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8 水滸中有一人口碑極差,打個照面都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遠遠避開

正所謂“有一千個觀眾便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文學作品中的典型人物,讀者因了不同的身份、閱歷和學識,往往會有不同的觀感。

比如關於《水滸》中的“拼命三郎”石秀,千百年來竟有截然相反的兩種意見。一種說:“在《水滸》刻畫的所有農民革命英雄形象中,各方面顯得最成熟而又完整的人物,筆者認為是‘花和尚’魯智深和‘拼命三郎’石秀兩人。”(楊柳《水滸人物論》)另一種則認為:“武松與石秀都是可怕的人,兩人自然也分個上下,武松的可怕是辣煞,而石秀則是兇險,可怕以至可憎了。”(周作人《知堂乙酋文編》)

從本文的擬題中,就可以發現,在對石秀的評價問題上,我當然是站在周作人這一邊。拼命三郎的確是一個讓普通人感覺可怕而又可憎,和他打個照面都要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遠遠避開的人物。


水滸中有一人口碑極差,打個照面都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遠遠避開


有人會覺得奇怪,在梁山好漢中,石秀的武藝算不得十分突出,不是頂尖厲害的角色,似乎也並未像李逵那樣掄著板斧亂砍一氣,更沒有穆春穆弘兄弟那樣橫行鄉里的劣跡,何至於說他“可怕”而又“可憎”呢?

其實,石秀的“可怕”和“可憎”不在於他的武藝有多高,也不在於他是否喜歡胡亂殺人,而在於他的“超精細”,在於他的“窮撇清”。

可怕的“超精細”

在梁山群雄中,要爭武藝第一,估計會有很多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而要問誰最精細,除了軍師吳用,在武人當中,恐怕非“拼命三郎”石秀莫屬了。

書中關於石秀的精細過人,有許多精彩的筆墨。大的如打祝家莊前,石秀去打探情報,關於這一段,我想先偷懶摘抄對石秀極致崇敬的楊柳先生的分析:

石秀化裝成樵夫,挑一擔柴進入祝家莊,從鍾離老人那裡獲得了必要的消息,順利完成了使命。在整個“探莊”過程中,我們充分看出了石秀的機警、沉著、精細、果敢和英勇,所有這一切優秀品質和可貴性格,充分說明石秀政治上的成熟。當然,這是和他的下層勞動人民的優良出身以及長期反抗鬥爭的鍛鍊分不開的。我們在其他英雄的身上,並不是不能找到這些性格特點,但卻沒有這樣集中和深刻。李逵是勇往直前的,但卻缺乏應有的機警和沉著態度;武松是機警而沉著的,但又不夠精細,他那種因過重“個人恩怨”而產生的“偏激”行為,也是和石秀有些距離的。……參加“探莊”的共有兩人,除石秀外,還有“錦豹子”楊林,但完成任務的卻只石秀一人而已。楊林卻被祝家莊拿住了,而楊林本身也決不是莽撞冒失的人。《水滸》作者從兩人的對照中,完成了石秀這位比較完整和全面的英雄形象的刻畫!

對楊柳先生這一大段文字,我除了對其在特定時代給石秀附加的各種帽子持保留態度外,其他都是贊成的,通過“探莊”一役,石秀非同尋常的機警、沉著和精細,的確是躍然紙上,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石秀之精細,這只是大的方面;小的方面,楊雄之妻潘巧雲不過隨口向石秀介紹了幾句關於“賊禿”裴如海的情況,石秀便“自肚裡已瞧科一分了”。潘巧雲和裴如海的姦情,就在楊雄眼皮底下發生,楊雄兀自矇在鼓裡,石秀不過打個照面,就洞燭其奸,拼命三郎之嗅覺,已非常人所及!

一般來說,做人精細一點總是好的,可以少被人糊弄,但石秀的精細已經越過了正常人的界限,算得上“超精細”了。他彷彿處處在揣摩人的心思,一雙眼睛好像時時在提醒和他打交道的人:我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少在我面前打馬虎眼!我們看他回答裴如海問他“貴鄉何處、高姓大名”的話,“我嗎?姓石名秀!金陵人氏!為要閒管替人出力,又叫做‘拼命三郎’。我是個粗鹵漢子,倘有衝撞,和尚休怪!”這幾句粗看倒也稀鬆平常,可在心裡有鬼的裴如海聽來,真是冷極了也鋒利極了,簡直要不寒而慄!難怪後面裴如海“連忙走,更不答應”,連情人要他“早來些個”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水滸中有一人口碑極差,打個照面都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遠遠避開


一個“超精細”的人,正因為自己經常要揣摩別人,所以他總以為別人也和他自己一樣,做每一件事時,都有著非常細密的用意。其實,很多時候,普通人說話做事往往只是下意識的行動,最多不過稍作考慮,哪裡會有這麼多彎子可繞呢?楊雄的丈人潘公和石秀一起做屠宰生意,石秀掌管賬目,過了兩月,石秀身上添了新衣,回來見“鋪店不開”,“肉店砧頭也都收過了,刀仗家火亦藏過了”,便心中尋思:“哥哥自出外去當官,不管家事,必然嫂嫂見我做了這些衣服,一定背後有說話。……自古道:‘哪得長遠心的人?’”然後便收拾賬目,對潘公道:“且收過了這本明白賬目。若上面有半點私心,天地誅滅!”事實證明潘公根本就沒有猜疑石秀的意思。

一個過於精細的人,是會被摒於正常的人際交往圈之外的。像石秀,誰敢做他的同事、朋友,做他的生意夥伴呢?

可憎的“窮撇清”

石秀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時時處處要撇清自己。不願意被人冤屈,這也是人之常情,但石秀明顯越過了常情的界限,他為了撇清自己,對是否會傷害到別人,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等等,都是不屑一顧的。

石秀的“窮撇清”,第一個例子就是擺出賬目給潘公看,而且還發毒誓。而最顯著的,是他越俎代庖替楊雄“清理門戶”。

怎樣看待楊雄的“家醜”?儘管我對《水滸》中的石秀充滿了憎惡,但並不想把潘巧雲和裴如海的姦情美化,也不準備以現代人的法律觀念去解讀石秀的殺奸行動,因為那樣做必然導致將《水滸》這部書全部推倒,是以今人因時代條件差異而產生的“高明”去笑話古人了。我們還是回到宋朝那種特定的歷史環境中,去看那場姦情和殺奸者吧。如果是這樣,那麼我要說,雖然潘巧雲對裴如海自述中透露,為人之夫的楊雄“一個月倒有二十來日當牢上宿”,為這段姦情摻上了一點人性的影子,但無論怎樣,潘、裴的私情是應該受到譴責的,從書中描寫看,和尚裴如海也是個玩弄婦女的老手,他的死實在是咎由自取。撞破朋友之妻的私情,石秀第一個反應是為楊雄不平,“哥哥如此豪傑,卻討了這個淫婦”,這是情理之中的動作;第二個反應是向楊雄道破秘密,這仍然不脫常人的思維。然而,因為楊雄醉酒,被潘巧雲猜破,先發制人,說石秀調戲她,使楊雄反疑石秀。這個時候,“拼命三郎”的一系列反應就完全是“石秀式”了:先是忍耐,一般人遇到朋友冤屈,總是要辯解幾句的,可石秀卻一笑了之,顯見有極深的謀劃;然後更將裴如海和報信的頭陀殺死。這都不是常人所敢想所能為了。


水滸中有一人口碑極差,打個照面都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遠遠避開


石秀為什麼對朋友之妻的這段姦情如此不依不饒,甚至不惜連殺兩條人命?並不是一個簡單的義氣就可以遮掩過去。如果僅僅是為了義氣,他將自己掌握的姦情透露給楊雄,就已經盡到朋友的職責了。可以斷言,在他向楊雄揭發時,是沒有動什麼殺機的,然而等到楊雄反倒懷疑到他自己頭上時,他的怒火卻好像要比親見朋友之妻偷情更為熾烈,那不怒反“笑”就是明證。也只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真正動了殺機,也就是說,潘巧雲栽贓他這個自詡的“頂天立地的漢子”,才真正讓石秀感到不可忍受,他的自白也說得清清楚楚,“他雖一時聽信了這婦人說,心中怪我,我也分別不得,務要與他明白了此一事”。“務要與他明白了此一事”,石秀在受人栽贓的憤怒之下,急欲撇清自己,不是昭然若揭嗎?

撇清自己也許還是必要的,可石秀為此,不惜搭上四條人命,這種“窮撇清”就太讓人恐懼了!

得知姦情後的楊雄本來也沒想殺掉自己的妻子,但我們看到,作為朋友的石秀卻步步緊逼,非要他痛下殺手不可:和楊雄定計誘潘巧雲上翠屏山時,石秀說的是,“是非都對得明白了,哥哥那時寫與一紙休書,棄了這婦人”,似乎也還沒想要置潘巧雲於死地,可是到潘巧雲被逼說出詳情,並向丈夫討饒時,石秀卻道:“哥哥,含糊不得!”待石秀“遞過刀來”,楊雄先殺了侍女迎兒,潘巧雲轉向石秀求饒:“叔叔,勸一勸。”石秀說出了一句妙語,“嫂嫂,不是我”。……在人命關天的緊急時刻,石秀的這句“閒話”正刻畫出其人狠毒之性格。

一個人的朋友之妻偷情,最憤怒的本應是那個朋友,可是在這裡,最憤怒的倒不是楊雄,而成了石秀;最不惜手段的,也不是楊雄,而是石秀​‍‌‍​‍‌‍‌‍​‍​‍‌‍​‍‌‍​‍​‍‌‍​‍‌​‍​‍​‍‌‍​‍​‍​‍‌‍‌‍‌‍‌‍​‍‌‍​‍​​‍​‍​‍​‍​‍​‍​‍‌‍​‍‌‍​‍‌‍‌‍‌‍​。這正常嗎?是一個恪盡朋友之道的人應該做的嗎?

超過常人的精細和狠毒,這樣一個拼命三郎,哪怕頭上再多“義薄雲天”等光環,我也是要退避三舍的。


分享到:


相關文章: