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8 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不,這是“厭女症”男人的悲劇

以前,我讀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時,我總會習慣性地認為她寫了父權制下女性的悲劇。可是,回頭想想,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紅玫瑰與白玫瑰》裡主人公佟振保出身寒微,出國留學和工作全靠自己一手創造。他肯替人著想,照顧周全,家族內外、公司上下和親朋好友的人緣和口碑都不錯。

他一生的不足全在愛情和婚姻上。

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不,這是“厭女症”男人的悲劇

在法國留學期間,他愛慕的華裔女子“玫瑰”在他臨回國前,打算將自己的處女身獻於他。可是,佟振保沒有下手。在他心中玫瑰終究是正經人,要了她的“第一次”又不能娶她,辜負了她的情意,不好!

可是,回到巴黎的街頭逗留,他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處男身”花錢消費了,對方是一個混合著狐臭與廉價香水的妓女。

此時的佟振保將女人劃分為兩種:正經、碰不得和娼妓、花錢就可得到。

這種劃分為他的婚姻生活定了基調了!

回國後,佟振保暫借王士洪家住。不巧,王士洪出差東南亞好幾個月,他的妻子王嬌蕊一個在留守。王嬌蕊從小家境優渥,不學無術,不擅打理家政,看家本領就是談戀愛。起初,王嬌蕊為了打發寂寞勾引了佟振保,佟振保如魚咬上鉤,兩人快樂了一段日子。可是交往的時間越長,王嬌蕊發現自己居然愛上了佟振保,發電報與王士洪離婚,懇求佟振保娶她為妻。

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不,這是“厭女症”男人的悲劇

可是,在佟振保的眼裡,王嬌蕊是娶不得的女人,他這樣對她說:“嬌蕊,你要是愛我的,就不能不替我著想。我不能叫我母親傷心。她的看法同我們不同,但是我們不能不顧到她,她就只依靠我一個人。”大家看明白了沒有?

佟振保拒絕王嬌蕊的理由很老套也很常見:我媽不會同意我們的婚事,因為你有過婚史,到處亂勾搭,不是正經女人。

好了,擺脫了王嬌蕊,佟振保在母親的介紹下認識了孟煙鸝——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籠統的白。孟煙鸝的身家清白,感情空白,是一個正經女子,不用說佟振保娶她為妻了。在這裡,我要敲一下黑板:大家請注意孟煙鸝是佟振保的母親介紹,孟煙鸝是他母親喜歡的類型,佟振保可以放心娶。

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不,這是“厭女症”男人的悲劇

魯迅說他的原配夫人朱安是“母親送給自己的一件禮物,他只能供著,卻無法給予愛情”,孟煙鸝何嘗又不是一件禮物,只不過是佟振保自己挑的罷了。

本來到這裡故事也就結束了,張愛玲卻沒有就此擱筆。

張愛玲在《紅玫瑰與白玫瑰》開篇就說:“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不,這是“厭女症”男人的悲劇


在佟振保的眼裡,母親、孟煙鸝和初戀情人玫瑰是白玫瑰,宜家宜室;王嬌蕊和他嫖過的妓女是紅玫瑰,雖是心頭愛,卻全然不是正經女子,玩玩就好。

將女性一分為二,結局就真的好嗎?

婚後,孟煙鸝單薄的身體和乏味的言語勾不起佟振保的性慾,他開始在外定期嫖娼了。孟煙鸝也沒有閒著,佟振保發現她和上門的老裁縫有一腿,於是佟振保玩得更加放肆了。

八年後,佟振保在公交車偶遇了王嬌蕊,她要帶孩子去看牙醫,身材已走樣,可眼神流露的是賢妻良母的樣子。讓佟振保難過的是王嬌蕊告訴他,她學會了愛。

於是,佟振保不由自主地哭了!

至此,孟煙鸝得到婚姻和長期飯票;王嬌蕊學會了愛,得到了美滿的家庭;佟振保的母親有兒媳和孫女,她們都如願以償了,根本談不上什麼悲涼。

反倒是佟振保,忍痛與心愛的女人分手,娶個根本不愛又無味的女人為妻,妻子有婚外情,婆媳有矛盾,家庭無溫暖,性慾的滿足全靠嫖,他才悲劇呢。

以前,我認為佟振保的悲劇皆因將女人劃分為白玫瑰與紅玫瑰的緣故。至於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劃分標準呢?我沒有往下深思。

直到今年,我在閱讀日本著名的女性主義學者上野千鶴子著作《厭女:日本的女性嫌惡》時,恍然大悟!


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不,這是“厭女症”男人的悲劇

原來,佟振保是一個“厭女症”犯者。

上野千鶴子認為,男人為了成為性的主體而將對女人的蔑視深植於自我確認的核心,這就是“厭女症”。

這種“厭女症”有個致命弱點:母親。如果男人公開像侮辱妓女一樣對待生下自己的母親,勢必引起出身身份的精神危機。為了緩解這種危機,那麼就得將母親劃分為另一種女性,令人崇拜、尊敬、不可產生性慾、安全的女性,即聖女。與之相對應,就是娼妓。

這種二分法也將女人的性分成“為生殖”“為快樂”,相互對立,但都被異化了。在佟振保眼中,白玫瑰的性“為生殖”,繁衍後代;紅玫瑰的性“為快樂”,讓自己快樂就好了;兩者對立。佟振保無法將“為生殖”和“為快樂”的性集合到一個女人身上,因此無論他娶了誰,都是不幸福的。

更進一步講,佟振保在情感和精神上尚未與母親完全分離,母親的意見是他生活的重心。因此,娶妻是先讓母親滿意,自己才娶,真正娶了一位

“新娘”。這樣的婚姻,注無慾。

張愛玲發表《紅玫瑰與白玫瑰》這部小說是1944年,七十五年過去了,現代很多男性的情感其實還是和佟振保一樣,女人分兩種:談戀愛和結婚。

亦舒師太在《玫瑰的故事》裡說:“人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很多人,不論男女深以為是!可見,我們生活的周遭還是有很多像佟振保那樣犯有“厭女症”的男性,倘若他們不肯嘗試精神的成長,發展獨立的人格,悲劇還是很難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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