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桑子》:戲臺上遠去的蒼涼

《採桑子》是著名滿族京味兒作家葉廣芩女士的一部描寫滿清貴族生活的長篇小說,小說以金家眾多兒女在時代裹挾下的命運為主線,寫出了從繁華到落迫的變遷,寫盡了貴族生活的方方面面,堪比紅樓夢,生活細節生動細膩。

《採桑子》:戲臺上遠去的蒼涼

小說以納蘭一闕詞為各章節的標題,意味獨特,每一章即契合了文字的韻味也古典味十足。

第一篇《誰翻樂府淒涼曲》似乎是帶著京戲咿咿呀呀的調子翻開的舊閣樓上一本舊曲譜,大格格端莊又悽婉的模樣忽啦啦來到眼前,又漸漸模糊。

八旗子弟悠閒富足的生活成為培養情趣的沃土,金家人愛戲。前清時自家就養著戲班子,後來皇上都不養戲班子了,金家的戲班子也散了。不過下人當中有些人依然有唱戲的功底,所以金家看戲唱戲的習慣就這樣養成了。這讓我想起紅樓夢,賈家買來小戲子也是讓府上唱過戲的老家人去教導他們,戲班子散了以後小戲子們也是散入各房當差去了。後來,金家大大小小的孩子加上他們的阿瑪竟也組成了一個戲班子。大小節日裡,金家人便敲鑼打鼓唱起來。而每回唱戲,壓軸的都是大格格,大家不聽她的《鎖鱗囊》是不會離開的。

一 個性嬌縱

大格格,是第一個走進讀者的人物,她是金府第一個孩子還是正出的。得到的縱慣和愛護可想而知,那會是怎樣的金尊玉貴?滿人家看中女孩,女子在孃家地位很高,因此大格格養成不怒而威的風格,她往院裡一站,連哈巴狗都能嚇得鑽地溝。這份威嚴在兄弟姐妹當中就像戲班子裡一個角兒,都得捧著來。

她的性子也是日後痴迷戲曲不務俗事的一個重要原因,執拗、放不下身段。

二 婚姻不幸

雖是皇親,但是大清已經亡了,作為長女大格格的婚姻成為府上一件大事。曾為貴族千金的母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機會認識更多有為青年。父親,這個曾經的留過洋的鎮國將軍偏偏把自己活成了金家的吉祥物,只負責帶著孩子們玩樂,從未把兒女的前程放在心上。於是大格格的婚事便由舅舅來操持,一個警察廳長的公子還是一個留過學的醫院院長便這樣成為金家的準女婿。

母親對這門親事有各種嫌棄,嫌棄對方是東北鬍子出身,嫌棄對方不懂規距。這些都沒錯,只是時代不同了。大格格已經不是皇親了,不可能再送進皇宮,嫁給殷實的平民已是不錯的選擇。只是一箇舊時代咿咿呀呀唱戲的格格,一個留過洋的醫生,本來就是不可相交的平行線,就這樣給硬硬地綁在了一起。他們沒有交流,沒有碰撞,因為大格格的心裡只有戲。

《採桑子》:戲臺上遠去的蒼涼

後來,大婚的日子定了,全套的金絲楠傢俱都送來了,大格格依然不錯日子的河邊去吊嗓子還說這些事和她有什麼關係。這些都註定,大格格的婚姻不會幸福。

婚後雖然小兩口單獨過,可是那個宋醫生卻拋下大格格去德國找他的女護士去了。大格格倔強地拒絕孃家幫助,只守著兩間房和一個吃不飽飯的孩子艱難度日。一個落迫的格格怎麼可能過得好,她只顧著自己吊嗓子把孩子養得活像個叫花子,孩子死後被大格格埋在院裡梅花樹底下。從此大格格精神不濟,早早過世。

三 戲我不分

大格格在金家的日子還是很幸福的,有爹孃寵著,有喜歡的戲唱著。大格格是唱青衣的,一板一眼唱出專業的水準,成為自家戲班子的招牌。任何時候,只有大格格的戲才是金家最後壓軸的。

本來大格格只是在家為自己家人演出,後來在北平有一場名媛的義演,大格格為了這場演出付出非常大的努力。準婆家特地找了一個琴師——董先生。董先生祖上可能是說書人,在宋醫生的醫院打雜,卻不想琴技高超一來就入了大格格的眼。於是,在這位董先生的幫助下,大格格的小姐脾氣收斂了很多,唱功更是提高了不知多少。在府上任誰也管不了,唯有董先生的話,大格格聽,句句都聽。每天天不亮,小跑著去河邊吊嗓子。這對於一個嬌生慣養的格格來說是多麼大的磨鍊和突破。

演出那天,很多名媛擺譜在戲臺上演出時喝茶喝湯。董先生跟大格格說為了戲,大格格不要在戲臺上中斷演出喝茶喝水。於是在董先生的操持下,大格格非凡的唱功和職業操守,成就當時唯一一出流暢的戲。一時風頭無兩,名噪一時。


《採桑子》:戲臺上遠去的蒼涼

戲成就了大格格,也可以說毀了大格格

。她短暫的一生再無其它追求。未出閣時,戲是她的光彩,出了閣,戲便成了她的笑話。日子裡沒有其它,只有吊嗓子。只是一個正經太太哪裡還有演出的機會,吊嗓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沒有關心過丈夫和孩子,她失去家庭不痛,失去孩子不痛,等她唱不動了才真得痛了。

四 懦弱的本性

大格格冷若冰霜、不怒自威,但是說到底她只是一箇舊時代的貴族女子。

她與董先生之間到底是不是愛情,她沒有承認過。家裡誰都怵她,可是她就聽董先生一人的話。他們的交流緣於戲,也限於戲,又不好像不單單是戲。

名媛義演後,大格格的慶功宴上來了很多人,單單沒有董先生。因為他是個下人,沒有人邀請他。粗俗的準公爹要派人去押了來,氣得大格格黃了臉。

就這樣,董先生在醫院的工作丟了。冷臉的大格格開始關注董先生的生活,讓家裡人明裡暗裡幫助董先生。

雖然沒有義演了大格格依然天天和董先生去河邊吊噪子,這成了京城一景,也成了京城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婆家人不願意了,讓辭了董先生,戲是大格格的命,大格格如何能願意。

突然有一天,董先生沒有來,大格格失魂落魄一天,兩天沒來,大格格水米不進兩天。讓人去看,說是搬家了。大格格偏偏問琴在不在,如果琴在說明家裡出了事,如果琴不在說明搬家了。這是多麼深的領悟,大格格是懂董先生的,正如董先生懂大格格。他們二人的交流不需要語言,琴絃上一個音符就可以。大格格不放心,親自去找卻早已有人搬了去,不必再問琴在不在,人也不在了。

董先生從此在大格格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也把大格格的命帶走了一半,董先生是搬走了還是被警察廳長找個由頭弄死了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從此大格格的生命再也沒有了色彩,她的日子也就只剩下早晚兩次吊嗓子這些許與戲有點點關聯的事情。

大格格沒有勇氣成就和董先生的未來,她沒有想過也邁不出那一步。她只想與董先生在戲上一輩子不分開,只是這世人沒有人能答應。

《採桑子》:戲臺上遠去的蒼涼

於是,這個金家最有希望在梨園成就一番事業的女子,在以後荒蕪的灰色日子裡枯萎了自己,只留下舊戲臺上一個蒼涼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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