實有能力的。在他在曼聯預備隊後期的幾場比賽裡，他看起來依然像一個勝利者，弗格森、弗萊徹、韋爾什還有其他人都說，他有點東西的。在三次一線隊出場中，他並沒有創造什麼威脅，但這可以說是許多年輕球員的表現，他們在豪門沒能取得好成績，但在其他地方發揮出了水平。
韋爾什覺得董方卓的能力遠遠超過他離開曼聯後表現出來的那樣。這名教練說：“許多有天賦的球員都沒在豪門證明自己。那裡的標準太高了。他們中的許多球員離開後在其他地方表現得很好。我想董方卓的情況也會是這樣，他會前程似錦的。在那以後，他確實開啟了另一種生涯，去了葡萄牙以及幾個不同的地方。我對他沒有成功感到失望。”
在董方卓回家後，他成了人們的警示。大衛森說：“這是中國應該在未來避免的情況之一。榜樣在中國人的生活中佔據很重要的一部分。對於中國足球來說，如果他們想取得長期成功，就需要榜樣。足球界中需要出現姚明那樣的人物。但那太難了，需要時間。你需要培養人才，也需要讓人才走上正確的道路。而令我震驚的是，我剛才提到的球衣先生一事，在中國屢見不鮮，雖然俱樂部說這是出於足球層面的原因，但你還是會忍不住覺得這是出於商業原因。這一點我完全不喜歡。
“還有類似的例子。2015年，沃爾夫斯堡從北京國安簽下了張稀哲。張稀哲是中國最好的球員之一，但他真的是因此而留洋的嗎？還是說大眾（沃爾夫斯堡的贊助商）想在中國多賣幾輛車？張稀哲是一名好球員，但對他來說這一步邁得太大了。他一分鐘都沒有上場過。隨後他回到了中國，現在他還是踢得很好。
“這對於中國球員一直是個大問題。如果他們要登陸歐洲，他們必須要知道俱樂部相信他們，他們可以因為足球層面的原因而踢球，而不只是創造商業價值。日韓球員都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他們會先去德國的小俱樂部，比如孫興慜就在他準備好的時候才去了漢堡。這是一條路。
“我在上海上港擔任技術總監時，經常跟武磊聊這個話題。幾家不同的歐洲俱樂部都想要他。我們同意需要找到正確的俱樂部——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地位低下。現在他在西班牙人做的非常好。他沒有準備好為巴塞羅那效力，但他準備好為西班牙人效力。董方卓沒有準備好為曼聯效力，但或許他可以在沃特福德或者其他級別低一些的俱樂部成功。”
總的來說，離開曼聯後，董方卓失去了他作為球員的激情和方向。他的幻想破滅了，而且他的水平沒有迴歸正常，而是降低了非常非常多。大衛森說：“我不認識這個孩子，但就人們告訴我的而言，那確實發生了。此後，他在中國被忘記了，完全被忘記了。”
前安特衛普總秘書長保羅-比斯蒂奧回憶董方卓的安特衛普時期時，總是充滿喜愛，但故事的結局卻給他帶來遺憾。他說：“他達不到曼聯的標準，我覺得我們可以這麼說。但在18、19或20歲的年紀裡，他在比利時是個好球員，進了許多球。球迷們都喜歡他。我不是說他是這裡的傳奇，但球迷們都懷念他。他可以在比利時或其他聯賽有一段好的職業生涯。但我覺得他在前往曼聯時還沒準備好。他沒法達到人們的高期望。從很多方面來講，這都是個悲傷的故事。”
2016年末，董方卓回到了新聞裡，這一新聞，不只出現在了中國，還出現在了歐洲。來自西班牙《馬卡報》的一名記者報道稱，“為了尋找新的身份……不再每天因在足球中的失敗而被嘲弄”，他在電視節目中接受了整形。這一報道被多家英國主流媒體網站轉載。
這聽起來並不十分正確，對吧？如果他想要改變身份，遠離他的過去，從電視真人秀開始會顯得很奇怪。對這則新聞進行深挖，會發現那並不像報道的那樣。這僅僅是一個化妝秀，他因為討厭針頭，所以決定接受皮膚剝脫治療。他說：“作為一名公眾人物，我還很年輕。和在足球中一樣，為了保持最好的身材，你一直都需要努力。”
這就是西方媒體聽到董方卓說的最後一句話，讓人們對他留下失敗但有趣的印象。正如英國某小報頭條所刊登的那樣，董方卓已經“從在老特拉福德的C羅身邊的下一個大人物，變成了真人秀上的整容怪”。多麼刺耳的話語啊，但這毫無疑問符合他們對這個“馬戲團演員”的看法，他在餘生中註定會成為人們嘲笑的對象。
所以，準備好迎接圓滿結局了嗎？
去年3月，董方卓在中國社交媒體上低調宣佈，自己被授聘為廈門市教工體育協會的技術顧問。他在聲明中說：“足球應該從草根開始。我會建立好的訓練系統，為中國足球創造更多的未來之星。我要把自己在歐洲好的，不好的經歷教給他們，讓他們感受到足球的樂趣，讓他們從小就愛上足球。”
不過還沒完。他沒有逃離他的過去，而是開始接受它。在過去的12個月裡，他曾出現在一家在中國的曼聯商店的促銷活動中。上個月，他和亞亞-圖雷一起在某客戶端解說了曼市德比。
本月早些時候董方卓在廈門拍的照片
現在他開啟了新的冒險：建立了董方卓足球俱樂部，他不僅想培養在未來某天能追隨他的腳步的球員，還想幫助有特別需求的少年。上週，在十分罕見地接受採訪時，他告訴法新社：“我能感覺到他們眼中和心中的純粹。雖然他們可能有身體缺陷，但他們的專注力和嚴肅性……那種熱情真的打動了我。”
其他人可能會就他轉會曼聯的是與非展開辯論，但董方卓回憶這段往事時，將它看作一段積極的經驗，即使他不圓滿的職業生涯為他留下了膝蓋、腳、腳後跟和後背的傷病。他說為曼聯效力是個“夢想”，而不是噩夢。他覺得他沒能取得成績的原因是受傷，而不是別的。
而談到他是否是出於足球層面之外的原因而轉會的時，他迴避了這個問題。他說：“我不否認一名好的球員有他的商業價值，但如果他在場上不能完成要求，那他就沒有價值。”
他還講了一個關於弗格森的故事，2006年聖誕節之前，他從比利時回來時，曼聯主帥找了一位朋友，也就是前文提到的溫先生來幫助他。董方卓說：“因為每個人或許都在和家人慶祝，他擔心我無處可去，就把我安排給他認識的一個人，邀請我去和他的朋友一起過聖誕。弗格森在訓練場上和生活中都幫了我許多。”
現在，與前幾年不同，董方卓要幫助啟發未來的足球之星。最近中國社交媒體上出現了一份他在廈門教小孩子踢球的視頻。他脖掛哨子，面帶微笑，激勵著小球員們。有一次，他向他們展示如何跑向對面，做幾個跨步，再用右腳射門，就像他在安特衛普時那樣，或許他也想不起來他在其他地方做過這種動作了。
身體和技術層面，視頻中的董方卓並不像一個曾經為曼聯效力過的球員。有時，他一定會想起在曼聯、安特衛普或埃裡溫的美好時光，或是在主場的父老鄉親面前打進奧運進球的場景，現在看來，這更像一種幻覺，一種狂想產生的幻象。但是那卻是真實發生過的。誰都不能奪走他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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