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記者餘國華報道

6月24日夜裡8時，許多武漢人打開了電視機，這個夜晚俄羅斯世界盃的比賽，有看點：強隊英格蘭隊對巴拿馬隊。

雖然此屆世界盃，中國隊如同以住一樣，沒有參加，但武漢人喜歡足球，這裡也出產過球星，現在國家隊守門員曾誠、前衛張稀哲，仍然是很多家長用來鼓勵自家孩子踢球的榜樣。

在武漢塔子湖訓練基地運動員公寓裡，一位老人，也打開了電視機，他也看這場比賽，“我已經69歲了，只看晚上8點這一場，11點的不看。”

老人看完了英格蘭對巴拿馬的比賽，他說比較欣賞現在的英格蘭隊：“這支隊好年輕，英格蘭有用年輕人的傳統。哈里-凱恩上演帽子戲法，斯通斯梅開二度，林加德打入一球。哈里-凱恩是1993年7月出生的，下個月才25歲呢；斯通斯是1994年出生的；林加德，1993年10月出生。這支英格蘭是一支年輕的隊伍，他們著眼的是兩年後的歐洲錦標賽和下屆世界盃吧。”

這位老人從小在香港長大並踢球，接受的雙語教育，他說：“通常，給人們的感覺是，英格蘭人比較傳統，比較保守，而事實上是，英格蘭國家隊一直有用年輕人的傳統，1990年世界盃，英格蘭主帥羅布森啟用加斯科因，加斯科因是1967年出生的，打世界盃時，23歲，23歲擔任英格蘭中場核心，英格蘭膽子也夠大的。結果，英格蘭打進四強，加斯科因入選當屆世界盃最佳陣容。以後的歐文，人稱追風少年，1998年法國世界盃，18歲的歐文在對陣阿根廷的比賽中一戰成名，被譽為追風少年，走上巨星的道路；以後的魯尼，也差不多在這個年齡成為英格蘭隊的正選前鋒。好多人說英格蘭是歐洲的中國隊，中國隊有用18歲不到的年輕人擔任國家隊有正選前鋒麼？中國隊敢用23歲的小夥子擔任中場發動機麼？在足球上，中國隊比英格蘭隊保守得多。”

最讓這位老人欣賞的是，英格蘭國家隊教練是索斯蓋特，他說：“1995年，索斯蓋特首次入選英格蘭國家隊，司職後衛，曾代表國家隊參加了兩屆歐洲盃和兩屆世界盃，2006年宣佈正式退役。英格蘭國家隊，當然最好是用英格蘭的教練員，就像中國的國家隊、俱樂部隊，還是多用用中國教練吧。中國的事情，還是中國人自己來做好一點。”

這位老人是郭家明，他在中國足球歷史上，扮演過重要角色……

“當年我最恨你了”

在中國足球的辭典裡，有一個專有名詞，叫“5.19事件”。事情發生在1985年5月19日，當時剛獲得1984年亞洲盃亞軍的中國隊在主帥曾雪麟率領下第三次向世界盃發起衝擊，當時隊中主力有古廣明、趙達裕、李華筠和賈秀全等特點鮮明的球員。在亞洲區預賽小組賽中，國足只需在最後一場主場對陣香港隊的比賽中打平即可獲得小組出線權，進入第二輪。

最關鍵的時刻中國隊犯了輕敵錯誤，5月19日，在北京主場對香港隊的比賽中只要戰平就可小組出線。然而，中國隊以1比2失利，只列小組第二名，未能進入第二階段的比賽。

這一天對於中國足球來說是黑暗的，由於痛失進軍1986年墨西哥世界盃的絕佳機會。在比賽結束以後，當時現場看球的約8萬名球迷為此痛哭流涕，在沉痛的打擊中爆發了，他們圍堵雙方球員、砸爛公共設施、襲擊外國人，要求與足協領導對話，釀成了大禍。他們不僅掀翻了球隊的大巴，連路邊停靠的小汽車、交通亭都未能倖免於難。“5.19事件”賽後球迷的反應被定性為“有組織的破壞活動”。

郭家明此番到武漢來，因為這裡有一箇中國足協教練員B級班。郭家明的身份是亞洲足聯及香港足總技術顧問，這樣的身份，武漢體育局自然會有官員和他見個面，攀談一下，一位副局長笑著對郭家明說：“當年，我最恨你了。”雙方都笑——中國足球的發展，“5.19”是繞不過的話題。

足球智慧，靠身體表現

6月25日上午11時半，筆者採訪郭家明時，自然也會提到這個話題，且問他當時是不是蓄謀已久。郭指導笑著說：“作為教練，我自然要了解對手，制訂對策。不可否認的是，當時的中國國家隊很強大，中國香港隊相對弱一些，但是足球不是你強，就一定能夠戰勝對手的。像俄羅斯世界盃，冰島對陣阿根廷，冰島把自己的弱點隱藏起來，用防守好的長處和阿根廷周旋，也能逼平強大的阿根廷。這就是足球有趣的地方。”

時光倒回到那個5.19之夜，開球后，中國隊便向香港隊球門發起猛攻，但是並未獲得太大收穫。第18分鐘，香港獲得一個前場任意球，胡國雄撥交張志德命中，香港1比0暫時領先。

胡國雄是當時香港球王吧？筆者問郭家明，他笑著說：“是啊，你們有古廣明，我們有胡國雄啊，他在場上就是定海神針。胡國雄和我一般大，都是1949年出生的，我和他先是隊友，我執教香港隊時，他還在踢。5.19能夠戰勝國足，胡國雄起了很大的作用。可惜他已經仙逝了。”

“足球是一項很有趣的運動，不是你是強隊，就一定能夠贏球，要不大家為什麼都講足球是圓的呢？足球這項運動裡，充滿了限制和反限制，充滿了謀略，充滿了人的智慧，而這些智慧，要用身體把他表現出來。很有趣的。而且還要會調理，5.19之前，我們去了北京北海，玩一下，因為我們打防守反擊，身體會很累，文武之道，一張一馳。OK。”

郭家明先生說話，OK，是個常用詞。隨著語境的不同，OK可以產生很多意思。

5.19以後，郭家明仍然做中國香港隊主教練，一直到1990年北京亞運會後才改行。郭家明從小在香港上學，接受的是雙語教育，英文自然很好，當過球員，又當過教練，且有過著名的戰役，1990年就成為亞足聯講師，1996年成為國際足聯講師。現在他的工作仍很繁忙，一方面是做技術研究，像亞運會、亞洲盃、世青賽，他都會到現場，做研究，另一方面是教學，彭偉國也是他的學生之一。

一場大火毀了甲A之緣

“‘皇宮，著火了！”“起火啦！”一陣嘈雜的呼喊伴隨著滾滾濃煙在中山大道炸開了。頓時，大街上的人流、車流猶如電車斷電一般嗄然而止。時間在此定格：1995年1月17日中午12時55分。

老武漢球迷都清楚，這個“皇宮”是以拍婚紗照出名的，當時在武漢生意極好，更難得的是老闆極喜歡足球，他已經準備成立一家職業足球俱樂部，主教練就是郭家明，而郭家明早在1992年就到武漢新華路體育場和湖北隊打過球，他當時代表的是香港流浪者隊。郭家明對湖北及武漢地區的球員感覺很好，“既有香港球員的細緻技術，而身體又比香港球員強壯一些。”

“一群小孩子，很好的。可惜，一場大火，和武漢職業足球的緣份斷了。”

中超才幾個本土教練？

郭家明是一個看得很開的人，英式教育讓他有這樣的性格，既然做不了內地職業俱樂部隊的教練，就把國際足聯講師的工作做好。

郭指導說：“評價一個國家的足球，有四個標準：第一是國家隊成績，第二是俱樂部的成績，第三是青少年訓練的成績，第四是培養了優秀教練沒有。比方韓國足球好於中國，是他們的國家隊成績好於中國，青少年訓練，韓國有好些球員在歐洲站穩了腳根，特別是孫興慜，在俄羅斯世界盃上，韓國隊雖然負於墨西哥，但是大家看到了孫興慜傑出的表現，特別是最後的驚天一擊。孫興慜當初加盟德甲漢堡隊時，是因為韓國足協的開放政策。2008年包括孫興慜在內的六名韓國球員，通過韓德足協間的合作項目前往德國發展。而在韓國聯賽中，絕大多數教練是韓國的本土教練。”因為多年負責亞足聯的技術調研，郭指導對亞洲足球自然是門清，“再看日本J聯賽，主教練全是日本本土教練，而日本青訓，比韓國還要抓得好，出的人才也更多。”

“我們的中超呢？太急功近利了！有幾個本土教練？吳金貴也危險呀，幾輪成績不好，可能就下課了。教練員還是要用自己的比較好，要花心機培養他們，吳金貴德語不錯，足球理論也比較好；武漢卓爾的李鐵，英文還可以。對這些本土教練，從俱樂部老闆到媒體、到球迷，大家要給他們空間。中國的事情，還是要靠中國人自己來做。”

“中超投入巨大，老闆們太急了，今天投了錢下去，明天就要成績；過份重視一線隊成績，梯隊和青訓，在一些老闆那裡，擺在可有可無的份上；本土教練，成績稍有不好，就花錢請外教；外援一時表現不好，情願付賠償金，再花一大筆錢換人；本土球員，眼睛只盯著國字號，都上億了，連球員都沒覺得自己值這個價。中國足球，走的彎路太多了，花了錢，效果又不好，而且，這錢像取之不盡的，很多俱樂部還在走重金換成績的彎路。”

青訓，少花錢辦大事的捷徑

郭指導說：“青訓是少花錢、力大事的捷徑。全世界的好俱樂部，都會大力抓青訓，我們一說什麼什麼球星，都會數是來自皇馬青訓營、巴薩青訓營。青訓營抓好了，會出一批好球員，而且最關鍵的是，會出現一批好教練。出了一批好教練，你這個青訓營裡，只能留用兩三個，其他的可以到別的地方帶更多的孩子，這個功德就不得了，而且，花錢也不多。投1000萬搞青訓，可以辦好多事情呢。而在中超裡，1000萬，是個很小的數目，但是效果呢？抓青訓，事實證明是足球大俱樂部、足球強國長盛不衰的唯一辦法。當然，這不是秘訣，如今沒有秘訣了，就看你是不是真心抓。”

郭家明甚至舉出這樣的例證：“世界盃打了這麼多屆，拿冠軍就那麼幾個國家、那幾支強隊，為什麼？他們的青訓抓得好，人才輩出。其實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領導、俱樂部老闆、教練員，都懂，但是一到成績面前，大家又把這個道理忘記了。說短視也好，說急功近利也好，OK。”

好教練要慢慢培養的

塔子湖訓練基地，B級教練員還在上課，郭家明說：“一個好教練是很難產生的，我崇敬的球員是貝利、貝肯鮑爾、克魯伊夫、馬拉多納、羅納爾多，這裡面只產生了兩位好教練：貝肯鮑爾、克魯伊夫。貝利沒有當過教練，馬拉多納只是客串了一下，大羅也沒有當教練。為什麼？因為教練員需要的是整體，他的個性，他的管理，需要很多功夫在詩外的東西，而不僅僅只在足球場上。一個好球員不見得能夠當好教練，但是，不是好球員，通過學習，比如穆里尼奧做過翻譯，通過努力，也成為非常好的教練。我們現在B級教練員學員中，只要給他們時間，慢慢來，是會出些好教練的。”

郭家明是非常成功的教練，那麼他的子女繼承了他的衣缽沒有呢？郭家明說：“沒有，沒有，足球這個東西是不能強制的，他必須得喜歡。我給了兩個兒子充分的自由，他們自己闖世界。踢足球，分好多種，你們武漢不是正在搞職工足球比賽麼？這也是足球的一部分。搞好業餘比賽，有三好：一人參加，家裡人來看，家庭氣氛好；第二，在單位裡有上下級之分，在球場上，只有隊友之誼，團隊精神好；第三，大家都去踢足球，多進行有益的健身活動，社會風氣好。”

郭家明已經69歲了，他還經常踢踢球，他說：“我打65歲以上組別的，一個星期踢兩三次。”在場上踢什麼位置呢？“我年輕時踢前鋒，現在踢中場，輸不能怪我，贏和我也沒有什麼關係。哈哈”老人爽郎地笑了，在武漢的豔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