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 “西充国”县小议

“西充国”县小议

今西充县与“西充国”古县,其辖地、治所、建置时间及历史沿革,各不相同。今西充县为唐高祖武德四年(621)析南充县置。西汉初为“纪信邑”,属巴郡安汉县(今南充市北)的辖地。惟“西充国”县为汉末硕儒谯周故里,其辖区元代省入南部县,今世人知之甚少。

东汉有无西充国,蒲孝荣先生编《四川政区沿革与治地今释》(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无记载。刘琳先生《华阳国志校注》(巴蜀书社1984年版)云:“(汉)献帝初平四年(193)分充国置南充国,见《续汉志》及注。分南充国后,充国在西,故后称西充国。蜀汉至晋,皆有西、南二充国(《蜀志》:谯周,西充国人;张嶷,南充国人。又见《晋志》《沈志》)。”又云:“李雄据蜀时期,因战争破坏,西充国荒废(见《寰宇记》),西充国并于南充国,所以常璩时只有南充国而无西充国。”新《南部县志(1994)》亦沿其说。盖《华阳国志》(下简称《常志》)是一本挺拔于方志之林的史籍,较《续汉志》《晋志》有权威性。刘琳先生校注《常志》,以廖寅题襟馆本为工作本,参阅其他诸本。校订后的文字是:

南充国县 和帝时置。有盐井。大姓侯、谯氏。

据任乃强先生《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称:“这段文字应当是‘西充国’,不是‘南充国’。”《后汉书》谓南充国“初平四年置”。“初平”,即汉献帝年号(193)。《三国志》称谯周“巴西西充国人”。周生于建安四年①,上距“初平四年”仅六年,其时已有西充国县。《后汉书》谓充国“永元二年置”,即汉和帝之第二年(90)。“有盐井”:西、南二充国皆有盐井,惟西充国尤多。“侯、谯氏”,皆为西充国大姓。南充国大姓为张姓。故任老先生言:“常氏崇用《汉志》与谯(周)陈(寿)之书,不当误属南充国。而自宋椠至于廖刻,皆误此为‘南充国县’,莫能订正。又脱西充国,而以平州足成七县之数②(见任老《常志校补图注》46页)。”张冠李戴,是则《常志》不见有西充国。按任氏考订厘补,原文是:

西充国县 故充国县,和帝时置。有盐井。

大姓侯、谯氏。汉末分置南充国时改名。

南充国县 汉末置。大姓张氏。

由充国古县所析置的西充国与南充国,一并载入《常志》,任老先生所校,庶复《常志》之真,不当有误。可惜此书面世,新《南部县志(1994)》书稿已经付梓。

《通典》“充国”云:“后汉初省入阆中。”任老校《常志》称:“盖光武时省,和帝时复置。”泛言之:光武时民赋不足以养官而省,至和帝时,賨民慕化者益深,汉民定耕者益多,乃复置充国古县。至献帝初平时,汉民开拓者益广,賨民渐已汉化,人口速增,故分充国置西、南二充国县。西充国古县历东汉及蜀汉、魏、晋,县名未改。至南朝刘宋,西充国更名“西国县”,西魏更名“晋城县”,唐武德元年(618)更名“晋安县”。北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晋安省入西水县。元宪宗二十年(1283),西水与新政、新井三县同时省入今南部县地。

其治所地望,南充国县东汉初平设治于南隆镇,地望不变,原充国县故治(今南部大桥镇境)为西充国县治。至南北朝,郡县建置混乱,省并纷繁,西充国治所无定,不敢究论。盖任老先生言,“西汉时充国故城疑在今嘉陵江东新政坝(今仪陇县城)之水运节点上”;“湘西武陵之充县(包括今重庆秀山、湖北来凤、贵州松桃),可能先名西充国”。“东汉时之南充国故城,应在蓬安县之周口镇”;“西充国故城,当在今南部县境之定水寺”(均见任乃强《常志校补图注》47页)。其说未见史料来源,亦未列出典籍文物佐证,属推论之词,殆未可信。

上世纪八十年代,各地普查地名,开展修志工作,蒲孝荣先生编纂《四川政区沿革与治地今释》一书发行全川,各地修志同仁皆奉是书为“蓝本”。该书称西充国县故城在“楠木公社”(今南部楠木镇)。古充国故城当在今南部县“柳邑公社”(今南部柳驿乡)。2006年,南充市政协编《走进百年古镇》,又称阆中的“天宫乡为古充国县先治故址”。笔者认同新《南部县志(1994)》以《太平寰宇记》所载可信:“充国县在新井县东北二十八里,去州六十里。”今南部县雄狮与万年两乡之间③为充国古县故治,即西充国县先治故址。

蒲孝荣先生言,西充国县故城在今南部县楠木镇,其依据是《隋书•地理志》:“晋城旧曰西充国,梁置木兰郡,西魏废郡改县名焉,有阆水。”楠木,即“木兰”的倒误。今楠木镇地处阆水(嘉陵江)之东。北宋熙宁四年(1071),省晋安入西水县,十一年后(元丰五年),新政县徙治于晋安县故治。笔者以为:新政徙治于晋安故治,若楠木、若东坝,似为情理之中;然晋安故治在今升钟镇晋安坝,新政徙治于百余里之外,则匪夷所思。虽则此说未成定论,但可以确定西充国县分置之初是以西水为界:西水之西为“西充国”;西水之东阆水之南为“南充国”。今南部县西河口之富利、王家,以及蓬安县的睦坝、高庙等地,在东汉时皆属西充国县地。

上世纪末,东坝镇郊之上乘寺故址,发现大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石碑一方,碑文称:“定觉山上乘寺庙产乃三国谯大人之业耳。”经文物部门核定和专家学者论证,“三国谯大人”,其时其人,非谯周谯允南莫属。东坝古镇,“谯氏俗产存焉”。足资可证,今南部县境西河之西,乃西充国古县腹地。过去判定南充国与西充国“以宝马河为界”,其说有误。

东汉之世,巴地分郡置县频繁,赖史籍所记缘由,兹溯源追述其后。

东汉后期,中原群雄纷争,军阀混战,其战火并未延烧到四川,巴郡地方相对安定。而阆水之滨,西河两岸,曾是刘邦夺天下的大后方基地,从军的人居多。西汉王朝建立,对有军功的人“先与田宅”(见《汉书•高祖记下》),称“军功受田”。中原移民入蜀亦可受田,称“迁徙受田”。加之开荒自由,田土可自由买卖,巴西地主与自耕农民的势力得到发展。汉灵帝时,益州剌史刘隽、郤俭“皆贪残放滥、取受狼籍,元元无聊,呼嗟充野④”。于是相继发生了“五斗米道”起义、賨民起义,以及马相、赵只攻打阆中、渠县等地的农民暴动。风起云涌的农民武装起义一旦殃及地方政权,官府辄派以重兵平靖。刘焉父子领益州牧,欲割据益州,“抚纳离叛、务行宽惠”,拉拢地方势力,更滋益了地方豪强势力的膨胀。地方势力控制地方政权,朝廷命官往往顺风倒,按他们的意图行事。如安汉豪强大吏赵韪建议要分巴为三郡⑤,刘璋则按其意图办理,使安汉县争得了“巴郡”的旧名。盖充国古县分县,乃谯、侯两大姓势力膨胀,把持乡议,恃西水之西的盐井、农桑优于西水之东的水道商运,所以据理力争分治;而官府又觉不愁征调赋役,亦欣然从之。此为分县的直接原因。

再者,巴郡、巴西郡为东汉混乱时期偏安之一隅,产业兴盛,人口速增,亦不可忽视。据《汉书•地理志》西汉元始二年(2)的簿籍推算,充国古县人户为1.4万户,人口为6.4万口。又以《后汉书•郡国志》载东汉顺帝永和五年(140)簿籍推算,时过140年,充国古县的人户为2.2万户,增加7700户,增长57%。人口为7.8万口,增加1.3万口,增长20%。自永和五年(140)至永兴三年(155),仅15年时间,充国人户又增1.1万户,达到3.3万户。人口又增5.6万口,即达到13.4万口。人户与人口的持续增长,迄至东汉末不衰。迨郡县开置,官吏、员役从职而至,觉其风土不恶,生活廉便,始陆续有人就城郊落业。经营商贸者皆获厚利,以致富盛。于是逐世益增,次第向江河沿岸拓展垦殖,成为官府依恃之民。其民亦恃官府保护,逐步向较远之丘陵山区地带开发产业。由于社会的相对安定,民族和睦,又推进工商业发展。工商业盛,腹地狭乡人民趋利而至,又促使人口激增,为官府提供赋役。

本来,西充国古县为紫土浅丘,“方山”地貌,其农耕技艺,移民初不习究,农业发展迟于他郡。经土著居民带动,民族间相互学习,取长补短,耕作技艺日益精进,民康物阜,始为一方乐土。《常志》引谯周《三巴记》诗云:

川崖惟平,其稼多黍。旨酒嘉谷,可以养父。

野惟阜丘,彼稷多有。嘉谷旨酒,可以养母。

有余粮,才会有嘉酿。西充国古县的民谣,如历史底片反映出今南部县之东坝、建兴、大桥、王家等地两千年前古老的农耕面貌。农业惟举黍稷(小米、高粱),表明为中原型之旱地农业,其农作物不同于今世的稻、麦、红薯之类作物。诗的语言质朴,未用儒家文典,经谯周略加润色,成为千古绝唱,让后人广为传诵和品味。民族融洽,人口兴旺,商贸繁盛,社会丰乐,亦为增县置郡的一项重要原因。

注:

①谯周出生年 见《三国志•蜀书十二•谯周传》:泰始五年(269),“周语予曰:‘昔孔子七十二、刘向、杨雄七十一而没,今吾年过七十……。”其出生年当在建安四年(199),上距初平四年(193)仅六年。

②平州:《宋书•州郡志》载,“太康”乃西晋武帝司马炎的年号(280—290),东汉无“太康”。平州置于西晋,非东汉置。

③充国城故址:《元和辅志》《太平寰宇记》皆云:“充国县治在新井东北二十八里。”(汉里小于今华里,汉1里合416米,今10华里合12汉里。)《南部县地名录(1983)》:“充国县故城在今雄狮、万年之间。”《走进百年古镇(2006)》称阆中“天宫乡为充国县先治故址。”天宫乡距新井(今大桥镇)40华里,与《寰宇记》所记不合。

④见《三国志•蜀志•刘二牧传》斐注引《汉灵帝记》。

⑤巴分三郡:刘璋按赵韪建议,划垫江以上(合川以北)为巴郡,治安汉(今南充市北);江州至临江(今重庆至忠县、万县)为永宁郡;朐忍至鱼复(今云阳至奉节)为固陵郡。后来鱼复大姓蹇胤因为本县失去了“巴”名,于是向刘璋力争,又改永宁郡为巴郡;改固陵郡为巴东郡;改合川以上地方为巴西郡,治阆中。是谓“巴分三郡”。见《华阳国志•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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