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1 今天是教師節,但這裡的學生還不知道

澎湃新聞記者 陳緒厚 實習生 林霞依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唐明榮曾在白沙澗教學點任教兩年,學生人數從4變為1。今年9月,唯一的新生報名後卻反悔了,沒了學生,白沙澗教學點暫停招生。本文圖澎湃新聞記者 陳緒厚

臨近開學,唐明榮的心情有些複雜。

她是廣西灌陽的一名鄉村教師,獨自在山區教學點堅守兩年,學生從4人變為1人。

上個學年,唐明榮的學生只有一人,兩人雖相處甚佳,但這種“一師一生”的教學模式常常遭遇尷尬:上音樂課,學生一個人不好意思開口;上體育課,一個學生玩不起來,她只能陪學生打打羽毛球、乒乓球;提問時,學生常常不開口,乾乾望著老師;沒有其他學生,沒有對比,學生做對一樣,做錯也一樣。

今年9月,唯一的學生將升學離開,是否還有新生報名,無人知曉。若有新生報名,唐明榮還得去教學點,若沒有學生報名,則可回到村小。唐明榮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從內心講,希望沒有,可以來村小,如果有,那再待一年。”

9月4日,唐明榮得知,有一名新生登記報名,她做好了再堅守一年的準備。然而,當日下午,報名的新生“反悔了”,父母帶他去隔壁鎮上報名讀書。

回到村小,唐明榮的心情不錯,儘管今年村小的學生從上學年的11個銳減至4個,但能和其他3位教師說說話,一起坐在辦公室備課,她已經很滿足,還跟90後校長開玩笑說,“好像自己能力差,把唯一的學生教沒了,會不會也把村小的學生教沒了”。

玩笑背後,是當地山區教育的窘境。

兩天後,村小僅有4名學生中一名二年級女生轉學,被父母接至縣城讀書。當地教育部門曾考慮,能不能把幾名學生接到鄉里,嘗試做家長工作,遭到反對,而當地村民態度很明確,要保住教學點及村小,理由是“取消容易恢復難”。最後,考慮到學生和教師比例失調,當地教育部門打算調走一位教師。

唯一的新生報名後反悔了

今年44歲的唐明榮是廣西灌陽縣一名鄉村教師,她穿著樸素,不施粉黛,皮膚曬得黝黑,初看和普通農村婦女無異。

1990年,初中畢業後,唐明榮成為一名民辦代課教師。十年後,唐明榮失業了,在家幹農活。直到2016年,唐明榮才考上編制,如願成為一名公辦教師。

崗位是“鄉村教師”,唐明榮做好了下鄉的準備,但當得知分到白沙澗教學點時,她還是花了兩週時間才稍稍平復心情。

灌陽位於廣西東北部,是兩省六縣交界之地。當地是山地丘陵地區,東西兩側分別有南北走向的都龐嶺山脈、海洋山山脈。全縣1837平方公里的土地有29萬人,山多地少,“八山一耕地,半水半村莊”。

白沙澗是灌陽縣西山瑤族鄉(以下簡稱“西山鄉”)鷹嘴村的一個自然村,是純瑤族村落,位於大山深處,交通不便。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白沙澗位於大山深處,距離鄉上有10餘公里,交通不便。這裡有42戶190餘人,如今10多個孩子全部外出讀小學。

唐明榮的家在灌陽縣文寺鎮昭儀村,她每週末回家一次。

回一趟家,不管時間上還是經濟上,對唐明榮來說都是不小的負擔:從白沙澗坐摩的去西山鄉,半小時,30元;從西山鄉坐車去縣城,1個小時,9元;從縣城坐車到文寺鎮,1個小時,10元;從文寺鎮回昭儀村,沒車,包車需20元,10多分鐘,一般由丈夫來接。

單程近3個小時的回家路,車費近50元,讓月工資僅2000多元的唐明榮心疼不已。不過,好消息是,由於道路改善、公交開通,唐明榮現在回家的單程車費已降至43元。

白沙澗是山區瑤族村落,距離鄉上還有10餘公里的山路。這裡居住著42戶190餘人,其中9戶是人均年收入低於3000元的貧困戶。據村幹部梁中森介紹,當地人均耕地約0.6畝,山地多,人均山地達百畝,在山地上種植杉樹是當地重要經濟來源,一棵杉樹需16年成材,每年的收益約5元。

由於青壯年均外出務工,村裡顯得格外寧靜。2016年9月,唐明榮去白沙澗任教時,前往白沙澗的3.5米寬的水泥山路剛剛通車,白沙澗教學點的硬件設施也大大改善,教室搬進了新樓房裡,也新修了水泥籃球場。

看到當地村民很熱情,很好相處,唐明榮鬆了口氣,開始真正進入角色。

第一年,唐明榮有4個學生,1個學前班,1個1年級,2個2年級,讀2年級的2個,一個考試考90多分,另一個只考了10多分,怎麼教都不會。第二年,唐明榮只剩下1名學生,也就是9歲的樑子權,進入“一師一生”模式。

樑子權是特例,他是當地人眼中的“孤兒”,他一歲半時,父親患癌去世,隨母親回孃家生活過一段時間。母親改嫁後,樑子權回了白沙澗,跟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樑子權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家庭較為困難,住的仍是上世紀80年代建的老房子。

樑子權的爺爺梁玉先今年56歲,有慢性病,做過手術,幹不了重活,也騎不了摩托車。白沙澗的外出高度依賴摩托車,由於家庭困難及沒法接送孩子讀書,上個學年,樑子權成了白沙澗教學點唯一的學生。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上學年,樑子權一人在白沙澗教學點上課,教室牆壁上還貼著他的畫及習題冊。

“一師一生”,外人看來是“專屬家教”,唐明榮卻甘苦自知,一個人上課工作,沒有交流,苦悶無聊,同時學生也陷入無競爭的尷尬,不好意思開口朗讀,不情願開口唱歌,很多體育項目無法開展,沒了對比做對做錯都一樣。

多位白沙澗村民表示,目前,白沙澗共有10多個孩子在讀小學,都外出讀書了,就算家庭困難,父母也會想盡辦法,在縣城、鎮上租房供孩子讀書。

上學期結束,有村民跟唐明榮說,可能下學期沒有學生讀書了。唐明榮對此早有預料,也想早日回到村小,但仍有些失落。9月4日下午,唯一報名的新生“反悔了”,其父母決定讓孩子在鎮上讀書,這意味著白沙澗教學點今年暫停招生。

這名“反悔新生”的爺爺叫梁家興,他說孫子今年8歲,這學期上1年級,他和老伴都希望孫子在教學點讀書,既離家近,相對安全,方便他們照顧,又節省錢,不用在外面租房。然而,兩個老人的想法遭兒子、兒媳的強烈反對,兒子、兒媳堅持認為,應該給孩子更好的教育,決定在20公里外的黃關鎮租房,供孩子讀書。最終,兒子、兒媳的意見佔了上風,便有了“反悔轉學”一事。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上學期期末考試,樑子權考了第一,這讓他的爺爺奶奶很開心,家裡牆壁上貼滿了他的獎狀。這學期,樑子權的目標還是考第一,因為媽媽答應過他,如果再考第一,會帶他去玩。

鄉村學生外出讀書潮

沒了學生,教學點暫停了,唐明榮回到了村小——鷹嘴小學。然而,今年鷹嘴小學的情況也不樂觀。

鷹嘴村距離西山鄉5公里,是高寒邊遠山區貧困村,下轄白沙澗等8個自然村,有70餘戶600餘人。村支書袁仕旭表示,目前,全村有35戶貧困戶,60%的勞動力外出打工,有20多個孩子在讀小學。

鷹嘴小學位於村委會旁邊,海拔約750米。上學年,該小學共有11名學生。到這學期,報名的學生只有4人,其中1年級1人,2年級2人,3年級2人,外加1個讀學前班的孩子(注:學前班不計入報名人數)。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今年9月,鷹嘴小學學生報名人數只有4人,幾天後一名二年級女生轉學至縣城。校長估計,要不了多久,鷹嘴小學的學生人數會變為0。

去年,鷹嘴小學添置了30張桌椅,如今這些桌椅顯得無用武之地。每間教室都放著多餘的桌椅,一間雜物間裡,一批桌椅長期沒使用,疊放成山。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鷹嘴小學學生人數全鄉最少,去年添置的30張桌椅沒有用武之地,教室內閒置的桌椅很多。

灌陽的鄉村教育大致可分為三個等級,教學點有1-2年級,僅一名教師負責,學生讀3年級時去村小讀書;村小有1-4年級,讀5年級時去鄉鎮的寄宿學校讀書;鄉鎮上有完小、寄宿學校等。

鷹嘴小學校長熊明介紹說,在去年的11個學生中,4人外出去讀5年級,屬於正常升學;2名3年級學生外出讀4年級,2名2年級學生外出讀3年級,屬於流失。由於4年級沒有學生,鷹嘴小學這學期沒有4年級了。

“讀學前班的孩子小,明年沒到讀1年級的年齡,明年可能沒有1年級了。”熊明有些無奈,他估計過不了多久,鷹嘴小學的學生人數會為0。

鷹嘴村所處的西山鄉是瑤族鄉,人口約1萬人,有9所村小、7個教學點以及一所民族小學。今年9月,全鄉小學報名人數共計670人。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西山鄉共有670名小學在讀生,多數是瑤族學生、留守兒童。相比去年,學生人數有所減少。

西山鄉中心學校是縣教育局的下屬機構,統籌管理西山鄉整個小學教育。西山鄉中心學校校長梁錫任表示,和上學年相比,學生人數有所減少,這說明有學生外流,去其他鄉鎮或縣城讀書。

從全鄉來看,鷹嘴村不是最偏遠的村,也不是人口最少的村,但村小的學生人數卻最少,其他8所村小的學生數均達兩位數。一個解釋是,形成了“惡性循環”,村小讀書學生越少,家長往外送的心願越急切。

臨近開學,灌陽縣教育局局長雷祖文有些頭疼,縣教育局總是圍著些家長,他們很多為孩子上學問題而來。

去年,灌陽全縣共有小學生17903人,其中縣城3所小學有6000多人,152所村小和教學點有4600人左右,剩下的學生在鄉鎮上的完小和寄宿學校就讀。雷祖文說,最近幾年,城鎮化很快,大量鄉村學生來擠鄉鎮、縣城的學位,但城鎮的學位有限,只有優先保證戶籍學生和進城務工子女,為了緩解壓力,特意劃了學區,轉學也要求有相關手續。

這樣情況並非灌陽出現,灌陽隔壁的縣、市均有類似的尷尬,壓力都很大。灌陽縣委宣傳部一工作人員表示,不少家長在鄉鎮、縣城租房陪讀,就是為了讓孩子有更好的教育資源,這種趨勢越來越明顯。

鷹嘴村的留守村民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說過去交通不便,很多人讀完小學就不讀了,文化程度低,現在孩子都努力往外送,說明大家對教育越來越重視了。

在梁錫任看來,和鄉鎮、縣城的學校相比,如今村小、教學點的硬件、師資並不差,但學生成績還是差些,這也是學生外流的重要原因。

灌陽縣教育局提供材料顯示,2017年,灌陽全縣小學、初中綜合差異係數分別為0.31和0.28,均在國家標準規定的小學0.65、初中0.55範圍內。這一系數綜合生均教學及輔導用房面積、生均體育運動場館面積等8項指標得出,可以衡量教育校際均衡情況。

9歲的劉逸寒在鷹嘴小學讀三年級,開學這幾天,他很不習慣,這學期他的兩個女同學均外出讀書,只剩下他一人。班主任蔣明英也有一點不習慣,她能感受到劉逸寒沒了玩伴的那種失落和孤單。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兩名女同學外出讀書,9歲的劉逸寒成為班上唯一的學生,他很不習慣,說也想出去讀書。

從學前班開始,劉逸寒就在鷹嘴小學讀書了。家距離學校有約5里路,劉逸寒每天上學需走半個小時,每天中午不回家,吃一個早上帶來的麵包墊肚子。劉逸寒家經濟條件一般,其父在外打工,很久回家一次,但父親每次回家都會來接送他上學。

劉逸寒喜歡讀書,夢想長大後當警察,他對自己成績不滿意,偏科厲害,語文經常考不及格。上學期,他數學考了91分,語文才考了41分。蔣明英給他的評語是,寡言少語,膽子小。

這學期,回到村小的唐明榮是劉逸寒的語文教師,唐明榮驚訝發現,劉逸寒不會拼音,一張試卷的拼音題全部沒做。沒有辦法,唐明榮決定,用一週時間給劉逸寒補拼音。

兒時的夥伴均已外出讀書,兩位女同學也離開,稍顯沉默的劉逸寒直言,他也想到外面去讀書,“沒有爸媽接送,沒法出去上學”。

村民“保校戰”

學生4人,教師4人,師生比失調,有浪費的感覺,教育部門動了心思,讓鷹嘴小學校長熊明跟村委會、家長商量,看能否把4個學生接到鄉里讀書。

村支書袁仕旭的態度很明確,要保住村小,讓熊明去跟家長說。此事的最終反饋是,2名學生家長反對,只好作罷。西山鄉中心學校校長梁錫任表示,目前,教育部門有了新想法,打算調走一名教師。

9月6日,鷹嘴小學僅有4名學生中又有一人流失,被家長接到縣城讀書。

學生越來越少,擔憂的情緒開始瀰漫,會不會撤校,以後有孩子要讀書咋辦。袁仕旭直言,村民的想法都一樣,要全力保住村小及教學點,有一個學生讀書算一個,理由是“取消容易恢復難”。

有村民舉例說,隔壁鎮有一個村,人口約600人,由於村小學生少,都外出讀書,導致該村沒有小學了。鷹嘴村村民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保校”“護校”的情感動機越來越強烈。

樑子權的爺爺梁玉先也承認,上學年,樑子權獨自一人在白沙澗教學點讀書,其中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保住這個教學點。

村幹部梁中森是白沙澗人,今年9月,沒有孩子就讀白沙澗教學點,一度讓他憂心忡忡。當得知教學點只是暫停招生,沒有取消,今後若有學生讀書,依舊會有教師前來,他才稍稍安心。

梁中森表示,村民得給自己留條後路,明年白沙澗適齡上學孩子有六七個,好幾個家庭經濟情況都一般。他再三重申:明年一定有孩子在教學點讀書。

在白沙澗走訪中,村民們也流露出對教學點的深厚情感,稱不願看到其消失。

57歲的梁毅斌說,最初,白沙澗教學點是一所小學,沒有房子,就在破廟裡上課,父親就在那裡讀書;1966年,在教育系統任職的父親爭取到600元經費,為學校蓋了木頭房;1966年-1978年,他的母親就白沙澗小學任教,當時有20-30個孩子讀書,他也在此讀過書;後面,木頭房變為瓦房,2016年,他從縣文化局爭取到經費,新修了兩層樓房及水泥廣場,一層用於教學,二層用於村民文化活動。

78歲的梁尚德表示,他斷斷續續在白沙澗任教十餘年,當時是瓦房,有1-3年級,最少時學生有16人;過去,4-5年級要去鷹嘴小學讀書,孩子們都走小路,帶飯中午吃,要走五六公里山路,條件很艱苦。

46歲的梁豔曾是民辦代課教師,和唐明榮一樣,她於2009年考上鄉村教師,曾獨自在白沙澗教學點任教7年。她說,那時進村的路還是泥沙路,坑坑窪窪,房子也還是瓦房、危房,條件很差。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白沙澗教學點過去是瓦房,年久失修,成為危房。

2016年,因唐明榮的到來,梁豔“解放了”,她被調入另一所村小教學,新學校有幾十個孩子讀書。對於白沙澗教學點,梁豔印象最深的一幕是,要離開時,村民們和她一起合影,她當場流淚了,有家長說“你捨不得,我們也不捨得你”。

“撤點並校”,是鄉村教育的縮影,也曾引發過爭議。據21世紀教育研究院於2012年發佈的《農村教育佈局調整十年評價報告》,從2000年到2010年十年間,中國的農村小學減少22.94萬所,數量下降52.1%,農村小學生減少了3153.49萬人,農村初中生減少了1644萬人。他們大多數進入縣鎮初中和縣鎮小學。

在灌陽縣教育局局長雷祖文看來,這種趨勢不可逆轉,有利於教育資源集中共享,但也同時帶來了一些問題,如鄉村小學的蕭條,鄉村兒童上學路越來越遠,部分鄉村家庭因孩子外出上學從而帶來的上學成本增加。

一個教師教一個或幾個學生,教學點越多,師資越匱乏。雷祖文表示,由於村小的學生很少,縣教育局已經把村小看作是一個教學點了。

據灌陽縣教育局介紹,上個學年,當地有一所小學只有兩個學生,安排了一名教師;今年9月,該校報名人數增加至4人,於是趕緊增加了教師。

雷祖文表示,2015年之前,當地“撤點並校”的力度比較大;2015年之後,就比較謹慎了,如2012年-2015年,灌陽曾取消一所中學,把幾十名初中生拉到縣城就讀,並補貼路費,然而讀了2年後,部分家長不同意,要求孩子返鄉讀書,要求重新辦學。

“如果沒有學生就讀,就暫停招生,這並不意味著取消、撤校,而是要觀察幾年,等了數年,發現確實沒有學校了,經當地村委會、鄉鎮政府簽字同意後,教育部門才會正式取消、撤校。”雷祖文說。

而這也是國家相關政策出臺後帶來的積極變化。2012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出臺關於規範農村義務教育學校佈局調整的意見,要求堅決制止盲目撤併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嚴格規範學校撤併程序和行為。

據雷祖文介紹,位於城區的灌陽鎮積極探索,把村裡的小孩全部接到鎮上,統一上寄宿學校;把原來村小、教學點的教師也全部遷回來,當生活教師。

這種類似於城市的私立住讀學校,沒有額外收費,一天只有幾塊錢生活費。

雷祖文表示,灌陽鎮的探索經驗已初步成熟,其他鄉鎮是否鋪開,還得比較謹慎,畢竟灌陽鎮位於縣城,而其他鄉鎮的情況不一樣,部分村民思想較落後,很多家庭可能還很難接受。

今天是教师节,但这里的学生还不知道

新學期,在愛心人士的資助下,樑子權到鄉上民族小學上學。班上有41名學生,他不再獨自一人上課。

沒有禮物的教師節

“師資還不如過去。”雷祖文曾當過8年教師,感慨如今招鄉村教師很難,首先是報考人數不多,其次素質不高,招不到優質的教師,“報考的都是灌陽二中畢業的,很少是灌陽一中畢業的”。

西山鄉中心學校校長梁錫任說,去年,西山鄉來了23個應屆生,2人第一次去學校轉身就走,1人幹了一段時間離職,都還不是最艱苦的地方;今年,西山鄉來了9名應屆生,都是女教師,其中一名女教師當場就哭了,經過做思想工作,該女教師還是去了。

“報名的時候就知道要去村小,但真正要去時還是接受不了。”另一種尷尬是,如今招到的鄉村教師基本是女教師,很難招到男教師。

雷祖文說,每年全縣要招一百多名教師,年輕教師一有機會,就想著往鄉鎮、縣城等跳,鄉村教師待遇不高,沒有社會地位,很難留住。

1991年出生的熊明於2013年分到西山鄉任教,當時和他一起來的年輕教師有十幾人。熊明表示,2013——2014年,人基本走光了,現在留下來的只有他一人。在內心深處,熊明也想走,就算不回縣城,回離家近點的鄉鎮也可以。

教師節臨近,當問及有何應節活動時,多位鄉村教師搖頭,稱除了縣教育局統一組織的活動,學校內不會有其他安排。教師節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普通的一天,沒什麼特殊的。

唐明榮解釋說,鄉村的家長、孩子不懂這些,都很淳樸,沒有教師節的概念,不會像城裡的孩子一樣,給教師送花、信、卡片等禮物,也不會說“老師辛苦了”“節日快樂”等祝福的話,像她教書多年,從未收到來自學生的教師節禮物或祝福。

其他鄉村教師也給出了類似回答,稱沒有收到過教師節禮物。

唐明榮想起了早年溫馨一幕,有學生偷偷往講臺抽屜裡塞蜜柑,其他學生看到了,也跟著塞,她打開一看,發現滿滿一抽屜,都不知道是哪些學生塞的。

“你知道教師節嗎?”面對這個問題,唐明榮上學年唯一的學生樑子權陷入了沉默,思考片刻後,直接搖了搖頭。

今年9月,根據慣例,樑子權將進入鷹嘴小學讀3年級。幸運的是,在愛心人士的幫助下,樑子權進入了西山鄉民族小學,食宿有“思源之家”負責。在西山鄉,像樑子權這樣的學生,共有28人。

開學僅幾天,爺爺、奶奶就擔心起來。爺爺梁玉先說,樑子權習慣不好,不吃早餐,很瘦,怕餓壞肚子;奶奶袁玉姣怕樑子權不會洗衣服,會吃苦受累。對此,樑子權表示,他沒有不習慣的,外面人很多,他很開心。

讓爺爺、奶奶更擔憂的是接送問題,爺爺騎不了摩托車,從白沙澗步行至西山鄉需數小時,步行也不現實,無奈之下,他們想到了一個辦法,請摩的師傅接送樑子權週末往返。

梁玉先心底早已計算清楚,單程25元,一週來回兩趟50元,一月200元,一學期5個月1000元,一年2000元。這筆錢對梁家來說,是不小的負擔,全家主要收入來源靠梁玉先幫人鋸杉樹,一天賺100元。村支書袁仕旭表示,樑子權有低保,一年有3000元左右。

袁玉姣曾透露說,上個學年,在教學點,只有樑子權一人,樑子權也說過,一個人太孤單,想去外面讀。

上學期期末考試,樑子權語文超常發揮,考了92分,數學考了89分,包括鷹嘴小學3名學生在內,他是第一名,這讓爺爺、奶奶很自豪,常常把“孫子考了小學第一”掛在嘴邊。爺爺梁玉先說,孫子考了第一很興奮,大喊“爺爺,要獎我100元”。

在唐明榮眼中,樑子權過去話比較少,也有些不良習慣,但還算聽話,逐步開朗起來。如今,樑子權的班上有41名學生,他還沒有認全。班主任表示,樑子權剛出來讀書,有些膽小,話少,有點不自信。

年幼的樑子權對於未來沒什麼概念,也沒有過多的暢想,只知道要讀大學,要考第一名,因為媽媽跟他說過,如果再考第一名,就帶他去崇左玩。

樑子權說,他想回去讀書,因為想唐老師。記者把這話轉述給唐明榮時,她說:“真的嗎?好感動喔,其實我也挺想他的。”

9月10日上午,課堂上,唐明榮問,“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學生搖頭,說“不知道。”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