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疫情時期的“慢旅行”

多倫多到溫哥華,7723公里。

誰曾想到,很多歐美人在這段遠超從北京到烏魯木齊(兩城相距2400公里)的旅途,居然不願意乘坐飛機。對於一些享樂與生活況味的北美人而言,他們更願意選擇一種叫做“豪華火車”的交通工具出行。

與中國鐵路客運需求不同的是,加拿大等西方發達國家的乘客更樂意通過“慢交通”的奢華體驗,增強他們對“慢生活”的全方位體驗。在他們眼中,交通工具也理應是旅行的一部分,選擇一個讓自己感覺舒適而愉悅的交通工具和選擇一個有趣的旅遊目的地,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一段疫情時期的“慢旅行”

列車裡的格調


獨自狂歡

為了滿足這類群體的獨特需求,加拿大國家鐵路公司從上世紀起就陸續運營一輛輛跨地區、跨國家的鐵路列車。這些車次一般都橫跨較為遙遠的座標城市,摒棄傳統空運的快捷商務風範,將每個車廂定義為私密、觀光、社交、奢華的主題和概念,開啟了人類旅行史上的一種全新方式。

在每四天一趟運營的“多倫多—加拿大”列車中,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即使是一個家庭出行的成員之間也可以選擇一個單人間或是雙人間,各自拆分開來,探索他們特立獨行的長達四天的“慢旅行”。

其實,這一列車更適合一個人的“揹包之旅”。只要花上1480加元,一個自帶洗澡間幷包攬三餐的自由行,便可如此唾手可得。在這個私人包廂裡,高級床墊、落地衣架、臨窗咖啡杯、棉質拖鞋,瞬間給原本孤獨的乘客還原了一個煥然一新的空間。旅行不再是熱鬧沸騰的“人海戰術”,它根本就是一人之事。


一段疫情時期的“慢旅行”

行使在北美大陸上的豪華專列


肺炎疫情以來,舉國萬城盡閉。芸芸眾生一時之間更願蜷縮在自家屋舍,“躲進小樓成一統”。與一年一度熙熙攘攘的春運出行相比,熱鬧喧譁不再是關鍵詞。幽靜、閉關、全家成員同蝸一居,反倒成為了一種新的“社會風尚”,中國人在2020年春天的出行方式竟以如此特殊形式完成了一次轉變。

通過各種社交媒體的數據可知,一些國人非但沒有在相對封閉的孤獨生活中敗下陣來,反倒以此隔離之際學會與家人相處,學會面對孤獨的自己。在喧囂浮躁的都市嘴臉剎那間沉默之時,每個人竟可各自幸運地尋找到足以安放心靈的契機。

運動達人可利用跑步機、健身器械在自家屋室操練身體,利用自媒體熾烈地傳送生活的激情。

文藝小眾大可歲月靜好地讀書、寫字、聽課,享受這一“百年不遇”的“度假模式”的休閒時光。

生活大師發出大段的短視頻,饒有一番興致地向他的“迷弟迷妹們”傳播著哪個外賣APP的肉菜蛋奶乾淨衛生、哪裡下單更快捷便利、哪個平臺有口罩、消毒液可供人們選擇。

美食高手可親可愛地走進廚房重地,用柴米油鹽、鍋碗瓢盆創造出一道道色香俱佳的奇味美饌,有情有愛的心境孕發的味道,最是人間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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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中的下午茶


被封閉隔離起來的國人,何嘗不猶如加拿大奢華車廂裡享受旅行的遊客。當人在一個有限的空間裡安靜下來,便具有各種探索生活、活出花樣的潛質。世間萬千消遣娛樂,總不會為斷絕的時空所限,被“孤立”的靈魂反倒更加原始,也更有趣味。

這裡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疫情期間的很多人分明是隔離開來的,但他們竟可基於封閉生活所迸發的靈感,以超出平日百倍的創作力與外部世界實現著左右逢源的社交勾連。


一段疫情時期的“慢旅行”

獨處的閒適午後


西方知名文化研究學者雷蒙德·威廉斯在其《鄉村和城市》一書中寫道,“十八世紀以來,人類的共情和理解不再源於社群活動,而是來自於人們的漂泊經驗。一種基本的疏離、沉默和孤獨已成為人性和社群的載體,對抗著普通社會階層的苛嚴僵固、冷漠無情和自私自利的閒適”。

疫情時期的隔離,像極了旅行路上游客的漂泊之態,各封門戶,各自漂泊。但是,物理上的分隔並不等同於心理上的疏離。孤獨地存活反倒融化了往常世態的炎涼,激活了鮮活個體的創造本能。人間樂趣,更顯深沉;孤獨所向,更為篤定。

理性支配的幸福

將自己的行李箱鎖在個人包廂裡,奢華列車的乘客們就可輕裝無虞地進入到列車公共的觀景區域。和國內列車不同,加拿大豪華列車裡各節車廂的窗戶趨於五星飯莊客房裡的落地窗,與列車格調渾然一體,寬敞且明亮。乘客與車窗的距離設計也並非如同國內那般,人們不是側居一旁,而是面對車窗而坐,隨著列車橫跨地表大陸的野心,向窗外張目遠望。這時,很多人都會選擇一手端杯香氣四溢的咖啡,一手捧張報紙,不吵不鬧地完成專屬魂靈孤獨的自我救贖。

從多倫多到溫哥華要歷經四天時日,如何讓自己在有限的時空中更為積極地把控自己。窗明几淨、錯落有致的列車格局提供了它最大限度的努力和可能,它讓匆匆趕路的旅人意識到獨自慢悠悠地玩味生活,原本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在這一向追求速率的時代中,學會在有限的空間中清淡地娛樂心性,莫不為一種更具價值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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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外部


在萬眾對疫情焦慮的春日裡,一些對生活品質頗有要求的人們開始將焦點從外部世界轉向內部雅居。那些動輒就飛往東京、紐約的“旅行控”開始嘗試做一個簡單而考究的“居家人”,並從中感受到固定貓於世間一個角落的安穩。

有的人開始從自己每天居住的房間“下手”,以某種微小而迅速的方式來重新定義和改造對世界的認知。他們首先會把蒙塵許久的木質地板擦拭一新,然後把扔擲在沙發上餘物重拾再掇。汙漬衣物該洗則洗,該扔則扔。廚房、客廳、臥室,凡是看起來雜亂的角落統統歸整徹底,有條有理,物盡其用。

希臘哲人早在幾千年前就提出,一個人要想使自己身心安穩下來,他就應學會獲取一種“由理性支配的積極生活所帶來的幸福”(eudaimonia)。這種哲思和中國古賢所提倡的“獨居暗室而不亂”的理念,不謀而合。東西方的哲理都告訴我們,即便獨居一室,也不應對自己放任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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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飾


一個美好優質的生活,遠遠不是徹頭徹尾的放任自流,亦不止歌舞昇平般的歡淫無度,它離不開一個人發自內心的對時間的節制、對空間的營造以及對生活的自律。

一個人如何處理自己所處的空間,便極充分地展現出其是否願意主動駕馭自己生活的能力。“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如此說來,學會在豪華車廂中完美地安置自己的旅程,何不若對親居之所大刀闊斧的重啟和修整,兩者均呼喚出一人反省自身的魄力,它使往日習以碌碌的身心得以完好的安頓。

奢華車廂並非只有絕美風景和舒軟沙發,當然還具備滿足個人社交需求的美食餐廳。在漫長的旅途中,孤寂旅客可以在實現自我對話的基礎上,尋覓一次大膽的“與陌生人說話”的社交體驗。

列車餐廳的菜單上寫滿了流光溢彩的餐品,披薩、漢堡,陽光單人早餐、燭光晚餐套餐,都為貪吃好食的人們創設了無限的可能。在淡淡的背景音樂之中,人們更是享有一絲與周遭陌路人分享美食、相互搭訕的特權。


一段疫情時期的“慢旅行”

餐廳美食,更有一番情調


美輪美奐的食館,搭配著列車行駛於崇山峻嶺、漫山野花的畫卷留白,在俊朗空曠的陽光下,在月暗星璨的闌珊中,為人們營造了一個擺脫往常思維定勢的場域。陌生的旅人們,暫擱現實紛擾,終於捕捉到人世間孤傲冷漠的“真空”,他們或講述往昔之瑣事,或抱怨為人之功利,或讚賞旅程之安適,或感嘆世事之無奈,高談闊論,把酒言歡。

與奢華餐廳構築的社交契機一樣,肺炎疫情也從某種程度上為相互封閉的人們提供了社交的形式。縱使居身各異,彼此“來電”的人們依然可以通過個人社交平臺與天下聯網。卸去往日社交的繁複,他們隔著手機屏幕便可對美食、寵物、家居、遊戲、影視縱橫捭闔,談笑風生。

從封閉到自由

如此之“封閉式社交”一蹴而就、各得其樂,人們無需藉助“王總的頭銜”,也不必懷揣瓜分“幾千萬的項目”,它何其簡單爛漫,就如同人在旅途時的隨性和淡然。原來,短暫地將自己封閉起來,便是通往開放未來的“江湖秘籍”。

閉關守成,聽起來不像什麼“好東西”。但別忘了,這裡的“好”與“壞”是有界限的。閉關自守,從諸如成長、發展的“硬性層面”上,是個“壞詞”,因為它隔絕了一個人和一個社會進一步提升的空間和機會;但從陶冶情操、修心養性的“軟性層面”上來看,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詞”。


一段疫情時期的“慢旅行”

封閉日子中,充滿安寧


古代的隱士,哪一個不是選擇深山老林作為他們孤獨求靜的樂土,沒聽說誰跑到鬧市街上掛一橫幅,寫道:爺近來心情不好,求組團開掛,有意者從速。即使是“大隱隱於市”的“高人”,他們也會“躲進小樓成一統”,在一個密閉的空間內,釋放自己的宏圖壯志。

一個人心情的培育,最為關鍵的因素是環境,而且這個環境應該是隔絕的、非開放的,是私人的、非公共性的;是相對密閉的,而非左顧右盼地處處用心在意、處處深思熟慮。因此,不難理解當一個人心情不好時,他會選擇一個人的旅行、一個人看海、一個人“閉關”,但絕對不會上演一群人旅行、一群人看海、一群人“閉關”(一群人閉關……這畫面太美不敢看)的“尷尬”。


一段疫情時期的“慢旅行”

列車所往之處,皆是風景


當然,把自己封閉起來,不等同於“把自己關進小黑屋”,而是以更為廣義而多元的方式,讓自己沉浸在為自己設置的生活節奏中,讓自己暫時忘記那麼多“面目猙獰”競爭者,讓自己極為單純而清醒地面對那些得失寵辱。勇於閉住雙眼和自己對話,也終於幸運地聆聽到源自幸福的呼喚。如此,人生的難題,亦可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人生而孤獨,但不是所有人都樂於接受“被封閉”的生活。如果說,一個人需要通過“群居性的狂歡”來證明自己存在過的話,那麼一個人更需要憑藉“一個人的對話”來實現心靈的新生和救贖。封閉起來,面對自己,不僅是一個人提升逼格的妙藥良劑,更是一個人必備的生存秘籍。


一段疫情時期的“慢旅行”

窗外美景


正如法國哲學家薩特所說的那樣,“如果你獨處時感到寂寞,這說明你沒有和你自己成為好朋友”。在我們這個時代,我們似乎要急於和世界上所有的“高人”一一握手並和顏悅色地說道“幸會幸會”,也沒有太多意念把自己封閉起來,在一個獨特的空間裡,淡淡地問問自己:“你好嗎?”

如果一個人無法學會如何救贖一個封閉的自己,他或許也很難得到這人世間真正的自由。

2020年之春,從封閉到自由的距離有多遠?無人可知也。

但所幸的是,人們總可在如一段旅程的安頓生活中找尋到矢志不渝的快樂。而且,這份快樂是可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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