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4 菲利普·羅斯說卡夫卡是性無能?

菲利普·羅斯說卡夫卡是性無能?

上週,美國文壇的常青樹菲利普·羅斯去世了,享年85歲。羅斯留下了將近三十部小說,一生獲獎無數,他幾乎拿過了美國文學界所有重要的文學獎,也是諾貝爾文學獎榜單上的常客,但是直到2012年封筆,也沒有獲得過諾獎。那一年他封筆的時候留下了這樣的話:“現在,我不想繼續寫作了。我把一生都獻給了小說,讀小說、寫小說、教小說。我已經將擁有的天賦發揮到了極致。”這是一個純粹的小說家的一生。

羅斯的小說具有強烈的自傳性,這種特性就體現在,他的小說的主人公大都是用內森·祖克曼和大衛·凱普什命名,就像這兩個名字代表了他的一個分身,或者他的第二個自我。羅斯是描寫猶太中產階級生活的天才作家,也是描寫慾望、身體和性這些私密性主題的一把好手。他有本小說叫《乳房》,小說的主人公就是教授大衛·凱普什,一位在大學教書的文學教授,因為經常陷入情慾與理智的糾纏之中,有一天發現自己變成了一百多斤的乳房。這個故事很顯然是戲仿卡夫卡的小說《變形記》,只不過這種戲仿恰到好處。

菲利普·羅斯說卡夫卡是性無能?

羅斯的小說的一大主題就是文學,他不但寫作小說,還一直在大學教授文學。他最擅長的就是從自己的生活中尋找熟悉的題材進行創作,所以他的小說中,大多數主人公都是學院的文學教授。他有本小說乾脆叫《慾望教授》,主人公同樣是大衛·凱普什,只不過是年輕時候的凱普什,小說中描寫了他前半生與自己慾望糾纏的經歷。這本小說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因為其中一個重要的部分提及到,凱普什教授與他的情人克萊爾去歐洲旅行,他們去威尼斯看喬託的壁畫,去維也納參觀弗洛伊德的舊居,最後飛去了布拉格,在一位捷克教授的帶領下,去參觀卡夫卡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羅斯的小說具有強烈的自傳性,就是體現在這種細節的塑造上。20世紀70年代,羅斯幾乎每年春天都要去布拉格旅行,帶領他參觀布拉格的文學教授不是別人,是小說家伊凡·克里瑪。那時候的布拉格還處在冷戰氣氛之中,克里瑪喪失了教職,以可憐的養老金維持生活,他的妻子也因為政治原因丟了工作,只能在一家罐頭廠當打字員——聽起來就覺得不可思議——大多數作家都無法寫作,只能做著清潔工和擦玻璃的工作。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克里瑪還帶著羅斯參觀了布拉格,“他驅車帶我到街角的報攤去看作家在賣菸捲,到公共建築物那去看他們用拖把拖地,到建築工地去看他們砌磚,到城外去看市政供水系統——他們在那兒穿著工裝褲和靴子,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來走去,一個口袋裡裝著扳手,另一個口袋裡裝著書”。這就是羅斯筆下的布拉格。

菲利普·羅斯說卡夫卡是性無能?

當然,在布拉格主要還是去參觀卡夫卡。克里瑪在他的回憶錄《我的瘋狂的世紀》中記錄下來了這個片段,他感覺羅斯至少是帶著對卡夫卡的興趣來布拉格的。但是羅斯問了一個讓他很驚訝的問題:卡夫卡是不是性無能?當他們討論完卡夫卡的性無能問題之後,克里瑪馬上意識到:“這樣的談話對我來說有多麼不尋常:我們生活在被佔領國家,常常考慮和討論的問題,與令生活在自由世界的同行感到興奮的問題是完全不同的”。

事實上也是如此,羅斯在七十年代之後,經常去布拉格旅遊,直到後來引起了捷克的秘密警察的注意,他再也拿不到旅遊的簽證。羅斯為什麼對一個東歐的小國家如此在意?卡夫卡是一個原因,更多的原因在於,文學在這樣的一個小國家不僅享有盛名,而且備受尊重。在這樣一個人口不到兩千萬的國家裡,一個作家的書可以賣到成千上萬冊。羅斯對此印象深刻,乃至於多次重複這個話題,他說,在我們生活的社會里,對一個作家來說,什麼都可以寫,寫什麼都無關緊要,然而對於那些我在布拉格遇到的作家來說,他們什麼都不能寫,但是寫出的每一句話都至關重要。但是,這是否就意味著,他想生活在布拉格那樣的環境中呢,當然不是,他去布拉格去尋找的正是卡夫卡式的荒誕。正如他生活在美國,而不是布拉格。在布拉格,人人都渴望自由,但是在美國,自由催生出來的並非都是嚴肅的思想,還有娛樂至死的狂歡。這大概是永恆的悖論,你渴望的永遠與你得到的不完全相符。

菲利普·羅斯說卡夫卡是性無能?

在《巴黎評論》的訪談中,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個部分,羅斯對美國小說能夠產生的影響力很悲觀,他說他不相信在所處的社會中,人們會因為讀了某本小說而發生什麼顯著改變。小說的作用只是“讓讀者有些東西可以讀。最好的狀況是作家改變了讀者的閱讀方式。這對於我來說是唯一的現實的期待。同時對於我來說也足夠了。閱讀小說是一種深層的獨一無二的快樂,它是一種讓參與者全情投入的神秘的人類活動,不需要任何附加的精神或政治理由——和做愛一樣”。

這是一個作家的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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