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園林創始人、董事長何巧女。
金華市武義縣下埠口村，何巧女捐資整修的祠堂。新京報記者 朱玥怡 攝
金華市武義縣下埠口村，何巧女捐資整修的大禮堂。新京報記者 朱玥怡 攝
東方園林10億元公司債只募集0.5億，股價大跌市值蒸發百億；董事長何巧女曾大起大落，對外捐贈超180億元，其公司業務與政府密切“掛鉤”
6月11日，東方園林公告，已到期兌付了5億元的中期票據。這一消息似乎未在股吧裡激起回應。“又停牌，我資金都悶在裡邊”，“停牌是怕爆倉，等吧”，“能在6月份復牌嗎？”東方園林股吧裡仍充斥著股民的抱怨。
5月21日，東方園林擬發行10億元公司債，最終只募集到0.5億，外界稱之為“史上最涼發債”。“最涼發債”過後的四個交易日，東方園林陷入“缺錢”質疑，股價大跌，市值蒸發百億元。5月25日起，公司停牌。6月8日，東方園林發公告稱繼續停牌。
作為PPP（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建設基礎設施）明星公司，東方園林遭遇“最涼發債”讓市場猝不及防。這一公司背後的女富豪何巧女也開始引發外界關注。何巧女常年低調，幾乎未曾接受過媒體採訪，但在做起公益來，何巧女卻毫不吝嗇，近幾年宣佈的捐款額已超過百億規模。近年來，何巧女在膨脹的PPP市場裡做得風生水起，累計斬獲近1700億的超大訂單。一方面個人大手筆捐款，一方面旗下公司被指缺錢，到底真相如何？
據新京報記者調查，何巧女出身於浙江山村，父親為個體戶，何巧女早年幫父親做盆景生意逐漸起家，近年來通過接手多個地方政府的PPP項目而成為榜上有名的女富豪。在外界看來，何巧女與董明珠一樣個性鮮明，並經歷過多次大起大落。這一次，何巧女能帶著東方園林渡過危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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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債受挫後何總照常加班”
“何總天天加班。發債這件事她管得蠻多的，有需要何總的事情她都會參與進來”，6月5日，一位接近何巧女的東方園林高管對新京報記者說。
東方園林被稱為中國園林第一股，主要提供生態溼地、園林建設和水利市政等設計施工。今年5月21日，東方園林公告稱，該公司公開發行不超過15億元債券已經獲批，原本計劃發行的10億元公司債券，實際發行規模僅0.5億元。發債規模嚴重縮水引發市場關注，並出現公司“缺錢”的消息，在短短4個交易日內，東方園林市值已經蒸發102億元。
6月5日，新京報記者來到位於北京市朝陽區東五環附近的東方園林大樓，內外裝修亮麗。何巧女的助手、東方園林副總裁楊麗晶在會見一位投資者後接受了新京報記者的專訪。她表示，“這次發債受挫，很多人都認為這是黑天鵝事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東方發生了。的確，我們沒想到後果影響這麼嚴重”。
楊麗晶表示，東方園林是沒有問題的。東方園林目前經營正常，並未出現一些出現債務問題的企業存在的欠薪、停工、抽貸等事件，未來也沒有裁員或停工計劃。她表示，近期圍繞著負面新聞，銀行方面和公司確有溝通，但東方園林的基本面沒有任何變化，“我們年中和年底的資金回籠量是比較大的。”
東方園林發債失敗後，公司創始人何巧女迅速引發關注。2016年胡潤慈善榜上，東方園林董事長何巧女以29.23億的捐款數額，超過王健林登入榜單的前三。排在她前面的，是兩位騰訊創始人：馬化騰和陳一丹。
2017年10月，曾有媒體報道何巧女在國外大手筆捐款。到了2018年1月，美國脫口秀節目《艾倫秀》發了條視頻：“這個中國女人打算捐出15億美元來拯救瀕危動物”。何巧女一下變得全球聞名。
一方面何巧女大手筆捐款，一方面她旗下公司發債受挫引發質疑，實際情況到底如何？
據媒體報道，北京巧女公益基金會方面表示，何巧女捐助還沒全面鋪開，是“承諾捐贈”。相關捐資承諾是在7年時間之內，按照規劃和計劃，分批次地逐年兌付。
對於公司發債是因為缺錢，楊麗晶表示，對東方園林而言，發債並沒有那麼急迫，“可以說，在快速擴張的階段，對資金還是有需求的，我不能說我不要貸款了。如果要比之前有更大的發展速度，我還是希望有外部資金支持”。
東方園林此前在公告中表示，2018年6月和第四季度回款完全可以覆蓋公司年內到期債券。
從歷史數據來看，2015-2017年東方園林6月份回款分別為4.82億元、11.99億元、16.34億元，2015-2017年第四季度的回款分別為25.60億元、32.60億元、47.21億元。東方園林今年5月24日表示，年內有4筆債券到期，合計金額為29億元。
6月11日，東方園林發佈公告稱完成了2015年度第一期中期票據兌付。該票據發行總額為人民幣5億元，發行利率為6.10%，期限3年，兌付日為2018年6月10日。
2
山村走出的“花房姑娘”
何巧女，身高1.55米，曾被稱為“花房姑娘”，創業中途曾被人騙得一無所有，負債累累。然而今天她已躋身胡潤富豪榜，身家逾200億，與董明珠、陳春花一起被稱為“當今商界最強悍的三個女人”。
6月5日，新京報記者來到何巧女家鄉，她的家鄉位於浙江省金華市武義縣下埠口下塢壟自然村，距金華東南方向25公里。
下埠口村前有一條東西向水泥路穿過，道路兩側分佈著何巧女出資整修的養老照料中心食堂、葉氏祠堂和大禮堂。離何家舊居不遠處，一處三開間三層高的新樓正在建，面寬與進深目測有二十米，三兩工人站在腳手架上綁紮鋼筋。據村裡人說，這是何巧女的弟弟、何家長子何巧勇所建。
出生於1966年的何巧女曾在公開發言中回憶過自己孩童時期經歷的物質匱乏：與自己的四個兄弟姐妹還有父母擠在30平米的房子裡；因為買不起涼鞋，直到10歲夏天都是赤腳走路。如今下埠口村的人家基本已翻新或重建了自家住房，何家舊居的泥牆土屋依然原樣留在當地。
村裡老人們說，何巧女在村裡讀完小學即離開下埠口村，去了縣城武義入讀武義一中，之後又去了更遠的北京，“小時候記不清，長大了看不到”。
不過發家之後，何巧女與家鄉的聯繫變多了。
一位王姓村委告訴記者，何巧女的弟弟作為何巧女的代表，在2012至2014年擔任下埠口村村長。王村委說，何巧女回鄉次數並不多，每次回來總是忙於考察改建成果。鄉里的基礎建設正是從她資助後開始有了變化。
下埠口村村口的公告欄至今張貼著由村委會和巧女基金會2013年共同編寫的舊村建設規劃。公告顯示，巧女基金會捐贈1000萬的下埠口新農村建設項目計劃在2014年完工。
下埠口村以葉姓為主姓，葉氏祠堂是當地的歷史古蹟，村人在此舉辦喪事；大禮堂寬敞的大廳可擺下多桌酒席，逢上結婚生日等喜事人們會來此擺酒慶祝。“何巧女修之前，這兩處都破敗不能用了。”一位何姓老人指點著祠堂和禮堂告訴記者。
小溪東側的養老中心裡住著拆遷安置的老人。中心另一側的食堂是何巧女捐錢新建的，伙食也由她出錢提供，已經持續了幾年。據村民說，年滿75歲的老人可以在這裡免費吃飯。午飯時間，陸續有老人們帶著飯盒前來，當天的菜單有一道茭白炒肉，還有梅乾菜。
逢年過節，何巧女還會安排給村裡的老人發紅包，六十歲以上人人有份，年紀越大領得越多。有位年過古稀的老人說，他去年過年領到了一萬元。
3
大起大落的何巧女最欣賞董明珠
6月5日，記者在武義縣郊外的東方茶花園見到了何巧女的父母。談到最初開始種花木，何母回憶，當年村裡實行土地包乾到戶後，自己丈夫何永彩率先開始種苗木，最早種桑木苗，有收入後接著種利潤更高的板栗苗，最後過渡到種樹栽盆景，“再以後村裡人都跟著我們幹，我們種什麼他們也種什麼”。
“何永彩先創業，然後帶動全村。我們村裡現在一百多戶，基本都是做園林盆景的。”下埠口村王姓村委說。據一位村民回憶，下埠口村已有二十多年不種稻谷了。
或許是受父親影響，何巧女考入了北京林業大學園林專業，畢業後分配至杭州市園林局，不久即辭職。辭職後何巧女幫手過父親的生意。1990年的北京亞運會是她和日後東方園林最原初的起點。當時已加入中國盆景協會的何永彩受邀進京辦盆景展銷，何巧女憑藉外語優勢向外國人推銷盆景，並逐漸獲得了京廣中心、國貿中心、新世紀飯店等地的盆景項目訂單。
1992年，何巧女創辦了東方園林的前身東方園林藝術服務部。不過次年即連連遭遇打擊，聘請的經理捲款逃走，投資的鐵礦被騙。最艱難的時候，何巧女曾寫下無數個欠條，全家人住在民工聚集地，還曾發生過民工上門要債的情況。對此何永彩也勸過女兒放棄，何母表示，“老頭子（指何永彩）說你別開公司了，就自己賣了多少賺多少行了，開公司太累了”。
不過何巧女性格強硬，在這一點上，何巧女常會被與格力電器的董事長董明珠並提，獲稱“商界雙姝”。
何巧女與董明珠同屬蛇。談到最欣賞的女性企業家，何巧女給出的人選正是年長自己一輪的董明珠：“董明珠很強勢，但是她的業績也是擺在那兒。”
最廣為人知的是何巧女在2014年為東方園林立下的“5年千億，10年五千億”市值目標。2013年秋天，何巧女赴格力考察。當年年底的企業領袖年會上，她表示自己的目標是領導一家大型企業，大型的衡量標準之一即是市值破千億——目前中國的女性企業家中只有董明珠一人做到了。何巧女稱：“我也想證明一下民營企業女性有沒有可能達到這樣的一個目標。”
董明珠在董事長崗位上的堅守亦激勵了何巧女繼續帶領東方園林。《中國企業家》2017年4月的採訪中，何巧女表示自己在2015年過完49歲生日後曾一度糾結：如果讓公司保持原有規模，自己可以過得更輕鬆一些，但她最終放棄了守勢，繼續進攻：“50歲真是太年輕了，60歲也太年輕了，董姐姐再幹10年沒問題，我還能再幹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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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億慈善捐贈與千億政府生意
何巧女近年來的生意越做越大。
東方園林在一份募集說明書中表示，公司的營業收入主要來自於工程建設板塊，而工程建設收入中，大部分的項目為政府投資的園林建設、水系治理和生態修復等項目。這些項目的發包方大多為當地政府或者政府所屬的基礎設施建設公司。
這一表述意味著，東方園林的生意、訂單和政府密切掛鉤。
東方園林募集說明書顯示，截至2017年12月31日，共中標PPP項目88個，累計投資額1434.51億元。進入2018年，東方園林中標PPP項目的速度保持了以往的高速。記者梳理公告發現，截至今年6月2日，東方園林已中標22個PPP項目。
2017年7月，東方園林在官網公佈的一則“開創‘PPP+公益’新紀元，東方園林牽手廣西壯族自治區政府”文章，東方園林文旅集團與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政府簽署“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將就“全域旅遊投資”等五方面內容展開合作。同時，北京巧女公益基金會也將在廣西中越邊關風情旅遊帶——國家風景道等地積極開展生態保護及旅遊扶貧公益項目。
出身山村農家的何巧女，何以能拿下這麼多的政府相關訂單？有一種觀點認為，何巧女大做慈善給她帶來了幫助。
公開信息顯示，在2015年宣佈減持並捐贈7630萬股上市公司東方園林股票後，何巧女每年都有大額的對外捐贈。有統計稱，短短3年時間，何巧女所承諾捐贈的金額已經超過180億元。
據《2017胡潤女企業家榜》，何巧女以265億元人民幣位列榜單第11位，其承諾捐贈金額已達其個人總資產的70%。2015年9月，何巧女宣佈將個人持有的上市公司東方園林總計7630萬股股票通過減持變現的方式捐贈給北京巧女公益基金會。
談到公益和訂單的關係，楊麗晶對新京報記者表示，不要往這方面去想。上市公司和公益是完全分開的。公益是獨立的機構。
有聲音認為，企業做公益有助於增進地方政府的好感，有助於地方政府給一些訂單。對此，楊麗晶稱，“我不在巧女基金會任職，不方便過多去說。但巧女基金會在做的時候和上市公司是隔離開的。”楊麗晶說，上市公司在基金會沒有入股。
對於何巧女如何能拿下如此多PPP訂單，楊麗晶表示，這完全是何巧女的戰略眼光。東方園林在2014年和2015年即招募了眾多來自基金、信託、銀行等行業的金融人員，2014年年底公司瞭解到國家正在出臺PPP相關政策後立刻召集這批人員研究，發現PPP的重點在於融資，所以上手特別快。
至於如何獲得地方政府的認可，楊麗晶給出的答案是東方園林此前已做過包括北京T3航站樓、奧運廣場等在內的眾多地標項目，且東方園林高層經常與地方政府會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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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P主管部門“站臺”東方園林
在5·21發債受挫後，東方園林官微頻頻發佈地方政府前來考察的消息，近期即有河北省旅發委、江蘇省揚州市農委、湖北省荊門市等部門領導考察東方園林。
5月25日，財政部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PPP）中心副主任韓斌帶隊，與北京大學PPP研究中心、中國PPP基金等赴東方園林調研。東方園林董事長何巧女親自接待了韓斌一行，東方園林官微發佈的圖片顯示，留著短髮的何巧女精神不錯。
據官微文章顯示，何巧女表示，公司共中標PPP項目113個，總中標額達1693億元，其中13個項目入選國家財政部第二、三、四批PPP示範項目。韓斌對東方園林突出PPP運營管理和專注生態環保等工作表示了肯定。
“（這是）公司品牌對外的一個方向或方法吧。東方園林是很低調的公司，但市場把我們炒得‘被高調’，我們沒想到要高調”，楊麗晶表示。
東方園林官微顯示，韓斌在這次考察中表示，財政部PPP中心下一步將加快推動和配合《PPP條例》及配套政策體系的制定完善，大力支持融資創新。記者從財政部官網查找發現，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PPP）中心是財政部部屬單位。
眾所周知，融資一直貫徹PPP業務的始終。
從財報來看，東方園林取得了不少銀行的融資支持。截至2018年3月31日，東方園林本部獲得各銀行綜合授信額度總額為111.87億元，其中已使用授信額度為50.12億元，未使用的授信額度為61.75億元。
談起這幾年的融資環境，楊麗晶對新京報記者表示，“我們前些年太容易了，都是超幾倍發債，今年民企發債比較難，大家都感受到了。”
作為上市公司控制人，何巧女絕非不懂資本市場的企業家，股票質押也是她常用的融資渠道。
就在發債受挫後，何巧女於5月25日，分4筆將3106萬股質押，用於個人融資，佔其所持股份比例2.79%。截至5月29日，她所持有的公司股票累計質押股份數為7.66億股，佔其持股總數68.81%，佔公司總股本的28.57%。
對於何巧女質押融資的用途，東方園林副總裁楊麗晶6月5日對新京報記者表示，沒有用於上市公司。
新京報記者 趙毅波 朱玥怡 北京、浙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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