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0 1961年臺灣駐美“大使”葉公超罵蔣介石是狗被罷黜

本文摘自:香港《亞洲週刊》,作者:王豐。

核心提示:其四、曹文彥密報中指葉氏以英文說,“In America no one whole-heartedly support the government,Chang Kai Shek is nobody-a dog!”此一密報為引證此事的真確性,復引述臺當局“駐美使館”文化參事處處長顏絜密告,證明在旁處也聽聞葉氏有類似言行。這段敘述恐怕更讓蔣火冒三丈,怒髮衝冠!堂堂“元首”,竟被自己最信賴的僚屬背後辱斥為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五、密報指葉氏常在辦公室放言辱罵“國民黨是臭的。”並有“深鄙其為人”的華府人士郭鴻聲可為之證。

1961年臺灣駐美“大使”葉公超罵蔣介石是狗被罷黜

葉公超

已故臺當局“總統府”資政葉公超晚年纏綿病榻,曾寫《病中瑣憶》,文章末段有謂:“生病開刀以來,許多老朋友來探望,我竟忍不住落淚。回想這一生,竟覺自己是悲劇的主角,一輩子脾氣大,吃的也就是這個虧,卻改不過來,總忍不住要發脾氣。有天做物理治療時遇見張嶽公,他講:‘六十而耳順,就是凡事要聽話。’心中不免感慨。”葉氏一向被目為文藝才子、外交奇才;縱論葉公超大起大落的一生,總令人興起無限感喟。葉氏引張“六十而耳順”的詮釋自況半生,是否暗示其橫遭貶謫,與以言賈禍、“不聽話”有關,頗堪玩味。

話說一九六一年春夏之交,蒙古在蘇聯大力支持下申請加入聯合國,將交付該年十月之聯合國大會議程討論。蔣介石憂懼蒙古入聯重揭瘡疤,又忌憚肯尼迪政府提議“兩個中國”,動搖臺當局在聯合國席位,蔣氏故而有意以聯合國常任理事國身份,動用否決權堵截蒙古入聯之門。令人錯愕震驚者,值此外交折衝最後緊要關頭,蔣介石竟示意陳誠,接連以兩通急電,“兩道金牌”,急召葉公超“返國述職”。

蔣介石迅雷不及掩耳急召返臺述職,葉氏事前完全未得任何警訊徵兆,料想應系蔣急事召見,葉氏行事向來磊落,但不免仍為蔣急如星火召回,頗費猜疑。他當著幾個僚屬的面說:“何以(蒙古)交涉案已結束,美方立場已明,仍要我回‘國’?”在場某位秘書安慰:“我看是‘總統’要你回去為蒙古案向‘立法院’疏通鎮壓一番,還有臺北新聞界也是很聽你的話的…”葉聽了這位秘書的說法,信以為真。

葉氏僚屬曹志源事後追憶:“大使…只提著一個旅行箱、幾件襯衫和領帶,匆匆就道,準備三、五天內返任…。”傳記作者施可誥說葉氏離開“大使館”時,“雙橡園的辦公桌都沒有整理,提起皮包就飛回來了。”又說:“‘總統’召回,‘總統’不召見,到了第三天,只有一個傳諭,不必回任所了。”葉公超在“臨時居停的博愛賓館(警總對面)繞室彷徨,足足三日三夜。”葉氏後兩任的“駐美大使”沈劍虹,則說:“一九六一年公超先生回‘國’述職,就未再返任所,他留在‘大使館’以及雙橡園官舍的衣服書籍等物,均由他的秘書朋友們替他收拾轉運回‘國’……”

連側身“外交”事務核心的沈劍虹,也對葉氏飄然去職莫名所以:“究竟出了什麼事,有種種揣測。有人說他為了蒙古古進入聯合國一案將我‘國’的底牌向美方透露的,又有人說他與美方人士談話時批評我們執政黨的,又有人說他開罪了某些權貴的,但究竟實情如何,別人無法知道。”回首一九五八年八月,葉公超受命為臺當局“駐美大使”,赴任之前,蔣介石特地約見於桃園角板山賓館,據悉,蔣殷殷致意,耳提面命,握談良久。葉氏辭出,蔣介石親送葉氏到角板山賓館門口臺階,葉氏鞠躬請蔣留步,蔣仍執意不回,目送葉公超上車,蔣猶揮手致意。蔣介石鮮少親送部屬到門口,依依之情,溢於言表,從這點小地方,足證葉公超“聖眷正隆”。

如日中天的葉公超,恃才傲物,講話習慣幽自己一默,也不忘幽蔣宋一默。他在當“外交部長”時,曾說過一段名言:“‘對日和約’談判時,‘總統’是‘外交部長’,張嶽軍是‘政務次長’,我自己是‘常務次長’。對美‘外交’談判‘防禦條約’時,‘總統’是‘外交部長’,蔣夫人是‘政務次長’,我自己仍是‘常務次長’。”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葉公超攀登個人職業生涯頂峰,孰知不過十年功夫,竟無端折翼,此不唯是臺北官場最大謎團,更是臺當局“外交”界一大公案,至今迷霧難解。

倒是李樸生在投書《傳記文學》寫的《關於葉公超被免‘駐美大使’職事》一文,作了相當權威但仍是真相飄渺的披露。李文指出:“據臺北消息靈通人士說,公超先生之被黜,不是因其報‘部’公文有引述魯斯克對‘元首’不敬之語句,而是被某公密告其人談話中有對‘元首’不敬的語氣,以致蔣先生大發雷霆,立予罷黜。”

葉公超驟然遭削奪“駐美大使”寶座,“兩道金牌”急召回臺後,隨即改調“行政院政務委員”,昔日大紅大紫的“外交”一線戰將,忽被急速冷凍打入冷衙門,其況味何止判若雲泥。但是,李樸生先生的文中,並未交代葉氏到底講了什麼對蔣介石不敬的話,也未言明究竟是何人告的密。

然而,臺灣大溪檔案中一份極機密的蔣介石檔案的解密,卻揭露了葉公超悄然去職的部分內幕原因。

由這份極機密檔案,再交叉比對陳誠檔案,可以印證葉公超遭削官罷黜,其實是被曾任“駐美大使館”文化參事曹文彥,從美國秘密參了一本。為此,蔣介石曾在官邸秘密接見曹文彥,曹氏詳述葉公超在美各種“反動言行”,經查證之後,蔣介石挾怒逼迫葉公超“自請辭職”。

這份向蔣介石密告的文件,系以毛筆工整繕寫,全文雖僅約六百餘字,卻是密報者監視葉公超年餘的言行記錄。這份呈給蔣介石的密報文件,系以空白信紙書寫,信紙上方至今還留有蔣介石侍從室機要秘書寫的附註:“曹文彥報告”五字。而密報的起頭標示主題為“據曹君函中所述如下”,蔣介石接閱這份密報文件時,似為防止密報人的姓名外洩,蔣介石還特地以他慣用的紅鉛筆,把“據曹君函中所述如下”這幾個字摃去,在旁邊修改為“某君報告”。

蔣介石在閱讀這份密報時,在密報的字句旁邊,詳加圈點眉批,人名的左側標示書名號直線,重點文字部分,更加註雙引號,字句旁邊還畫了紅圈圈,或者紅點點,說明蔣曾經反覆閱讀這份密報,或者也藉著反覆閱讀的過程,分析密報者所言是否為真,尋思葉公超果真像密報者講的那麼壞。

僚屬密報觸怒龍顏

曹文彥密報內容可以歸納幾個重點:其一、葉公超可能借著私底下聊天時,曾談及蔣介石青年時代於上海經商(炒股票)失敗,以及廣州嫖妓之事。後葉氏得知陳立夫正在寫回憶錄,葉遂藉機表示,陳立夫該寫這兩樁醜事。然而要命的是,據密報標註,這段話是“此為立夫面告曹君者”,換言之,如果蔣介石不信葉氏有此惡言,可以找陳立夫查證,更強化密報的可信度。

其二、密報指葉公超在雙橡園“大使館”官邸宴客時,經常於席間模仿蔣介石以寧波口音講話神情,以學蔣介石講話,娛興嘉賓。蔣先生是何等威儀之人,在“彼於雙橡園‘大使館’官邸宴客時,每效鈞座談話,刻畫鄉音”這段字句旁邊,蔣特意以紅鉛筆加註圈點及雙引號,足證蔣閱讀此句時,蔣之內心波濤起伏,怒不可遏,不言而諭。

其三、發動投書報端駁斥“臺獨”言論,本為“大使”之天職,葉氏竟敢語出驚人,道出“我雖非全心擁護島上蔣介石‘政府’”字句,蔣閱之焉有不慍怒者?

其四、曹文彥密報中指葉氏以英文說,“In America no one whole-heartedly support the government,Chang Kai Shek is nobody-a dog!”此一密報為引證此事的真確性,復引述臺當局“駐美使館”文化參事處處長顏絜密告,證明在旁處也聽聞葉氏有類似言行。這段敘述恐怕更讓蔣火冒三丈,怒髮衝冠!堂堂“元首”,竟被自己最信賴的僚屬背後辱斥為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五、密報指葉氏常在辦公室放言辱罵“國民黨是臭的。”並有“深鄙其為人”的華府人士郭鴻聲可為之證。

其六、指葉公超每日上班時間僅只四小時,還與經濟參事王蓬及“總領事”等人在“大使館”豪賭,如此放浪形骸,更犯了蔣介石勤於政務、嚴謹生活之大忌。

其七、為避人耳目,這份密報是曹文彥與“駐美公使”朱撫松,在芝加哥密商後,躲藏於波士頓一家旅館中完成寫作的。

姑不論這份密報是否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但它至少是蔣介石對葉公超由寵信轉為疑忌的重要關鍵。可從一九六一年十月間,亦即蒙古案甚囂塵上之際,蔣介石、陳誠、蔣經國、葉公超、沈昌煥等之間的往來機密函電作一比對,看出葉公超失勢的若干蛛絲馬跡;雖不能將斷簡殘篇還原事件原委,但至少可略窺這場“宮廷地震”的內幕。

一九六一年十月二日十一時,葉氏自華府發了一封密電給“總統府秘書長”。這封電報以及整樁事件的背景,因蒙古預備申請進入聯合國的消息曝光後,蔣介石唯恐美國同意蒙古入聯,可能系美國主張“兩個中國”的先聲,故而堅決反對讓蒙古進入聯合國,並圖以否決權阻截蒙古於聯合國門外。但美國意欲協助毛里塔尼亞(Mauritania)等七個非洲國家進入聯合國,以壯親美集團聲勢,蘇聯即藉機與美國討價還價,如果美國與臺當局不阻止蒙古入聯,蘇聯也不會動用否決權阻攔七個親美之非洲國家入聯,美國與蘇聯作好條件交換後,即轉而向臺當局施壓。

蔣介石原本執意使用否決權,力阻蒙古入會,此為臺當局力抗美國“兩個中國”政策的第一防線,在美國不斷施壓之下,這第一道防線失守,乃以放棄否決蒙古入聯,交換美國不提出“兩個中國”方案。葉公超即在這來回折衝過程中,成為臺當局“外交”戰線的犧牲品。

職是以觀,葉公超在蒙古入聯事件中,交涉表現固然容有爭議之處,他之所以中箭落馬的關鍵因素,顯因蔣介石對那份曹文彥密報,耿耿於懷。值得留意者,曹氏密告其實在一九六一年四月八日就已作好。換言之,蔣介石早在交涉蒙古事件前,就已閱過曹文,為保全大局,始終隱忍憤怒,壓抑未發,或者尚待查證密報真相,不宜打草驚蛇。直到十月十日,蒙古事件大致塵埃落定,蔣突如其來急召葉氏回臺。如此觀之,曹文彥密報,似成蔣整肅葉氏反骨的“虎頭鍘”。綜而言之,曹文彥密報才是葉氏去職的直接主因,蒙古事件不過一引火線及冠冕堂皇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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