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6 「詩評」王之峰:夢伸手可觸——評王振《愛你,以一世為期》

王振出生在渤海灣西岸的沼澤地——如今的黃驊市。童年,那裡是水鄉澤國。儘管兩個村莊(地)相距很近,卻隔著白茫茫一片片水泊,不得相識。如今,天道相助,我們都定居在京津之間的小城廊坊並因詩契闊。加之他從事石油勘探,我從事“地質勘探”,職業上同屬“國土資源範疇”,又多了一種“血緣”的親近。今天,秋高氣爽,有幸得以展卷王振的第一部詩集《愛你,以一世為期》,倍感欣慰。王振的詩,寫“逝去的青春”裡的孤獨、寂寞,寫“跟隨鑽塔”高歌荒原的英雄主義,寫擁抱“石油之神”的激情歲月,寫在荒漠的失眠之夜“感覺春天”的孤獨、相思與愛情,寫“復活久死的詩性”的自由,寫他向世界的承諾——“愛你,以一世為期”。這些詩,張力來自義薄雲天的高高鑽塔,來自無所畏懼探入地下萬米的鑽頭。當黑色的石油噴湧、燃燒,成為當今社會的經濟血脈,也成就了詩人詩意的精神與遼闊。而一個人能夠堅持幾十年,在艱苦、繁忙的工作之餘,愛詩、讀詩、寫詩,無疑當屬“充滿勞績地詩意棲居”!

「詩評」王之峰:夢伸手可觸——評王振《愛你,以一世為期》

宋嚴羽說“詩者,吟詠性情也”。讀王振德詩,我願意將詩人《愛你,以一世為期》中的這個“你”,理解為“石油”,理解為“詩”,理解為“自然”,理解為“少女”。他有詩歌信仰。詩人激情飽滿,豪情萬丈,以感覺經驗理性,以意象構造氣韻,具有較強的社會公共性責任擔當,屬現實主義精神下的浪漫抒情。他職業精神的詩意表達有火山一樣的突發性和爆發性,而個人情感表達精準、立體、粗礪、浩蕩。語言修辭具有職業色彩,在強化鏗鏘金屬質感的同時兼顧人性溫度的柔軟。他能自覺地將時代精神和個人意志統一在“黑色的石油”。如果說石油工人是詩人存在的表象,那麼,無私的燃燒,火一樣的奉獻則是詩人崇高的精神本質。

石油詩,自然歸入大工業題材。在今天,城市生活成為社會主體的時代,人人安於享樂、消費生命,選擇什麼樣的語言承載鋼鐵意志,光大悲壯的鐵人精神再鑄石油魂魄,往往是困難的。但王振選擇了以荒原為起點,黑色為背景,以鑽塔的高度和鑽頭的深度為俯仰,不迴避、不矯飾。那麼我們如何審視這類工業題材中的個人情感,甄辨“可觀可群”的抒情和低俗的媚世,發現、闡釋詩人的個人精神世界建構則是評論家基本的職業倫理作為。學理上講,作品的秘密來自文本生成的歷史語境、作者的思想和經驗隱喻以及文本自身語言建構的生命貫注三者之間的有機結合度。有效的批評、鑑賞的介入方式可以是對話的穿越,也可以由文本演繹、由細節打開、由聯想飛度。今天,藉此機會我依據個人的偏愛,重點解讀詩人王振的“石油詩”:《石油之神》《石油魂》《鐵人王進喜》《井架代表春天》《握住剎把》《陽光島》《黑馬群》《感覺荒原》《在二連打井》《跟隨鑽塔》《一種力量和一種高度》)《美麗的黑蹄子》《黑馬》等,我將述說我的感動,我的思考和詩對我的啟迪。

「詩評」王之峰:夢伸手可觸——評王振《愛你,以一世為期》

二十歲的王振就已經跟隨鑽塔站在了高高的井架上,油香使他隆起如山的肌肉,骨骼錚錚作響,他渴望“人生”盡情盡興地、痛痛快快地“噴/湧”。於是他感知“握住剎把/就握住了一種樂感/所有金屬的聲音/都活躍跳動成音符/演奏只有石油人才聽得懂的/交響……握住剎把/就握住了一生要走的/道路”(《握住剎把》)。在《一種力量和一種高度》中詩人吟唱,“每當我站到高高的井架上/放眼遠眺/將無極無涯的世界盡收眼底/這時,我感到自己有一種高度/一種城市高樓大廈看不到的高度/一種燈紅酒綠咖啡小資想象不出的高度/一種天涯海角的高度/一種自然的高度/一種工業的高度”,詩人言說的這種力量和高度,常常使詩人有了作為石油工人而自豪的認同。這是石油的詩性審美和發現,什麼是“一種自然的高度”?就是“天人合一”。王振的《石油之神》《石油魂》寫的大氣磅礴,有一種驚世駭俗的蠻荒之力。他的《石油之神》給石油生命,能讓石油站起來,動起來,使得“被禁錮於地下的一切”有鳳凰涅槃式的再生。他立體性呈現石油從萬米地下向地表的“噴湧”,將垂直的穿透性、突破的尖銳感繃緊,給人不吐不快的生理快感和心理釋放。“阿!我本該歡唱流淌如一支歌呀/卻被冰凍成僵死的田埂/阿!我本該轟然噴湧如瀑布壯觀呀/卻被凝固成痴呆的板塊/我不死的靈魂開始掙扎/掙扎於黑夜掙扎於一種慾望/用祖先參天的臂力海浪般的反抗/撞擊四壁/撞擊地球每一個環節/撞擊自然每一條家規”(《石油魂》)。在王振眼裡的石油是具有獨立生命意志的存在。

「詩評」王之峰:夢伸手可觸——評王振《愛你,以一世為期》

詩人的建設性想象力為文本介入時代生存修橋鋪路,使得文本對生命意義的言說生動、有效。也許我們驚詫現實中“每到夜晚,孤獨的地球面對無邊的黑夜。井架上亮起串串的燈光,通體明亮”,而詩意的言說是這樣的:“黃昏來臨/鑽塔結滿太陽的眼睛/亮成傳說中的陽光島”(《陽光島2》),詩人發現了美,發現了另一種存在和存在背後的支撐。詩人說 “我們每邁一步/都伴有雷霆般的轟鳴/我們每邁一步/都引起大地臨產般的震動/我們每邁一步/都標誌著一個歷史的進程” (《我們是世界上最堅實者》),他們、石油工人用堅強不屈的意志和信念將命運一行行洞穿,將歷史一頁頁翻動,將未來一次次感動,他們就是時代的脊樑和驕傲,他們是國家的中堅和希望。

王振善於發現勞動的詩意,荒原的詩性。他認為美好的事物,就是“頭戴鋁盔走天下”。他欣慰“在荒原上/透過鑽機的轟鳴可以看見/美好的事物正望著我們/綻開笑臉”。詩人在人與自然的語義場探索拓荒之美,勞動之美。他自信他能看見季節背後,他相信他、他們的到來就是“春天的到來”,他說:“走進荒原/透過遼闊且凝重的空間/你會看到/井架聳起的不僅僅是一種風景/還是一種標誌/井架代表春天”(《井架代表春天》)。“在中國的北部/最寒冷的日子裡/我們和鑽塔一起/在風與雪的天地/用春天的情懷/溫暖所有的草根/讓它們發芽、成長/讓地下的石油/流成河的聲響” (《在二連打井》)。你看,就是這樣,他的“井架”有一種生命,有陽光和大愛的溫暖,它發散、投射、感染一切,舞動荒漠。他的“鑽塔”能“溫暖所有的草根”,讓世界發芽!他們,我們的“石油人”是不是有一種“改天換地”的神性?!“八月,似水流年/八月的天空無比湛藍/小鳥逆風而上 煽動翅膀/翅膀的下面,我們整個的井隊/象只美麗的蝴蝶/飛舞在美麗的八月”(《八月》),只有詩人,讓鋼鐵變輕,讓一切有了詩性的光澤,被美神垂青、羽化。雄壯的“整個的井隊”,被詩人的情感審美成一隻詩意的“蝴蝶”,這就是生活的恩賜。這不是莊子的蝴蝶,不是虛無,而是傳統工業題材中剝離了口號、政論、美飾的泡沫而更加人性、更加詩性的意象言說。

「詩評」王之峰:夢伸手可觸——評王振《愛你,以一世為期》

詩人寫“黑色的潮湧”、“黑色的歌者”、“黑蹄子”、“我被誕生成黑夜的膚色”、“黑馬群”、“黑馬“一匹黑馬”是用生命的黑色情結對語言空間和荒原精神密碼的打開。“黑”是詩人情感和意志的表達,來自精神現象的生理響應。象徵詩人有待宣洩的青春、激情和自豪感。“在太陽的背面/有黑馬群奔馳而來……黑馬群是從夜的深處奔來的/黑馬群蘊蓄夜的顏色和夜的光芒/黑馬群是從歷史的底層奔來的/黑馬群帶有原始的突兀和遠古的濃烈/黑馬群是從生命的勁頭奔來的/那股真誠的生命本身的激情/勢不可擋……給荒原以回生之氣/給荒原以春天的樂鳴/黑馬群的到來/使荒原豐富成古風景區/使荒原羞澀成含情的少女”(《黑馬群》);如果說“感覺荒原/有黑色的聲音……沿我怦動的胸口/製造黑色的潮湧”(《感覺荒原》)有一種呼喚,一種孕育,一種潛藏,那麼“石油/你這美麗的黑蹄子/踏著生命的鼓點/在我歲月的草原上/狂飆奔過”(《美麗的黑蹄子》),就是愛,唯一的、濃濃的愛,有情人一樣的嬌嗔。“黑馬/黑夜般博大”(《黑馬》)。“黑馬”有超出想象的翅膀,這是詩人多年在無數星空下孤獨與寂寞中的參悟,一種幻想被現實擠壓卻抵抗到底的“洞穿”,是哲學的發生,所以它能在井架之頂嘯嘯長鳴,這一切來自精神氣場。因此,也可以說,王振是一匹無羈之馬,流浪之馬,自由之馬。

「詩評」王之峰:夢伸手可觸——評王振《愛你,以一世為期》

如今,王振已人到中年,閱歷豐富,知識廣博,人生思考也日臻成熟。所以,儘管“在這荒漠裡打井/寂寞伸手可觸/孤獨伸手可觸”,但詩人依然寫出讓人擊節而歌的詩句——“在這荒漠待久了/夢 伸手可觸”(《伸手可觸》),這不僅是“青山在,人未老”的浪漫,也是理想主義者心中的詩和遠方。

最後,我想說,生活改變不了詩人。

「詩評」王之峰:夢伸手可觸——評王振《愛你,以一世為期》

作者簡介:王之峰,回族 河北省黃驊市關家堡人,1964年生,教授級高級工程師,中國國土資源作家協會會員。曾在《詩選刊》《大地文學》《回族文學》《綠風》《詩潮》《新作家》《滿族文學》《廊坊文學》等發表作品。2008年出版詩集《王之峰的詩》。2014年入選《中國當代回族文學通史》。現供職於中國地質科學院地球物理地球化學勘查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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