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1 義薄雲天or社會毒瘤:《如龍》反映了多真實的日本黑幫文化?

編譯:JulioLed

日本黑幫遊戲

《如龍》系列的男主角桐生一馬,雖然是人稱“堂島之龍”的日本黑道傳奇,卻也有著一顆金子般的心靈。看起來他是一個把人腦袋砸到東京柏油馬路上或者一刀子把敵人腸子都捅出來的極惡之徒,他卻也有著可愛的另一面——在沖繩開著孤兒院,擔當不少孤兒們的“代理父親”。他是被社會拋棄的弱者的保護者,是玩家們眼中的英雄,更是叱吒於《如龍》系列遊戲黑幫風雲的傳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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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5年初代《如龍》發佈之後,這款遊戲一直聚焦於這個服務於虛構的日本黑幫“東城會”男人的黑道人生,經歷無數腥風血雨。

《如龍6:命之詩》的故事發生在前作《如龍5》之後,《如龍5》的最後結局是桐生一馬為了保護澤村遙(也就是主人公的青梅竹馬澤村由美與政治家神宮京平的女兒,桐生一馬一直充當著她的父親,真的是個很造孽的設定)而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本將走向偶像道路的澤村遙最終選擇跑向了倒在雪地裡的桐生,也因此受眾人非議,放棄了自己的偶像事業。

在《如龍6:命之詩》的遊戲開始,他再一次出獄,希望能夠過上金盆洗手、彌補罪過的平靜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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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旦加入黑幫,終生離不開黑幫”,桐生的生活註定無法擺脫和黑道的糾纏。出獄後的桐生一馬回到沖繩,卻得知澤村遙失蹤,孤身返回曾經叱吒風雲的神室町,神室町卻也已物是人非,之後桐生也再度被捲入東城會與其他勢力的紛爭中,澤村遙也因車禍昏迷不醒,並留下一子澤村遙人(當年喜當爹,如今喜當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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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線索的桐生來到廣島尋找澤村遙人的生父,瞭解到入獄三年內發生的事情,也在調查中發現了新的陰謀,桐生再次力挽狂瀾,擊破韓國和中國黑幫,挫敗了敵人的陰謀。

然而桐生卻在這次風雲中捲入政治鬥爭,他不得不與政治家的妥協,以自己的假死為代價,換取其他人的自由與牽牛花孤兒院的安全,自己則改名換姓,斷絕與其他人的社會關係——“堂島之龍”以這種漂泊流浪的方式,讓自己的傳奇落幕。

從《如龍6》以及其系列其他作品的劇情來看,我們很容易折服於桐生一馬堅韌奮強、義薄雲天的人物形象,在《如龍》遊戲的表現中,桐生並不是一個無惡不作、殘忍嗜血的傳統黑幫形象,反而更像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男人”該有的樣子——強壯、堅韌、飽經滄桑、重情重義、保護家人——就像《教父》中馬龍白蘭度飾演的老教父。與他身邊那些只為一己私利而作惡的黑幫成員相比,桐生被製作組塑造成了一個富有魅力的理想化日本黑道(Yakuza)成員。

但是,日本黑幫成員真的都如同桐生一般可歌可泣嗎?風火十餘年的《如龍》系列,究竟描繪出了多少日本黑幫的真實形象?

浪漫化的日本黑幫

《如龍》系列遊戲絕非日本文化界第一個將黑道浪漫化的作品。似乎自歷史上的日本黑幫誕生起,這樣的浪漫化形象便隨之誕生。

在David E. Kaplan和Alec Dubro所著的《雅庫扎:日本犯罪地下王國》一書中,這部英語語言圈關於日本黑幫起源與歷史活動的里程碑式著作的作者們說:“日本黑幫…塑造了日本流行文化的一箇中心主題,有關的英雄與反英雄在無數的電影、書籍、歌謠、短故事中被銘記。”

“許多的作品裡,日本的黑幫犯罪歷史是光榮可敬的,描繪了許多黑道幫助普通民眾的羅賓漢式故事。這些故事裡的英雄都是社會的受害者,故事描繪出這些不法之徒的尊貴生活,往往他們也會在結局中取得勝利。此種傳說構建了日本黑幫的自我形象——當然也包括公眾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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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形象管理方面,日本黑幫是成功的

《如龍6》的劇情也不離這些傳統。桐生一馬為了他的“女兒”澤村遙、“孫子”澤村遙人以及幫助過他的廣島當地黑幫,完成了他人生的最後一戰。我們在前作裡可以看到桐生一馬為了自己所愛之人,自願走進監獄;可以看到他為了保護他人,寧願被打得半死,甚至被打中數槍也毫不妥協。

最終的落幕也是以桐生的犧牲完結——正如我們在前面所說的那樣,為了他人,為了幫派,為了孤兒院,桐生一馬選擇假死,終結一生。桐生堅強地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不管這個選擇會把他傷得多深。

這其實是一個典型的傳統日本黑道故事,這樣的黑道故事早在二十世紀初的昭和年間就已出現,甚至形成了一個模式化的文學現象,即股旅文學(またたびもの)。

“犯罪的博徒(即組織化的賭徒,被認為是日本黑幫的前身)是這些故事的主角”,Kaplan和Dubro在他們的書中寫道,“他們有信有義,孤獨痛苦常不為外人所知。”這些股旅文學把他們描述成“賭博有多狠,打架就有多狠,信奉者幫助失敗者以及不絕打擾老百姓的黑道哲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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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故事久而久之就在電影、書籍、遊戲中產生了浪漫化日本黑幫的文化傳統。“富有侵略性卻同時保有同情心的不法之徒,他們在主流社會中毫無用處,卻願意為普通人挺身而出——這些是日本黑道文學的必備要素,”Kaplan和Dubro在書中寫道。

如果讀者覺得這樣的描述很熟悉的話,不用奇怪,這就是桐生一馬生活的簡要描寫——他被黑幫收留,又終其一生努力修正他的犯罪行為與道德禮儀的關係。

《如龍》系列遊戲也受到了更多當代日本黑道電影的影響,這些日本電影被Kaplan和Dubro描述成“古日本武士史詩的延續”,並且和美國的西部片有更多的相同之處:“美國牛仔和日本黑幫都定義了一套道德體系”。

這些電影之中,觀眾們看到的是一副理想化了的日本黑幫形象。《日本地下世界:一個美國匪徒在日本的艱辛時光》的作者Robert Whiting描寫了東映電影公司的若干浪漫化日本黑道的作品:“(電影主角)個個都是英雄,他們肌肉緊繃,身披神秘的紋身,穿著顏色各異的和服,腰間掛著武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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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描寫出熒幕上日本黑幫的光鮮一面的同時,這本書也寫出了現實生活與熒幕上中日本黑道的反差。作者將這些人描寫成穿著黑色西裝、黑禮帽、黑墨鏡出沒於戰後東京的暴徒,他們“健康狀況都是出了名的糟糕,因為一天到晚都在喝清酒而膚色蒼白,抽著沒有濾嘴的香菸,生活離不開脫氧麻黃鹼。”

與《如龍》系列遊戲中,桐生一馬那帥氣、健壯的外表不同,作者寫道“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患有糖尿病,喋喋不休地說著口腔治療還有痔瘡的事情,因為在日本監獄裡他們的醫療保險並不能使用。”

現實與虛構,《如龍》也許並沒有展現出一個真正真實的日本黑道社會。

《如龍》之外的黑道

《如龍》系列遊戲要平衡俠盜傳奇的浪漫化和黑道現實的悲慘,對於遊戲組來說確實不容易。黑道所碰到的困難,很多時候甚至對於他們來說甚至都是折磨。在《東京地下世界》一書中,作者描寫了戰後東京西部最大的犯罪組織關東組,是如何相信自己比其他犯罪團伙更有正義性:“他們宣稱自己信奉以日本武士道精神為基礎的騎士精神,強調人性、責任以及對主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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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日本黑幫,當然離不開武士精神

現實情況,當然,也不總是那麼差。現代日本黑道組成的犯罪集團,不僅僅控制了簡單的犯罪行業比如麻醉藥品販售、人口販賣、性交易、敲詐勒索、破壞罷工以及其他犯罪活動,甚至還深刻地介入了日本政治。

儘管像《如龍》這樣的遊戲裡日本黑道幾乎都離不開拳拳到肉的直接暴力活動,看似都是小混混般的打鬧,但日本黑幫實際上卻可能遠比我們想象中要“高級”得多,日本黑幫的勢力其實是日本建築行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影響巨大。(在作者寫這本書的1999年,建築及相關行業的價值高達當年日本GNP的20%)。這些經濟上的巨人被《東京地下世界》描寫成“日本政治運動最大的支持者,並且與有組織犯罪緊密相連,這些犯罪組織把控著勞工,支持建築公司,甚至有時候自己就非法擁有建築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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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黑幫甚至有直接介入日本政府的歷史。二戰結束之後,美國佔領日本,盟軍的最高指揮部甚至官方性地鼓勵日本的極右翼黑幫發展,以抵消蘇聯對國內左翼組織的影響,自然而然日本黑幫就能介入到政局當中。外國勢力、犯罪黑幫與國內政治的糾合持續了很長時間,方式各式各樣,甚至直到現在仍能看到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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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麥克阿瑟都能和日本黑幫扯上關係呢?

這也是日本黑幫犯罪與其他國家犯罪的一個重要區別,《日本犯罪地下王國》一書的導語中,作者寫道:“在美國你很難找到能夠作為類比的例子,這就好像3K黨和意大利黑手黨攪在了一起,然後成為了一股不可漠視的政治力量。”

雖然我們從沒見過桐生一馬渴望摻和到各種“生意”當中,《如龍》系列遊戲仍然很好地表現了這些有組織犯罪不那麼迷人的一部分。比如在《如龍6》中,遊戲情節便體現了東亞地區人口綁架問題,以及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日本泡沫經濟破滅之後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的中國非法移民之潮——對於當地黑幫來說,非法移民意味著大量的可觀收入。

以八十年代為背景的《如龍0》,當時的東京便是處於極度的繁華和富裕之中。在《如龍2》日本本土黑幫和韓國黑幫、中國黑幫的矛盾衝突已經成了遊戲劇情和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這些反映日本黑幫歷史殘忍性的一部分,絕非“浪漫黑道”故事所會展示的那麼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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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情節影響更大的是,政治力量已經成為《如龍6》遊戲的一個重要力量,乃至最大的情節秘密。頗具日本黑幫浪漫文化特色的是,遊戲的結局中桐生會發現二戰時期日本海軍的超大和號戰列艦。當這艘戰艦荒唐地從廣島農村一個不知名的小碼頭上出來的時候,遊戲將其與日本黑幫所創造的政府腐敗問題相聯繫起來。桐生和他的朋友很久認識到了這是一個名為石見造船的強大公司(當然也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犯罪家族)所負責建造,超大和戰艦甚至還收到了政府代理人的財政資助,此事亦涉及國內的極右翼團體。

這一切似乎都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如果讀者有興趣瞭解一下日本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兒玉譽士夫的故事,也許就會覺得《如龍6》中極右翼勢力和黑幫、腐敗政府勾結的故事,也不過是更勁爆的現實的反映罷了。兒玉譽士夫在二戰中作為上海“兒玉機關”的特務頭子作惡多段,戰後又在美國的幫助下逃脫審判,成為了當時日本黑社會的領袖,大發橫財,最後竟因洛克希德政治獻金事件和田中角榮(也就是歷史書上與毛主席握手、實現中日邦交正常化的日本首相)一同被囚。

類似的日本黑幫人物並不少見,可見當時的日本黑幫與日本政治甚至外國勢力之間的勾結來往有多麼頻繁,已經遠超普通的違法犯罪所能達到的程度了。

浪子亦需家

桐生一馬和他的夥伴一同反抗陰謀,似乎是隻有遊戲或者浪漫化的傳統黑道故事當中才會出現的事情。但《如龍》系列塑造的日本黑道形象的另一面,可能才是日本黑道真正能被浪漫化的一部分——家庭。

在《如龍6》中,家庭就是一切。桐生髮現自己從澤村遙的“代理父親”進化成了澤村遙人的“代理爺爺”,為了自己的“孫子”他不得不再一次踏上自我救贖的旅程。遊戲中處處無不強調著家庭這一主題的重要性,正如《如龍6》中所說,一個人最重要的人際關係,就是和孩子、父母的聯結,就是血緣與家庭環境的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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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牛花孤兒院對於桐生一馬來說實在是太重要

對於現實中的日本黑道來說,“家庭”觀念也是非常核心的精神。根據二戰後佔領日本的盟軍最高司令部調查,當地黑幫往往會形成一種被稱作“父子關係”的上下級關係。Kaplan和Dubro將這種關係描述為:“‘父親’會提供建議、保護還有幫助,而作為回報,‘兒子’們則需報以忠誠,並在‘父親’需要時挺身而出。

” 黑幫“家庭”的重要性不僅僅在於能夠為其成員提供經濟保障,更值得關注的是能夠為這些人提供之前他們生活中並不存在的“歸屬感”。Kaplan和Dubro在其書中提到了一項由日本國家警察廳東京科研組的調查,國家警察科學研究院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發現“家族的建立往往成為吸引新幫會成員入會的原因。各種各樣的幫會在已經完全結構化的日本社會里為成員們提供了一種安全價值,在當時這樣的日本社會中,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或者正常的家庭,完全能毀掉一個人的一生。”調查還發現,新的日本幫會成員往往都是教育水平低,一二十歲年紀,一個人居住……他們中的百分之四十三都失去了父母中的一個甚至是失去雙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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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堂島之龍的軟肋竟然是個小女孩呢?

因此對於很多的日本黑幫成員來說,幫派就是家庭,幫派能夠為他們這些缺乏社會關愛或者原生家庭問題重重的人提供一個“溫暖”的屋簷。黑幫也是人,浪子亦需家。缺乏親情只會讓他們更加渴望親情與安全感。

這也就不奇怪為什麼《如龍6》中作為一個孤兒入會的桐生一馬的一生都離不開家人的羈絆了,桐生一輩子都在用對家人的付出來彌補他作為一個犯罪分子的罪過。《如龍6:命之詩》正如其名字一般,是桐生一馬生命之詩的最終篇章。正是“家人”的出現,讓他這個社會邊緣人找到了自己人生意義的新大道,讓他從義結金蘭的幫派兄弟走向了自己的“女兒”與“孫子”。

桐生缺愛,因此當家人出現的時候,他會奮不顧身地保護這份珍貴而難得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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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關注也就避開了將日本黑幫浪漫化與日本黑幫殘酷現實的矛盾衝突。雖然遊戲總是在展現桐生的高尚道德與他骯髒工作之間的撕裂感,《如龍6》仍然在最後著重展現了一個不法之徒的贖罪。它著重描繪了被社會拋棄之人之間得以緊緊相連的那份聯繫,並將之溶入到桐生最後的人生故事當中。

這就是桐生一馬的故事,他一生都在以其超人般地忠誠一次又一次犧牲自我,保全他人。不論他所做的“生意”由多麼糟糕,在故事的最後,得以讓他完成一生救贖的家庭關係,讓我們都會認同桐生一馬在各個方面都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物。

儘管《如龍6》不可能完全真實地反映日本黑幫的全部形象,至少它也足夠接近日本黑幫犯罪的某一方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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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丸君:

其實還有一部反映香港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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