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少山與王瑤卿、王鐵瑛父女合影
有一次，上海天蟾舞臺資方黃金榮舉辦堂會，京劇之外，間演彈詞、滑稽。十全大淨金少山演出《御果園》，開口第一句“提起了當年投太原，建成元吉怒髮衝冠”，高起高接，“建成”二字直拔而上，甕聲甕氣，聲震屋瓦。第二段“有勞二位夫人言，扯開了封皮仔細觀”中“扯開了”三字，又用嘎調翻起。聆者震於其聲之雄，彩聲，轟然雷起。《御果園》後，是滑稽戲演員易方朔的《花子大教歌》。易方朔以嘶啞的嗓音大唱南腔北調，妙趣橫生。可是剛剛聽過金少山的鯨奏之聲，再聽易方朔的螻鳴之曲，對比之下，不啻泰山與培塿。
金少山《斷密澗》飾李密
金少山《趕大元》飾脫脫
晚宴席間，座客盛讚金嗓。易方朔則含笑不語。黃金榮指著易方朔說:“阿易！你要能學兩句金少山的噪子，我送你五百大洋！”易方朔答道:“金老闆的嗓子我是五體投地的。我沒有那樣的本錢，怎敢效仿？可是金老闆要能學我易方朔的嘶啞之聲，我情願輸他大洋一千！”座客愕然，都認為“高就低易，低攀高難”。金少山卻正色說道:“易老闆的嘶啞之音，也是一門功夫，我是學不來的。”易方朔把腿一拍，說:“畢竟是金老闆！說到我們吃‘開口飯’的藝理上了。我演的這出《花子大教歌》，必須學花子的嗓音。諸位想想看：上海灘的花子，有一個用金老闆的嗓音向人討錢的麼？花子是職業乞丐，雖有這派那派，但都須用啞嗓子，乞人憐憫。此嗓原有來歷：列國時的豫讓，為報‘智伯以國士待我’之情，漆身變形，吞炭變聲，裝作乞丐，準備刺殺智伯的仇敵無䘏。所以後世的乞丐，均以啞嗓為正宗。我原有一條亮嗓，為了演這出《教歌》，特地向花子求教，才練出這條啞嗓子！”
金少山親贈翁偶虹勾臉畫頁
一席話，說得座客肅然靜聽。金少山也把腿一拍，說:“練嗓之難，確是如此。我這條嗓子，雖然本錢十足，可是最初唱時，都說我音重字輕，聽不清楚。後來我悟出一個道理：寬厚洪亮的噪子，唱出一字，必有餘音，餘音未盡，又出一字，則混成一片。我試著把嗓音調節，使每個字的餘音有強有弱，不再相連，如此運用嗓子，不但字音真著，唱腔也能跌宕。這與易老闆苦練嘶啞之嗓，同是一個藝理。今天要叫我學那嘶啞之聲，我不會拿到他那一千大洋的！”
一時金、易論嗓，傳為佳話。
（選自《名伶歌影錄》翁偶虹著，張景山編。與聽戲頭條號獨家刊登，如要轉載請聯繫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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